方晟笑道,“對,翟省.長一下子就猜到正題!明天請省國資委和省財政廳聯合通知,就說響應唐峰集團號召,從下個月起黃樹省內所有國企機關人員工資一律暫時停發,也算是與下崗礦工同甘共苦……”


    接下來方晟不知還說了些什麽,陳則喜腦子已亂哄哄一片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這招太惡毒了!


    非但莫名其妙停了唐峰的工資,還把打擊麵涉及到全省國企,而倡議者居然是陳則喜!


    豈不是得罪了全省所有國企老總?


    等方晟通完電話,會議室靜得連針落地上都嫌響,隻見陳則喜緊握雙拳,衝著方晟咆哮道:


    “方晟同誌,我要鄭重聲明,我沒有表態集團停發工資,你在惡意扭曲我的發言!”


    方晟靜靜看了他十秒鍾。


    這十秒鍾是參會人員有史以來最難捱的時光——當然他們後來還有更難捱的。


    “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麽不說話了?”陳則喜咆哮道,瞧那架勢要衝過去拚命的樣子,“你必須立即打電話給翟省.長收回剛才的話,立即!”


    方晟平靜地說:“會議記錄員呢?把剛才則喜董事長的發言一字不漏地讀出來!”


    負責會議記錄的正府劉副秘書長漲紅著臉,吃力地將陳則喜那段“……從人文關懷和感情出發我很想出資參與安置……方市長剛才要求停發市直機關工資是講笑話,唐峰集團真要這麽幹……”讀了一遍。


    讀完後,方晟冷冷地說:“陳董事長說‘真要這麽幹’,這是原話,大家都聽到了,記錄有沒有問題?沒問題是吧,那我理解得對不對?難道說在這樣艱難的局麵下,你陳董事長寧可擠出資金發工資,也不肯出資參與安置下崗礦工?”


    “我沒這麽說!”陳則喜道,“是你牽強附會,歪曲我的意思!”


    “請坐,坐下來說。”姚勝平打圓場道。


    孫深使了個眼色,蔡聲不得不硬著頭皮過去半拉半拖地讓陳則喜落坐。


    方晟道:“今天的會議記錄所有參會人員都要簽字,陳董事長如果覺得我領悟錯了意思,明天上午不妨帶著會議記錄——如果有錄音最好,一起去省城找省領導,看看我向翟省.長回報的內容對不對?我作為市長能不能做這樣的建議?怎麽樣,願意去嗎,我樂意奉陪!”


    方晟故意隻說“省領導”,沒有具體省.委書計或省.長,防止其中某位就是陳則喜的後台。


    細節決定成敗,這方麵方晟向來把握得極為精準。


    陳則喜氣往上湧卻不敢應聲,心裏很清楚當前維穩壓倒一切,在省領導眼裏不管花多大代價隻要把壓縮產能工作順利實施到位就萬事大吉,怎會計較什麽手段?


    恐怕各市領導采取的措施都是寧左勿右,這會兒到省裏告狀隻會自取其辱。


    姚勝平又出麵打圓場:“其實陳董事長向來關愛員工特別是從事一線危險工種的礦工,得知京都即將出台壓縮產能計劃,擔心得幾天幾夜沒睡好。百鐵以礦起家,哪行哪業離得了礦啊,所以這些日子上上下下都急得冒火,有時按捺不住情緒,請方市長諒解,當然大家相互之間都要諒解,說到底坐在這裏的沒有私怨,都是為了工作。”


    方晟沉著臉說:“作為外省來的幹部,可能我對百鐵的傳統不太了解,但無論如何請各位明白一點,別說國企,就是央企——在潤澤有幾十家央企呢,都跟我和平相處。在事關國家戰略和路線方針問題上必須無條件服從地方正府領導,而不是你有錢你就是老大!不服從,那麽我有權請求省.委換個服從的領導;換來的還不服從,那你這家國企給我滾蛋!做礦產的企業太多了,央企就有十幾家,難道百鐵離了你就玩不轉?對於一座城市,除了人民從來沒有什麽不可替代,請各位牢記我的話!”


    聽到“滾蛋”兩個字,陳則喜又差點跳起來,被左右兩側的礦領導死死按住,在耳邊輕聲道“先忍忍先忍忍”。


    “如剛開始所說我是第一天報道,跟在座每位同誌都不熟,所以我說的每句話都為了工作,不針對任何人。但你不配合工作,我就是針對你,沒得商量!”方晟的話越說越重,“回到剛才的話題,從市到區都願意在財政緊張的情況下擠出資金用於安置,唐峰集團為什麽不可以?這是安置你們的下崗礦工啊同誌們,所謂人文關懷就是兩個字——沒錢?不錯,唐峰撐起了鐵業區半壁江山,沒有唐峰集團就不會有唐峰鎮,可換個角度講,這些年來唐峰集團沒少賺錢吧?地方與企業是合作共贏、共同發展的關係,而不是施舍與被施舍的關係,如果抱著這種心態跟市領導說話,以後給我改過來!”


