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兵戎相見的常委會沒多久,龍忠峻悄悄來到商林與包育英、白鈺密會。


    龍忠峻首先給包育英吃了顆定心丸,說有關他的事沒變化,穩穩占著一個名額,連成書計也點過頭同意放行。


    然後手撫額頭歎道麻煩的是小白,唉,沒想到姓成的盯著你不放,大概苠原那邊動到了人家的奶酪,宥發集團真是惹不起大災星!


    白鈺蹙眉道我已經很克製了,以宥發集團犯下的罪行,應該一把火燒光它!


    龍忠峻和包育英都嗬嗬笑起來,說到底年輕人有血性,有膽量。


    說說笑笑聊了會兒,龍忠峻才正色說:


    “圍棋境界分九品,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體;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鬥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小白,對手在上,你在下,設計鬥巧不算高明,若愚與守拙方始顯手段啊!”


    也真是巧合,這番話若去年、前年說,白鈺也就聽聽而已,今年以來按神秘電話要求潛心鑽研棋藝已有小成,聽來頓有幡然醒悟之感。


    “大智若愚,抱樸守拙……”白鈺喃喃道。


    龍忠峻點到為止並不贅言,繼而道:“年底前省***會有調整,不可避免影響到市級層麵;隨著繆文軍意外入圍,成書計在常委會的影響力已受到明顯削弱。兩種因素夾擊之下,成書計的日子並不好過,因此現在到年底期間他也以觀望為主,按說不會有太大的動作。劉曙東這邊先觀察段時間,反正有麻百居、顏仲林撐腰,一時半會兒奈何不了你……”


    包育英打趣道:“恐怕連繆文軍都沒想到他離開後,麻百居主動庇護小白吧?哈哈哈哈。”


    “繆文軍在町水的壓力也很大,區委情況複雜,有些曆史問題已嚴重阻礙正常工作的開展,”龍忠峻略帶一筆轉而道,“劉曙東、皇甫軍、傅大維都是成書計鐵杆心腹,別指望他們仨化敵為友;但王斌、高江、祁曉華三位還算持中,特別高江明顯不是成書計那條船上的,以後不妨多做做工作,爭取他們在常委會的支持。”


    “謝謝龍主任教誨。”白鈺道。


    包育英拍拍他的肩道:“幾十年了,難得忠峻對哪個年輕人如此關心,隔三岔五找著找我喝酒的幌子跑商林。忠峻是愛才惜才之人啊!”


    此言聽得白鈺心念一動,看著滿腹經綸、才華橫溢的龍忠峻陷入沉思。


    當晚三人邊喝邊聊,直到十一點多鍾才結束。


    步行回小區途中,冷不丁手機屏幕亮了一下,跳出個列表為最優先級**的留言:


    你在商林?


    霎時仿佛觸電一般,白鈺竟然僵在路邊一動不動,定定地、如癡如醉看著那四個字,宛如看四朵鮮花。


    幾輛電動車從身邊掠過,年輕男女歡笑著說話的聲音方將他從深遠的回憶裏拉到現實,一個激靈,他身體恍若通了電一樣全麵激活,雙手飛快地輸道:


    米果,米果!你回京都了,還是在加拿大?怎麽打聽到我的消息?幾年不見你情況怎樣?你結婚了嗎嗎?有孩子了嗎?還經常一個人在臥室裏唱歌……


    輸到這裏滾燙澎湃的心漸漸安靜下來,白鈺把63個字仔細看了兩遍,又默默念了一遍,然後一個個刪掉,隻發了五個字加兩個標點符號:


    是,你可安好?


    正如方晟永遠忘不了周小容,初戀情人米果也在白鈺心底始終占有一席之地!


    與齊曉曉略帶遺憾的主動式分手不同,本科畢業時與米果的離別是被動的,當時家人全部移民加拿大,她別無選擇。


    曾經,他請求她留下讀研或在京都工作,然後結婚生子,這樣的訣擇對年僅22歲的她來說過於沉重。


    曾經,她說過如果不能適應加拿大的環境氣候,就隻身返京回到他身邊。


    曾經,他倆在走與不走之間徘徊反複,以至於啟程那天清晨她還在猶豫,但他終究沒去機場送行。


    她一定很在意離別前的吻別吧?


    記得她還說過,“如果我從加拿大回來,不管你身邊哪個女孩都得讓開,能做到嗎?”


    當時也真是被愛情衝昏頭腦,白鈺毫不遲疑地說,“能!”


