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思維敏捷、邏輯嚴密,他跟白鈺沒法比啊,如果占著理還好些,關鍵自己都知道隻憑著一股氣勢,如今好像氣勢也不如人家了。


    包千喜又出來幫腔:“有權也不能濫用,我們身為縣領導既要堅持原則,也要照顧到老同誌的感覺。幹部不按要求到基層蹲點算不算原則問題?我看可以商榷。類似情況在鄉鎮可以說比比皆是,不可能抓到就停職,那樣也太簡單粗暴了嘛。還是批評教育為主,下不為例。”


    白鈺立即回懟:“很抱歉旻威同誌,我不知道宣傳部門有下不為例的習慣,但正府部門、縣直部門必須按章辦事,不存在講人情講臉麵!”


    “哎,我沒說宣傳部門……”包千喜氣得臉紅脖子粗,“我隻不過打個比方!難道我們常委同誌不能對正府工作提出自己的看法?”


    “歡迎之至,那我也順便對宣傳部門工作提一點看法,”白鈺道,“在此次信用員事件當中,我縣宣傳工作嚴重缺位,沒有積極地輿論導向,沒有正麵宣傳安撫群眾,請問重大群體事件時作為黨的喉舌、正府的主流導向怎麽發揮作用?難不成要正府部門把宣傳稿寫好了恭恭敬敬送到宣傳部?”


    “這說什麽話!”包千喜拍案而起,“關於信用員事件我們出於謹慎原則有著通盤考慮,我們的報導必須有權威性和科學性,我們……”


    “事實上是一點作用都沒有!”白鈺反正做好跟闞樹徹底撕破臉皮的準備,索性先下手為強,“下麵我再匯報一下上午闞樹同誌委托許永和同誌溝通人事調整名單的事。剛才闞樹同誌已經強調我剛來商碭第四天,情況還不熟悉,但人事調整名單卻毫不含糊送到我麵前……”


    闞樹怒道:“我也強調過不能再拖!本來去年三季度就應該定下來的事……”


    “那不是我的責任吧?”白鈺反問道。


    “沒說你的責任,但作為新來的常委應該及時負起責任!”闞樹道。


    俞樹已被白鈺以一對三絲毫不落下風的精彩辯論震撼住了,心裏連讚三個“好”,暗想就是他了!


    遂微笑道:“那是多方麵原因造成的,這會兒不談責任,隻談事情以及如何解決。”


    “我承認在白鈺剛到第四天就溝通人事調整名單是急了點,”闞樹不得不先窩心地承認錯誤,“但需要指出的是,以不熟悉情況而摔名單有失領導風度,影響黨內團結和民主氣氛!一份人事調整名單,客觀公允地說除了組織部門前期大量工作中掌握具體情況外,並非每位常委同誌都熟悉情況,就算我在商碭擔任領導職務這麽多年,偶爾也出現鄉鎮幹部名字與人對不上號;另一方麵組織部門也考慮到白鈺同誌新上任,盡可能壓縮調整範圍,涉及職務變動的隻有區區九位,都是實在拖不下去的崗位!俞樹同誌和我已經原則上認可,這種情況下白鈺同誌難道不能克服一下困難,本著工作為先的原則將名單上會討論嗎?”


    白鈺穩穩地說:“首先我要聲明,我沒有摔名單——薄薄一頁紙怎麽摔啊,也不符合物理規律是不是?誰說我摔名單的,把他叫過來當麵對質!”


    “算了算了,一些細節別太認真。”戴誠擔心節外生枝又出來打圓場。


    “好吧,那就不對質了,”通過剛才一番唇槍舌劍的激烈對抗白鈺在氣勢上已經立住了,這會兒反而平和下來,續道,“正常情況下應該克服困難,可問題是……那份名單同誌們大概都看過了吧?審計局、國土局是正府組成部門;鄉鎮之間領導幹部調整也涉及到鎮長、副鎮長,在餘夫同誌生病住院的情況下,我怎敢不分輕重地同意?闞樹同誌說不能拖,可四天下來審計局、國土局沒人向我匯報工作進行不下去;涉及調整的鄉鎮今天我去了兩家,精神麵貌也都不錯。”


    “審計局一把手位子空了幾個月,連個找縣領導匯報工作的人都沒有,還不是問題?”闞樹道。


    白鈺微微一笑:“餘夫同誌也住院幾個月了,商碭社會穩定、經濟發展勢頭良好,還不能說明問題?”


    闞樹瞠目瞪著對方,發現自己真的說不過白鈺。不,恐怕應該之前從來沒人在常委會跟自己一句頂一句地幹,壓根不適應這種貼身打法。


    金柱暗暗提醒了一句:“不但闞樹同誌認為不能拖,俞樹同誌和常委同誌們都認為調整名單早點定下來為好。”


    對,我有人數優勢,怎麽老與他玩一對一?真被氣糊塗了!


