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方晟提醒,周挺和吉林也回過味來,對視一眼,周挺道:


    “老實說凡家裏還過得去的根本不會住到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北屏盆地通隧道也是五到八年後的事兒對吧?等基礎設施、配套行業都完善了再買不遲。現在住那邊實在各種不方便,以下崗礦工來說如果在鐵隆山上班的,每天至少兩個多小時耗路上;如果在南梵山生產基地做事的三個小時打不住,也就家境窘迫到一定程度不得已的選擇。”


    “下崗工人、收入低微的賣了房子沒地方住;有兩套以上房子的都不符合申請標準,按說不敢輕易賣,那麽多賣單都是誰的?”


    吉林也奇怪起來。


    方晟這才說出在姚勝平、銀行行長們麵前都沒說的秘密:


    “詹印在組織、紀委兩大部門透露今年要試行領導幹部財產公示,並率先與龍澤、大肅三地實行不動產登記聯網。彭萬偉、魏玉樹當然拖著不辦,爭取時間處理房產、轉移財產。詹印明知他們在拖並不著急,反正風聲放出去了再配合1600套經濟適用房的消息,目的已經達到。”


    “哦,都是些貪官搶著拋售房產啊!”周挺和吉林恍然大悟。


    方晟閑閑道:“其實龍澤、大肅兩市對百鐵的建議興趣泛泛,很簡單的道理——百鐵有錢人在龍澤、大肅購房很多,相反兩地有錢怎會跑到百鐵購房?三地房產聯網的結果是龍澤受損最大,大肅其次,當前哪個正府願意看到房價猛跌?但百鐵這幫貪官寧可信其有,還是要做足準備。”


    吉林道:“難怪房產中介那邊一張單五六套、七八套,原來貪官們慌了手腳……就算降20個點甩賣還是賺吧?”


    “詹印如果足夠聰明的話,下一招就是調查賣房款的流向,除非轉到省外否則保證抓個正著。”方晟道。


    “一箭雙雕,好厲害的詹印!”周挺真心佩服道。


    吉林卻說:“方市長更厲害,把詹印琢磨的心思都摸透了。”


    “感覺詹印比吳鬱明高起碼半個級別。”周挺道。


    方晟沉思有頃,道:“他是公心夾著私心連打帶消,讓我很為難。懲治貪官,讓老百姓享受低房價,這兩點我發自內心讚成,其做法與我的理念完全一致……”


    他難得吐露心聲,周挺和吉林靜靜聽著都不說話。


    “但他忽略了一個問題,也是整個計劃最致命的隱患,可惜就算此刻說出來他也不信,還是一味堅持下去,這也是我不得不出手狙擊的原因。”方晟道。


    周挺和吉林同時驚問:“什麽致命隱患?”


    方晟道:“他以為大量閑置商品房掌握在貪官手裏,實質不是,以唐峰、銅嶺、白貝為首的國企手裏實質控製著大量房源!”


    “噢——”


    周挺一點就透,“唐峰等國企旗下就有房產公司,過去承攬了百鐵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住宅小區建設,捂盤、藏匿戶型好的房子等等都是家常便飯。咱們做過房產因此心中有數,詹印對這一塊了解畢竟還是不深。”


    “以前國企家大業大抗得住風險,房價劇烈波動期間舉集團之力共同抵禦,扛一扛就過去了,如今不行,”方晟道,“一方麵那些房產公司已經從集團剝離,至少形式上獨自核算自付盈虧;另一方麵唐峰等國企今非昔比,資金和實力大不如前,變賣房產快速變現的願望非常強烈。綜合因素下,當房價跌破15-16個點左右,他們很有可能沉不住氣大舉拋售,從而一下子使得百鐵房產市場崩盤!”


    吉林點點頭:“詹印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樣災難性後果,到崩盤的時候再宣布中止經濟適用房投建根本無濟於事。”


    方晟道:“之所以讓你倆勻速購買大資金壓在手裏,就是考慮到替他收拾爛攤子,把國企捂在手裏的商品房吃下來以後再緩慢釋放給老百姓,這個過程也叫還利於民——明後年各項基建到位,隧道打通在望,百鐵經濟將一個質的飛躍屆時必然拉動房產市場火爆,你們低吸的房子正好作為市場調節器,適當打壓、穩定住房價,不讓老百姓受到傷害。”


    周挺和吉林聽得目瞪口呆。


    說了半天,方晟並沒想通過這次房價大起大落賺錢,還是想著利用龐大的資源解除百鐵老百姓後顧之憂!


