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哪位?”方晟不怕事大地繼續問。


    這哪是對賭,分明就是站隊啊,參會人員一個個噤聲不語。姚勝平其實是最不信的,但不便當著正府領導班子的麵公開反對方晟,也選擇沉默。


    “好,今天當著大家的麵我跟建輝、禹祥兩位同誌立下賭約,如果高速公路修葺工程總的中標價低於28億算我贏,高於28億算建輝、愛國、禹祥兩位同誌贏。輸者……咱們不能涉及錢那叫賭博,我想這樣吧,外麵天比較涼了,再過半個月左右還會更冷,輸的一方到時隻穿褲衩在市府大院跑兩圈……”


    參會人員哄堂大笑,薛愛國本來繃著臉也忍俊不禁。


    方晟笑道:“不單如此,輸的一方邊跑還得邊喊‘我輸了’,連叫10聲!”


    董建輝笑得前俯後仰,道:“算了算了,方市長輸的話隻跑就行,不需要喊‘我輸了’。”


    “願賭服輸嘛,就這麽說定了!”方晟轉而道,“輕鬆一刻,好,下麵請各條線簡要陳述主要經費項目和活動開支情況。”


    正府事務千頭萬緒,一項項工作回報到中午近12點還不到一半,方晟抬手打住,道:


    “先回報到這兒吧,大致情況我已經有數了,說穿了就是四個字——唇齒相依!你關照我,我關照你,大家都很方便也很放心。可是同誌們,要記住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隨著宏觀調控針對產能的不斷壓降,資源類國企躺著賺錢的好日子一去不複返,還顧不上管咱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當頭各自飛,彼此都要自謀生路了!”


    這席話對不少來自礦務係統的幹部而言很刺耳,都深深蹙著眉頭。


    方晟續道:“通過剛才回報,我發現有些同誌還沒理會‘脫鉤’的內涵。‘脫鉤’不是跟國企一刀兩斷,以前朋友現在敵人,不是這樣的。所謂‘脫鉤’就是市場化,所有商業行為都推向市場,通過競爭降低成本,提升服務質量。嗯,馬上會推出具體實施辦法規範和管理正府采購等商業行為,今天我先大致提幾點要求……”


    參會人員都伏下來記錄。


    “一是所有會議、培訓等超過十人的正府活動原則上在市府大院,安排不下或需要提供食宿的一律放到市區三星酒店,何必舍近求遠非得去國企那些山莊什麽的?二是廣告、宣傳、企劃、印刷等每年公開招標確定合作單位;三是製服、盆景、物業等采購項目麵向社會招標,我不排斥國企參加但要按規矩來,而不是價格你說了算,服務大打折扣;四是城建項目、各類工程等充分引入外來企業,不允許小圈子輪流坐莊!”


    方晟連說帶比劃足足說了十多點而不是“幾點”,參會人員手都寫酸了,眼睛偷偷瞟著時間已將近中午一點。


    “我知道很多同誌在礦務係統、礦區工作過,對國企很有感情,很多情況下會抹不開麵子,會想僅此一次等等,今天我要鄭重警告!”方晟聲色俱厲地說,“隻要落到我手裏處理力度將是空前的,誰打招呼都沒用!同誌們在體製裏跌打滾爬到現在的位置都不容易,不要因為貪念、因為僥幸、因為人情而做出後悔莫及的事……”


    中午一點半市長辦公會才結束,接下來方晟要求兩點整姚勝平牽頭財政係統召開聯席會議落實關於正府采購市場化的講話精神;禹祥牽頭建設、交通、城建等部門推進部署高速公路和前進大橋項目;薛愛國和劉培吉也要回去組織相關人員加強梳理主管係統裏的采購項目。


    “方市長,會議是不是延至兩點半?同誌們都沒吃午飯呢。”散會時禹祥請示道。


    方晟一看手表,道:“那就統一發麵包和礦泉水,時間緊迫咱們要分秒必爭。”


    “好的。”


    禹祥沒脾氣地說。


    下午方晟原想“串會”多了解傾聽大家的意見,波契特伏財務集團特使孫諾前來回報工作進展,遂回辦公室親自接待。


    孫諾說到今天為止九個多億美元都匯集到省城龍澤,隻要一聲令下隨時能轉。


    “就是有個問題……”孫諾遲疑道。


    “沒事,請說。”


    “我們這種財務集團的性質決定了不能直接做實體,而要通過投資來控股或不控股也行,也就是說……”


    方晟道:“明白你的意思,要在百鐵尋求合作夥伴是吧?”