    陳則喜冷笑道——他終於還是忍不下去:


    “照方市長的說法我們企業連發言權利都被剝奪了,稍有反對意見就上綱上線!不錯我是在企業工作,但我還是幹部編製,是省.委組織部花名冊上的正廳幹部,何況國企是為地方經濟保駕護航的,有參政議政的權利!”


    方晟順勢向後退了半步,道:


    “不單國企,我們的老百姓都有參政議政權利,這是憲法規定的。安置下崗礦工也是參政議政的一部分,我們坐到這裏要心平氣和,不能吵架;更要實事求是,不能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政府會議室不是菜場,不是討價還價的地方,各方都要帶著解決問題的誠意說話,大家覺得呢?”


    姚勝平又站出來收拾殘局:“方市長說得有道理,陳董事長也是帶著誠意解決問題的。同誌們,經過會商目前初步達成市財政、區財政和礦區、唐峰集團三方出資共同承擔下崗礦工安置費用的共識,這一點沒問題吧?”


    “反對的請舉手。”方晟冷不丁說。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會議室鴉雀無聲,也沒人舉手反對——政府部門的是不敢,唐峰集團的都看陳則喜臉色。


    陳則喜已被方晟擺了一道,有點畏懼感了,坐在那兒紋絲不動。


    “好,全票通過!”方晟道,“勝平市長接著說。”


    這樣也算全票通過?


    參會人員簡直啼笑皆非,陳則喜更是沒好氣,暗想什麽無賴招數!


    姚勝平點點頭,道:“關於份額問題,談到這一步已不能算問題了,在這兒我提個大致思路,有不同意意見再商量——我的想法是市財政占40%,區財政、唐峰集團各占30%,同誌們覺得怎樣?”


    陳則喜漠然以對。


    反正掏錢,多點兒少點兒他倒不放在心上,身為黃樹重量級國企,也非小家子氣的人。


    “很好,又是全票通過,”姚勝平現學現賣,“剩下隻有一件事,那就是安置方案。關於方案市委的想法要分兩步走,一是分流和再就業問題,二是補償問題。按說補償是前提,但它與分流、再就業是關聯的,這頭低點那頭就高點,要掌握動態的平衡。之前詹書計已經部署了,會議結束後連夜進駐礦區,重點做兩件事,一是財政、國資委會同礦區和唐峰集團測算補償標準,也就是說安置費用不能憑開口要價,也不是領導拍板,要有經得起推敲的數據做支撐;二是召集礦區中層幹部、技術骨幹、工人代表座談,如何分流,如何再就業,礦工兄弟們怎麽想,需要政府做什麽等等,要有個明確的說法。”


    孫深道:“鐵業區直機關已分成30個維穩小組進駐礦區,安置工作一天不結束,小組一天不準撤,全力配合市委統一調度。”


    “這麽一大家子人,食宿方麵還請老蔡多費心?”


    姚勝平笑著對蔡聲說,本來省市兩級到礦區檢查視察都由財大氣粗的唐峰集團接待,但剛才方晟跟陳則喜說翻了臉,隻能賴到礦區身上了。


    蔡聲還沒來得及說話,方晟補充道:“盡量簡單,每人每天50元標準,不準喝酒!”


    所有參會人員又愣了一下。


    喝酒,是內陸省份官場文化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凡重大活動就喝酒已成為慣例。以前說的“革命小酒天天醉……”那個順口溜,就是諷刺內陸省份喝酒成風,無酒不歡,無酒不醉。


    為什麽說“又”?詹印到任後第一件事就推行禁酒令,主要有三大規定:公務員在工作日中午、晚上都不準喝酒;科級以上領導幹部不準出席五桌以上酒宴;今後機關不準報銷香煙、酒等費用!


    三大規定砸得百鐵幹部們頭昏眼花,暗自裏指望即將上任的市長會不會高抬貴手網開一麵,誰知跟書計一個腔調!


    姚勝平宣布分組討論會到此結束,立即參會人員趕赴礦區行政樓繼續開會。


    在何超的陪同下下樓,前門大廳門口一長溜等待的小車當中,魚小婷理所當然排在最前麵。


    上車後方晟當著何超的麵不便親熱,坐在後排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道:“鐵業區唐峰礦區行政樓,認識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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