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市區途中接到莊驥東的電話,劈頭就說:“剛剛楊曉瑜秘書長打電話了!”


    “又打算召開常委會?”


    白鈺閑閑地問,實質清楚今天市長辦公會一開儲拓必定沉不住氣,電話肯定要打的。


    “嗯,轉達儲書計意見說不排除召開常委會來解決問題,”莊驥東道,“他的意思是涉及大宗國有資產轉讓必須經常委會批準,市長辦公會說了不算。”


    “莊市長,據我所知47個城建項目當中多個都沒立項,就是說國土係統根本不存在,拿什麽給常委會批準?”


    “我也說了,儲書計認為47個項目現狀擺這兒,等於居家過日子不管有沒有立項都應該承認事實婚姻,現階段由正府牽頭下實現的是國資委、財正、甸寶三方共管。因此公益轉商用就屬於大宗國有資產轉讓,必須置於常委會領導之下。”


    “那180億城投債券兌付危機爆發,儲書計召開過常委會討論研究對策嗎?他隻讀了幾分鍾檢討然後把爛攤子扔給咱倆!”


    莊驥東笑道:“不要有情緒嘛,白市長。為了工作各執一詞可以理解,關鍵在於怎麽合理解釋。我想,白市長既然提出瘦身計劃想必醞釀好了預案吧?”


    “預案……”


    預案當然有,不過白鈺暫時不打算告訴莊驥東,故意遲疑會兒道,“莊市長可要想好了,如果10個項目就等於召開十次常委會,每否決一次至少隔半年才能重新提交,到時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可以打包提交討論,常委會否決也記錄在案,證明不配合我們化解幾百億城投債券兌付的努力,將來都要翻出來算賬的!”


    莊驥東胸有成竹道。


    “萬一再來第二次兌付危機,板子絕對要打在咱倆身上,常委會……”白鈺搖頭道,“我不讚成提交常委會討論,莊市長!”


    “那邊主動伸了腿,程序上也占著理,不是尊重不尊重的問題,而是,”莊驥東嘖嘴道,“有可能咱倆辛辛苦苦把事辦成了還被指責違規,將來派工作組進駐、派紀委調查等等,反正死死纏著不放!”


    “與其等人家纏,不如我們主動纏!”


    “什……什麽意思?”


    白鈺收斂笑容道:“我不敢斷言47個項目都有問題,但至少三分之一存在嚴重資金黑洞!隻須抓住一個窮追猛打,諒個別人沒臉提常委會的碴兒,否則我在會上爆料,秘書們又得用文件粉碎機了。”


    “唉——”


    莊驥東歎道,“現在我有點理解邵市長的苦衷了。”


    “幸好一切還不算晚。”白鈺靜靜地說。


    車子駛入城市主幹道時夜幕降臨,鍾離良問:“去市府大院還是迎賓館?”


    他自然知道市長的母親、老婆、女兒來探親,按說今晚不會加班。


    “甸寶,”白鈺道,“岑秘書長聯係一下。”


    甸寶城投公司位於風水寶地東城區的上首位置,綠樹紅花間四十層高樓巍峨聳立,若巔峰時期整幢大樓燈光疊加水晶屏幕效果堪稱甸西一景。


    車子駛到樓前,浦瀅瀅獨自站在大廳前等待。


    夜幕華燈映襯下,她恍若娉婷卓立的水仙花,微妙地體現與這個環境的格格不入。


    突然想起剛到甸西那天趙萬誠說的“能潔身自好不被哄到床上去已經很不錯了”,折射出兩點,第一焦兆華哄騙女人確實很有招數,被他上手者不計其數;第二浦、穆兩位女孩具備被有錢人**的資本,但聰明而有主見。


    “這麽晚了影響浦總下班啊,”白鈺笑道,“咦,穆總呢?”


    見岑波落在後麵,浦瀅瀅微微一笑道:“白市長很掛念安妮?我打電話叫她!”


    “隨口問問,”白鈺趕緊道,“這麽大樓隻剩你一個人?”


    浦瀅瀅邊陪他往裏走邊似笑非笑道:“上午白市長指示所有在崗人員暫時按最低生活保障工資發放,本來人心浮動,這一下樹倒猢猻散都一哄而散,目前連同我在內隻剩不到20個人——焦兆華最輝煌最風光時大樓裏員工達五六百人,真是看它起高樓、看它宴賓客、看它樓塌了。”


    “浦總講話富有詩意啊。”


    “曾經喜歡詩,現在隻喜歡遠方,因為最低生活保障工資連化妝品都買不起,我也想離開甸西了。”


    浦瀅瀅直言不諱道,反正旁邊沒人,岑波、柴君都在後麵七八步左右,恰好聽不清他倆談話,又能保證白鈺隨叫隨到。


    秘書掌握的分寸和火候就在於此。


    “穆總也打算離開?”