    “南梵山幾十個億砸下去,規模如集鎮的生產基地將產生驚人的需求——各種需求,商業、服務業、餐飲業、娛樂業等等;牡丹穀到二季度旅遊人數將有井噴式爆發,會拉動直至溫泉山莊沿線的商鋪火爆,這些實實在在的商業前景將很快壓過人們對北屏盆地大開發的預期,”方晟分析道,“因此即使我們不出手護盤,市場也會發揮自我調節機製讓房價觸底反彈,隻不過更慢些、更磨人些,我擔心那些順風順水慣的行長大老爺們頂不住,”說到這裏他忍不住歎息,“北屏盆地……那是今後五到十年的發展規劃,是為了百鐵百年大計而奠定基礎的前瞻性構思,從打通隧道到真正繁榮起碼又得五到十年時間,所以在發展態勢上要保持定力,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喲。”


    周挺道:“可惜詹印不理解您一片苦心,或者明明知道卻裝佯,想把您踩到腳底自己上位!”


    吉林則說:“方市長,我鬥膽做個判斷——總覺得詹印正在犯當年吳鬱明的錯誤,在經濟形勢一片向好、各方合力搞建設的時候開始動歪心思,最終坑的是自己!”


    “準確地說他倆還有不同……”


    今天方晟難得有興致也有耐心坦露心跡,這是很罕見的——官至副省可以說已經沒有真正的、無話不談的朋友,最信賴的魚小婷對官場又不感興趣,所有秘密都爛在肚裏。


    不過人總有傾訴欲,何況周挺、吉林是繼牧雨秋之後商業上最有力的助手,且並不涉足體製,多聊點並無影響。


    “吳鬱明總體來說屬於防守型,在鄞峽發動進攻也僅限於把功勞劃到自己賬下,手段還算溫和,起碼來說當時我就範的話自己並不受太大影響,隻是心裏覺得憋屈罷了;”方晟道,“詹印不同,他是全方位攻擊、組合式拳法,且打著為民謀利的幌子,不,那也是他的真正目的。在眼花繚亂、真真假假的招數下,應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滿盤皆輸——不是單純承擔責任的問題,省裏絕對不會放過問責,到那時誰也保不了我!”


    抽絲剝繭般推理分析之下,周挺和吉林簡直嚇出一身冷汗,相顧之下均想官場太可怕了,不僅要智商,心腸還非得硬,要不然上場被秒殺啊!還是老老實實做我們的小本生意比較好。


    談完正事,周挺使個眼色讓吉林先出去,然後壓低聲音說:


    “芮芸……她說不方便直接給您打電話,委托我向您回報兩件事兒。”


    “不方便電話?”


    方晟有些驚異,失笑道,“香港海納深水港集團是咱們百鐵高速公路的大金主,打電話也是談工作有啥不方便?”


    “她專門把我約到碧海當麵交待,語氣非常慎重,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對她所說的內容也不準記錄,”周挺道,“她說的第一件事是屬於您那部分資金、雨秋和咱兄弟的資金全部退回內地,以後斷絕與內地賬務往來……高速公路股權也通過公開賬務處理轉到雨秋名下,相當於達建間接持股。”


    “啊!”方晟震驚,“還有呢?”


    “第二件事說香港那邊的工作室由趙堯堯派人接手,跟她也沒有半點關係了,簡而單之就是海納深水港集團隻剩趙堯堯的股份、她的自有資金以及銀團貸款,從此隔絕聯係,基本上……也不會回內地了。”


    這麽重大的變故,趙堯堯居然不跟自己事先透氣,而芮芸居然不親自回報而委托周挺轉述?!


    方晟非但莫名其妙,而且有些惱火。須知牧雨秋、芮芸兩條腿勤走路,一條腿利用央企改製和混營契機提升社會地位,為龐大財富尋求避風港;一條腿走國際化道路,既立足香港擴大正治影響又秘密洗白資金,為趙堯堯海外資金回流提供渠道。


    突然間斷掉一條腿,打亂自己的部署和發展節奏,豈能不著急?


    但方晟畢竟是方晟。


    趙堯堯沒在電話、視頻裏說,芮芸不打電話而是專程飛到碧海當麵交代周挺,可見這件事絕密級之高遠出自己想象!


    她倆在籌劃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想到這裏方晟沉住氣,淡淡道:“隨著國際大環境和國內資金管理機構管控力度加大,大家都要越來越注意資金安全,平時注意多設置幾道防火牆,盡量少發生橫向聯係特別是你和吉林與雨秋等人之間,金杭、靖遙是上市公司更不能惹,做足防範才能有效隔阻風險。”


    周挺唯唯諾諾後退出去。


    仿佛心有靈犀,幾分鍾後趙堯堯請求視頻,簡潔地說:“香港那邊我做了些安排,實驗室資金從倫敦這邊出不必擔心,一切為了安全,以後不要與她聯係,海外的事原則上都交給我。”


    越說越沒邊際,方晟卻越聽越有譜,尋思幾秒鍾道:


    “如果內地……我是假設,需要動用你手裏三分之一甚至更多資金怎麽辦?想過這種可能性沒有?”


    趙堯堯平淡地說:“難道不會有第二個勞諾德仁家族?”


    “噢,打明牌?”


    趙堯堯道:“方晟,當資本強大到堪與國家抗衡的時候,誰還在意國家意誌?一切都是資本說了算,把底牌攤在麵前都沒關係,因為對方無牌可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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