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村委會民選工作進入攻堅階段,夏豔陽更加忙碌,經常是於煜早晨起床時她已去了村組,晚上上床睡覺時才聽到她回來的聲音,一天三頓都碰不上。


    別看她平時風輕雲淡的樣子,工作起來也玩命啊。於煜暗想在基層確實很不容易,同樣情況發生在鍾直機關,事後不用多說領導自會安排補休,可基層根本不可能,每個幹部都身兼數職,什麽工作都是一票否決,容不得你停下來喘口氣。


    周五晚上,換在京都每當這時便有鬆懈的感覺,下班也不回宿舍,和高園園直接約到哪個西餐店或日式料理共進晚餐;然後或逛商場購物,或看電影;晚上10點後不緊不慢來到酒吧街,有時點杯雞尾酒靜靜聽著質樸無華的校園民謠,有時來到激昂沸騰的迪廳忘我地跳個痛快,往往玩到淩晨兩三點才回去。


    在沙樹村,周末跟平時每個夜晚一樣,天黑後整個村子靜悄悄的,偶爾在外麵散步四下裏狗叫成一片,讓你都不好意思隨便亂跑。


    整理、匯總、分析完調研數據,又寫了一篇調研日記和一篇經濟報告,瀏覽會兒新聞後伸個懶腰準備睡覺。


    有人敲門。


    “十一點半……”


    於煜不滿地嘀咕道,開門卻是夏豔陽,她一臉疲憊地說:


    “抱歉,宿舍熱水器壞了,能不能借我衝個澡?”


    “沒問題……”


    見她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自己,於煜趕緊補充道,“我到你宿舍等。”


    然而女孩子的“衝個澡”遠比表述的複雜得多,嗬欠連天等了二十分鍾仍無動靜,於煜硬著頭皮躺到她床上。


    這是第二次睡她的床,還別說,女孩子就有這個本領,總能把床鋪弄得香噴噴且幹淨整潔,躺在上麵,體味著隱約間她的體香,於煜很快睡著了。


    微微打了個盹突然驚醒,一看時間,已經過去四十分鍾。


    心下奇怪:女孩子洗澡磨蹭主要在事後,吹頭發,各種麵膜美容美妝,按說不會在自己宿舍拖這麽久。


    難道不小心滑倒了?


    想到這裏於煜有些擔心,拿起手機匆匆過去,進屋前還沒忘了輕敲兩下,推門瞬間似乎聽到夏豔陽短促叫道“別……”


    又似乎沒聽到,不假思索進了屋,霎時他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


    夏豔陽身上草草紮了條浴巾躺在地上,絕大部位***暴露在外,身上纏了條兩三米長、比胳臂粗的大蛇!


    大蛇從她膝蓋一圈圈纏到胸前,尖利的牙齒和著血紅的舌頭撲向她的咽喉;夏豔陽在下麵雙手死死撐握著它的頸脖,白皙的臉漲得通紅。


    然而體弱力薄,她愈發堅持不住了。


    “快……叫人……”夏豔陽斷斷續續道。


    於煜忙不迭撥通呂亞蘋手機,大叫道:“毒蛇,夏豔陽危險,快來!”


    這時大蛇下壓的力度越來越大,夏豔陽全身被纏得青紫,臉卻漲得快噴血似的,手臂愈發支撐不住,好幾次大蛇獠牙快碰到她咽喉。


    於煜拿著竹竿用力又捅又挑,被大蛇尾巴用力一拍,“啪”,居然把竹竿拍斷了。


    夏豔陽怒道:“快……逃……它還會……咬你……”


    這時大蛇舌頭在她咽喉上舔了一下,舔得她毛骨悚然又憑空生出力氣將它架高兩寸,喝道:


    “逃!”


    這時於煜不知哪兒迸發的力量,居然做了個出人意料的動作——


    閃電般撲上前雙手掐住大蛇頸脖,又張嘴重重咬住蛇身!


    大蛇吃痛又受鉗製,當下暴怒,旋即鬆開夏豔陽團團圈住於煜!


    夏豔陽束縛被鬆後當即滾到旁邊,對付蛇她更有經驗,飛快地解下浴巾淩空套住大蛇頸脖迅速打了個結,然後死死向後拉。


    大蛇更是暴躁,在地上翻騰打滾,尾巴將所碰的東西砸得四分五裂!


    於煜被纏著翻來覆去腦子陣陣眩暈,胸悶欲吐,感覺比坐過山車難受一百倍、一千倍!


    此時夏豔陽一旦鬆勁,於煜性命難保。她也是豁出去了,裸著身子被大蛇甩來甩去兀自咬緊牙關不放手,全然不管被擦碰了多少處傷。


    又一陣巨勁傳來,猛烈的力道將夏豔陽狠狠甩到地上,身體觸及堅硬的地麵她心念一動,把毛巾連續在書桌腿上纏了四五圈——


    外麵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夏豔陽一個箭步滾到床邊挑起睡衣從頭罩下,呂亞蘋堪堪闖進來刹那,睡衣正好落到大腿邊沿。


    見又有生人加入戰團,大蛇陡發蠻勁用力一扯一拉,居然將幾十斤重的書桌甩得離地直撞向呂亞蘋!


    呂亞蘋到底從小幹農活出身,怒吼一聲攔腰抱住書桌向前猛推,重重砸在大蛇尾巴上。大蛇吃痛又鬆開於煜,如離弦之箭射向呂亞蘋!