    “短短幾分鍾,白市長已第二次提到安妮,”她掏出手機道,“我這就叫她過來。”


    白鈺抬手阻住:“不必,我想單獨跟你談會兒……很重要的事。”


    浦瀅瀅順勢收起手機:“白市長這邊請,先參觀一下甸寶視頻監控室。”


    踏入監控室,白鈺頓時被恢弘浩大的氣魄所折服!


    麵積足有六七百平米的環形大廳,密密麻麻全是八十英寸以上的超清屏幕,每一麵每隔十秒閃切畫麵,360度呈現各個工地的場景,或鳥瞰,或平視,或切換不同方位和角度的出入口。


    大廳中間有個圓形操控台,裏麵坐著兩個人以非常緩慢的速度轉圈,幾百個上千個屏幕畫麵經大數據分析和係統智能判斷後,將結果反映到他倆麵前的小電腦上,然後作出相應操作。


    走近了才看到每個屏幕右下角的紅字:某某工地。


    “47個城建項目都在24小時不間斷監控之中,甸寶為此安裝了大量攝像頭並有全天候無人機巡邏,”浦瀅瀅笑笑道,“下午您到黃花嶺撲了個空,我也看到了。”


    “果然很清晰,”白鈺沿著屏幕走了一圈,道,“以後沒必要動輒跑工地,就在這兒看看也不錯。”


    “監控還得跟實地監督相結合,比如這會兒安妮其實去了工地,因為半小時前有個材料倉庫發出漏電報警,打電話卻沒人接聽。”


    “漏電報警什麽意思?”


    “短時間內發生與平時用電值不符的輸出,”浦瀅瀅有條不紊道,“一個情況真是漏電,必須盡快處理防止引發火災;另一個情況有人偷偷用大功率運輸設備搬運材料,且在監控方麵做了手腳,讓我們看不到。”


    “這樣看來監控管理範圍很廣泛啊。”


    “首先甸寶作為47個城建項目的建設單位,有權全程監督;其次如您所說大多數工程都走議標程序是不正常現象,我很想看清楚其中貓膩……”


    “你的想法,還是焦兆華的想法,或代表甸寶的想法?”


    “大概就是您今晚來的目的,其實我也一直想尋找適當的機會……”浦瀅瀅含蓄地說。


    白鈺道:“機會主動送上門,浦總不會錯過吧?”


    “這邊請。”


    一行人乘坐觀光電梯直升到頂樓,出了門勁風撲麵,放眼開來頓覺神清氣爽,月朗星疏,頗有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之感。


    白鈺大聲道:“風太大,我一嗓子你一嗓子吵半小時,恐怕要失聲吧?”


    “失身?”


    浦瀅瀅嚇了一跳,下意識退了半步。


    “不不不,我是說咽喉……風實在太大了……”白鈺忙不迭解釋道。


    “請——”


    她信手一指,原來樓頂東南角有個鋼化玻璃做的小亭子,裏麵剛好放置著一張小茶幾,兩張休閑椅。


    進去後關上門,裏麵安靜得呼吸聲都清晰可聞,一點風聲都聽不到。茶幾上有盞小桔燈,燈光朦朧,正好照著兩個人的臉,又正好讓外麵人看不清表情和舉動。


    設計得巧奪天工。


    白鈺誤以為專門為情侶觀光用的,強笑道:“這小亭子……比較別致啊。”


    浦瀅瀅皺著鼻子一笑,道:“是安妮提議,我批準建成的,每逢下雨天我倆就鑽進來喝喝咖啡,聽聽雨聲,別提多愜意……算是我倆利用特權辦的件私事吧。”


    “邊喝咖啡邊談工作,也不算私事,”白鈺開玩笑道,“哎,這回是你主動提穆總,與我無關啊。”


    她卟哧笑了,道:“白市長很幽默……體製當中象您這樣年輕、善解人意、幽默機智,官又做這麽大的,想必到哪裏都受到女孩子熱捧吧?”


    “有婦之夫,捧到天上都沒用,”白鈺隨即轉換話題,“關於甸寶,關於47個城建項目,關於焦兆華,關於很多……我想位於漩渦中心的浦總應該掌握不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對不對?”


    “走了正式流程的、有會辦紀要的、經過賬務處理的,我的理解隻要留有痕跡都不算秘密。”


    “正確。”


    “沒留痕跡的如打電話、發短信**或一個眼神的默契,哪怕明明知道都沒法證實。”


    “正確。”


    “因此同一問題從不同角度得出的結論大相徑庭,比如在白市長看來我把所有知道的都說出來叫做如實反映情況,可其他領導會認為我捕風捉影道聽途說,為了討好白市長抹黑他人。”


    “也正確。”


    浦瀅瀅抿嘴一笑,道:“我說這麽多,白市長惜言如金隻說七個字,我更沒底了。”


    白鈺來之前就猜到浦瀅瀅能在汙水塘裏打滾,與焦兆華同處一幢樓卻獨善其身,必定有過人之處,也沒那麽好打交道。


    遂不慌不忙問:“我需要怎麽做才獲得浦總信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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