    邊慢騰騰在夜色裏行走邊焦急等待米果回音的時候,腦際間驀地響起一首老歌,在今晚這個特殊時點格外貼切:


    你曾經對我說,你永遠愛著我;


    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麽;


    姑娘你別哭泣,我倆還在一起;


    今天的歡樂將是明天永恒的回憶;


    什麽都可以拋棄,什麽也不能忘記;


    現在你說的話都隻是你的勇氣;


    春天刮著風,秋天下著雨;


    春風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隨風遠去;


    或許我們分手,就這麽不回頭;


    至少不用編織一些美麗的藉口……


    很古老的歌,唱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唱到小區進了單元打開防盜門洗漱上床,米果都沒有回話。


    好像,她隻是表明自己知道他在哪裏,他怎麽回答並不重要。


    這一夜連同夢裏都想的是和米果的點點滴滴,獨居一室就這個好處,身體和思想都自由。


    關於每晚睡哪個房間、怎麽睡的問題,大致形成了默契:以晚上十點為限,之前回來的話就和藍依睡中間主臥;之後回來的話,主臥讓給姊妹倆,自個兒乖乖睡東邊房間。


    這樣看來當初藍依設計三個房間還是很有必要的。


    白鈺浮想聯翩思念初戀情人的這個夜裏,黃曉鬆親自率隊在全縣組織代號“青鬆”的掃黃打黑行動!


    並非黃曉鬆異想天開,而是市裏對前期麵上掃黃打黑成果很不滿意,認為每次任務部署下去各縣就跑汽車站、火車站、輪船碼頭虛張聲勢應付一下,抓幾個小旅館年老色衰的暗娼交差,遠遠達不到市裏要求的“徹底、穿透、毀滅”性打擊效果。


    市局領導特意拿商林舉例,以嘲諷的語氣說全町水都曉得商林有幫富婆玩得嗨皮,就縣**局不曉得,豈不是咄咄怪事?


    這回市局下達了定性定量定類指標,具體到高中低檔酒店、浴室、商務會所抓捕數量不能低於多少;民宅、豪宅、別墅抓捕多少;群眾舉報與警方調查所占比例等等。


    也就是說,縣局隻完成抓捕總數但各小項指標不符要求,同樣不算完成任務。這樣一來,本打算平穩過渡到年底的黃曉鬆沒退路了——他深知自己即將調到市局擋了別人的路,有人試圖借題發揮,關鍵時刻隻能咬緊牙關硬上。


    行動時間定於今夜,是因為警方掌握到那個隱秘圈子淩晨一點起開始聚會狂歡,市局已經公開點了名不能不查,寧可得罪部分縣領導。


    管它呢,反正以後也不在商林混了。


    李家灘別墅區位於縣城西北城鄉結合部,建築參差不齊缺乏整體規劃,道路歪歪扭扭不成氣候,裏麵的居民也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都有。


    別墅區旁邊有家“天香浴城”,一聽名字就充滿曖昧,確實裏麵更曖昧,可以滿足男人們所有的幻想,隻要掏得起錢。檔次不算高,撐死了也就幾百塊千把塊的樣子,服務一應俱全,但別指望浴城小姐會說幾國外語、會蘇州評彈。


    天香浴城的保護區在鎮裏,卻是縣局重點打擊對象,每次行動與汽車站火車站周圍小旅館一樣列為必查範圍。但掃黃僅限於此,沒人敢擅入幾步之遙的李家灘別墅區。


    聽起來很土氣,李家灘別墅區卻是縣城眾所周知藏龍臥虎的地方。據說這一帶風水好,南麵蘆花河,北麵李四山,按相書描述屬於“蘊天子之氣”的寶地。曆來商林官場有個習慣,***下來後都到那邊蓋幢別墅養老,當然未必真住那兒,有的給孩子,有的偶爾住幾天,有的釣魚路過落個腳。


    裏麵的住戶非富即貴是肯定的。


    警方隱蔽地包圍了別墅區東側9號別墅,與天香浴城隻有一牆之隔,更妙的是中間有供行人出入的小門。警方掌握的線索是,9號別墅已舉辦過多次狂歡聚會,其隱匿性在於參加聚會的都把車停在天香浴城停車場,然後步行前往。9號別墅前安靜得連輛電動車都沒有,自然不會引起外人懷疑。


    還有一點神奇的是,無論狂歡多久、狂歡到什麽程度,9號別墅三層小樓上下靜悄悄沒半點聲音,燈光也是淡淡的挑不出毛病,因此舉辦多次狂歡聚會沒引起附近居民半點疑心。


    狂歡期間,院裏有兩條德國黑背,凶猛而敏銳,與牧羊犬家族其它猛將一樣,它們發現外敵入侵時從來不叫,而是躲在暗處等待最佳時機撲上去。


    有這對德國黑背守院,屋裏人們可以放心狂歡。


    一、二、三、四、五……


    等到第八名客人進了9號別墅後,鐵門緊閉,此後再無人出入,說明參與狂歡聚會者共有九人,與警方掌握的線索相符。


    漆黑之中又耐心等了四十分鍾左右。


    這是必須的。


    參加聚會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朋友,沒那麽急色,總要有寒暄,有預熱,警方要等到漸入佳境之時衝進去才能撞個正著。


    反之,都衣冠整齊坐在客廳邊喝茶邊聊天的話,意識著警方徹頭徹尾慘敗。


    淩晨一點零五分。


    “行動!”黃曉鬆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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