    “對的方市長,財務集團不拘於合作方式,也不想參與實質性管理……”


    話裏暗含的意思是勞諾德仁家族願意幫你,但必須在不對抗任何人、任何勢力的前提下悄悄地幫,做一個低調的好人,你心裏清楚就行了。


    “等等……”


    方晟從名片夾裏找了張名片遞過去,“跟他直接聯係,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吉林投資公司,總經理吉林……這?”孫諾疑惑地看著對方。


    “注資給他,所有商業行為由吉林投資出麵做,你隻需監督資金使用情況即可。”


    方晟簡明扼要說,孫諾腦中閃過潤澤的高棋,會意地點點頭。


    正府各條線忙得如火如荼之際,詹印那邊也沒閑著,先後會見了來自京都的兩批客人:


    一批是全國五大事務所之一的鑫揚審計事務所代表;


    一批是正務院下轄經濟戰略研究中心中西部發展研討部代表。


    不消說,前者將承擔對百鐵境內兩條高速公路的審計工作,搶在修葺工程動工前“鏟板見底”,順便抓一批貪官汙吏以起到震懾作用。


    後者根據國家宏觀政策和走向,建立城市發展數據模型,引入大數據來規劃百鐵今後五至十年內的經濟戰略。


    實質上詹印並不想依賴方晟神出鬼沒的套路,而要把握地方經濟發展主導權,從宏觀和理論上指導方晟為首的市正府工作。


    吳鬱明在鄞峽與方晟是合作關係,詹印認為不靠譜,必須修正為領導與被領導關係。


    不是西風壓倒東風,就是東風壓倒西風,在地方主政從來沒有雙贏的說法,這一點詹印拎得很清。


    所以當審計事務所代表評估高速公路審計費可能達到五六百萬、戰略研究中心代表開價四百萬時,詹印眼睛都沒眨半下。


    一來在朝明當市長見慣大進大出,區區幾百萬算什麽?


    二來若能抓幾個大蛀蟲吞出來的錢肯定不止五六百萬,這筆賬劃得來。


    陪同會談的張衛康反倒有點忐忑,低聲提醒道:


    “涉及到大額費用是不是跟正府那邊打個招呼?花錢的地方太多了,勝平很為難呢。”


    詹印淡淡道:“這些工作也是幫正府分擔壓力,無非哪個渠道列支的問題。”


    會談間隙詹印與灰溜溜從省城回大肅的沈直華通了電話,向來溫文爾雅、說話和風細雨的沈直華破天荒地連續罵了七八聲娘,可見憤怒到極點。


    沈直華說省裏居然批評大肅“沉不住氣”,在明知樹南12萬補償標準的情況下故意放風讓兄弟城市難堪;又指責大肅財政狀況不比樹南好,憑什麽擅自提高補償標準沽名釣譽?


    “最過分的是,省裏要求大肅派工作組到樹南協助做下崗礦工的思想工作,這,這不是顛倒黑白歪曲是非嗎?”沈直華道,“大肅嚴格按省裏要求的時點敲定標準,當時我特意要求保密——常委會會議記錄都有,省裏不追究泄密者責任反而對我橫加指責,象話嗎?”


    詹印安慰道:“大舟和我被趕出醫院帶傷工作呢,最近個個委屈,也理解他們吧,整個兒壓降產能工作從上到下做得一團糟,京都方麵可以說是‘極不滿意’,恐怕最近要有說法呢,所以咱們幾個一定要挺住,千萬別倒在黎明前的黑暗。”


    沈直華長長歎息,道:“老詹啊老詹,我怎會不懂這個道理,可你看看同批分在別處的多風光,就好像……好像還沒跑就輸在起跑線上了。”


    近來大出風頭的有兩對組合。


    一是雙江省冉漢增與陳皎主持的沿海發展大戰略綻放異彩,在當前經濟低迷的大環境下出色地拉動了雙江以及周邊數省發展,並保持強勁的後續底蘊。雖說沈高保持低調刻意不與他倆爭功,客觀上又為其衝刺加分不少。


    二是三相省陳故市朱正陽和吳鬱明巧妙借鑒愛妮婭環太平洋人民幣結算中心,別具蹊蹺搞了個環太平洋經濟發展論壇,實質類似產品博覽會形式隻不過範疇更廣泛,把高鐵、衛星發射、芯片研發及應用、航天展等都裝到這個籃子裏,某種程度打破了美方對我們的打壓封鎖。京都高層非常欣賞,開幕那天劉首長親自致辭——最高層領導出席城市論壇是很罕見的,足見朱正陽和吳鬱明出色的創意。


    據說當晚酒宴上劉首長舉著酒杯對朱正陽說,我見了你兩次,每次都讓我驚喜,希望後麵做出更大更多的成績!


    又據說劉首長對吳鬱明說,明年規模搞得再大些,再熱鬧些,早點通知我我還會來助興!


    這些話讓詹印聽得暈乎乎的。


    某種程度講沈直華抱怨得不無道理,饒你再有本事,陷在黃樹四麵楚歌、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惡劣環境裏,被動接招、被動挨打、動輒挨批,有三頭六臂也沒翻不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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