    “畜牲!”


    呂亞蘋大喝一聲,雙手如鐵鉗般準確無誤地掐住大蛇七寸,道,“被子,包住它!”


    大蛇有兩三米之長,她也怕被重重纏住。


    夏豔陽反應最快拖起床上薄被向前一撲;於煜也重新拉住書桌腿部鬆開的毛巾另一端;劉主任不知厲害也上前幫忙,被大蛇尾巴橫掃在腰際間,栽了個狗吃屎,伏在地上捂著腰半晌爬不起來。


    大蛇從與夏豔陽糾纏,到於煜加入,再來了捉蛇經驗豐富的呂亞蘋,氣焰越來越弱,又苦苦支持了半個小時終於服軟,蛇頭被呂亞蘋雙膝摁在地麵。後麵聞訊起來的村民拿捆蛇索將它捆得嚴嚴實實抬出宿舍。


    經曆這場人蛇大戰,個個累得人仰馬翻,都來不及細述來龍去脈,劉主任在兩名村民攙扶下回去休息,呂亞蘋吆喝幫手打掃宿舍,於煜和夏豔陽都去她家重新洗澡,湊合著過夜。


    第二天清晨難得一起吃早飯,呂亞蘋說倆人真是命大福大,昨晚那條大蛇是蘆山毒性最強、最凶猛的赤焰蛇,按山裏人的說法是,被赤焰蛇咬了之後索性找個安靜的地方躺著等死,因為根本來不及救治。


    赤焰蛇另一個厲害之處是力大無窮,善於纏鬥。倘若當時於煜、夏豔陽同在一屋,被它偷襲之下肯定無還手餘地——


    這也側麵印證夏豔陽確實一個人在他宿舍裏洗澡,而非兩人暗通款曲。


    赤焰蛇第一擊被夏豔陽勉強頂住,之後於煜助陣,不顧危險讓她脫身後施出毛巾鎖喉的妙招,才奠定了後麵的勝局,否則呂亞蘋也不敢赤手空拳對付赤焰蛇。


    “於領導很勇敢,夏委員很聰明,不然這麽塊頭的赤焰蛇來一個死一個,真的。”


    呂亞蘋總結道。


    夏豔陽始終低頭喝牛奶,一言不發;她的長發罕有地沒紮馬尾辮,可能為了遮掩臉頰上的傷痕。


    劉主任邊揉腰邊皺眉頭,吃到一半終於忍不住提出要去鎮醫院做檢查。夏豔陽立即聯係,然後表示陪同他一起去,順便自己也要處理身上的傷痕。


    “大概有十多道血痕。”夏豔陽淡淡道,若無其事的樣子。


    於煜暗暗佩服她的韌勁,雖然自己也遍體鱗傷。


    當天於煜請了半天假,請村醫務室把全身上下的傷口清洗了一遍,塗了些藥,短暫休息後下午生龍活虎投入工作。


    劉主任檢查的情況則不太妙,原因在於他的腰本來就有暗疾,挨了赤焰蛇那一下加重病情,越來越痛,伏在病床上幾乎爬不起來。


    徐尚立得知後也是無語:正麵與赤焰蛇搏鬥的幾位都安然無恙,偏偏打醬油、沒發揮半點作用的劉主任受傷最重。


    緊急聯係京都相關部門,派人把劉主任直接運回來,住進條件最好的京都後總醫院——他算是公傷,理應得到最好的治療。


    考慮到村部招待所附近蛇跡頻頻,不敢也不能再住下去了,於煜和夏豔陽都搬到呂亞蘋家——


    於煜睡劉主任那間客房,夏豔陽睡呂亞蘋女兒房間,呂亞蘋母女倆一起睡。


    當晚,於煜安靜地坐在筆記電腦前托腮沉思,沒多會兒夏豔陽輕輕敲門而入,穿著寬鬆的棉質睡衣,長發依然披在肩上。


    她反鎖好房門,站在書桌前看著他。


    被看得發毛,於煜強笑道:“夏小姐……身上傷好些了?”


    “你想看?”


    夏豔陽冷不丁問,於煜差點嚇掉到椅子底下,忙不迭搖手道:“不不不,我……純粹出於關心,別誤會。”


    “可你已經看過我丟人現眼的模樣!”


    聽不出她話裏隱含的意思,於煜心驚肉跳道:“沒有,沒有,真的沒有……當時盯著赤焰蛇的獠牙血舌,眼珠子恨不得瞪出來,哪有……哪有心思看別的……”


    夏豔陽表情古波不興,淡然道:“看也沒關係,想必身材和皮膚沒你想的那麽好吧……”


    “很好很好……不好……不不不……”


    於煜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這不是欲蓋彌彰麽?連忙彌補道,“你穿著衣服都好看,不穿……呃……我從沒想過……”


    “其實你救了我,”夏豔陽道,“你進屋時我幾乎支撐不住了,讓你逃是擔心赤焰蛇咬死我後繼續傷你,能逃一個是一個——呂亞蘋說山裏人遇到赤焰蛇都這樣,與人性道德沒關係,而是把損失降到最小。”


    “那怎麽行?!”於煜義憤填膺道,“眼睜睜棄同伴死活不管逃跑,我於煜絕對做不到!我承認當時我不知道什麽蛇,有沒有毒,但不會影響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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