    闞樹趕緊平息情緒道:“作為主管組織人事的常委,我該說的都說了,白鈺同誌不認同不配合,我也沒辦法。常委會是民主集中製管理原則,在不能取得一致的情況下,我建議投票決定!”


    白鈺不怕事大地問:“投票決定什麽?取消對郭齊同誌的停職決定,還是提交人事調整名單到常委會審議?”


    瞬間闞樹又被激怒了,大聲道:“兩項都投票!”


    “停職決定是以清理整頓信用員領導小組名義發的文件,闞樹同誌準備以***名義發文件否決嗎?”


    白鈺繼續問道。


    常委們都聽明白了,白鈺不知不覺又給闞樹挖了個坑!


    領導小組組長是副***媯海玥,即代表縣正府;如果***發文件否決縣正府的文件,這這這……這不是把矛盾公開化嗎?


    況且作為***主持工作的一把手書記,俞樹還沒表態呢,怎麽輪到你闞樹?


    果然俞樹臉色不好看“哼”了一聲,道:“停職檢查又不是正式人事任免,投啥票?複職之後還可以再停職,搞來搞去有意思嗎?”


    ***書記發火,台麵上闞樹還得受著,低頭不吭聲。


    白鈺心裏暗笑俞樹料事如神,自己就打算這麽幹,不依不饒陪闞樹玩到底!


    俞樹又道:“常委會投票是針對重大事項、重要決定所作的政治表態,而不是什麽爭執、異議都拿出來用,既不嚴肅,也不慎重!今晚在這裏我公正地說一句,闞樹同誌在白鈺同誌上任第四天就溝通主要涉及縣直、經濟工作的人事調整名單,是著急了;但闞樹同誌的急是為了工作,情有可緣!這樣吧,那份名單一周後上會討論!散會!”


    俞樹少有硬氣地直接拍板,然後不顧在座常委反應徑直收拾東西離開;白鈺則很忙的樣子,邊打電話邊出門,也沒跟闞樹說幾句軟話。


    仿佛一直在打瞌睡的正法委書記王廳這會兒比誰都清醒,動作麻利地轉瞬閃得沒影兒。


    直到人都散盡,闞樹還坐在座位上發呆。


    由他提議召開的緊急常委會,兩項針對白鈺的議題都被否定,這也罷了,關鍵在於兩點:


    一是白鈺氣焰非常囂張,對老同誌、資深常委沒有半點尊重的態度;


    二是俞樹的腰杆又硬了起來,散會前居然沒問“闞樹同誌還有什麽意見”,這是非常危險的信號!


    前者,闞樹的判斷是白鈺背後必定有強硬靠山,慢慢打聽不遲;後者,讓闞樹有著更為現實的憂慮。


    之前的格局是:


    俞樹、冷水魚從市裏空降,屬於外地幹部,但冷水魚的脾氣跟誰都處不來,所以他倆並無默契;


    其他七位常委都是本土係,闞樹與**包千喜、紀委書記金柱結成堅定同盟;人大主任殷天浩雖然喜歡擺老資格但大多數時候都與闞樹同一陣線;***餘夫、***辦主任戴誠為人**謹慎,不與他人交惡;正法委書記王廳明年退二線了,不願攪入權鬥漩渦,每次常委會都假裝打瞌睡,誰也拿他沒辦法。


    九位常委,闞樹有四張鐵票在手,難怪動輒就提議投票表決,而俞樹聽到投票就不悅。


    從前麵較量的情況來看,偶爾俞樹能說服冷水魚和戴誠,但每逢雙方劍拔弩張之際餘夫和王廳必定棄權,因此闞樹總能笑到最後。


    那麽,餘夫生病住院,冷水魚換成白鈺,局勢不是還一樣嗎?不一樣!


    因為氣勢不同了。


    白鈺今晚與闞樹等人鬥得刀光劍影,卻無形中給常委們劃下一條紅線:我主管下的正府事務包括人事,你們少插手!


    誰插手我就跟誰鬥!


    這樣的氣勢就決定了權力掌控程度,也決定了白鈺在商碭的影響力,以及日後仕途高度。


    殷天浩和王廳兩位老狐狸都很現實的,看準風向才會下注,而不會一味盲從於誰,說到底利益才是與誰結盟的核心原則。他倆在商碭都有子女和老部下從政,主要分布在正府下轄***辦局,之前不得罪或討好闞樹是有求於組織部門,而今白鈺劃下紅線倘若再得到俞樹支持,權力格局就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不過……


    再往深處想,其實今晚白鈺也就吵了場架而已,真正來說並沒有得到什麽。郭齊停職就停職吧,反正不經組織部門同意別想換人;那份調整名單還是要提交常委會,隻是比闞樹預期稍晚幾天而已。


    既然你劃下道兒跟老子玩,那就玩到底吧,隨便你後台有多硬靠山有多高,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總該懂。


    不懂的話,冷水魚的下場就是你白鈺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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