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聯席會議主要兩項議程,一是各位市長匯報上年工作總結得失,展望來年暢談規劃思路,這個對市長們來說小菜一碟,文字材料、數據都有現成的現場發揮發揮即可;二是省·長、常務副省·長提要求,簡單地說就是敲定今年主要經濟指標、分解任務。


    免不了討價還價的過程。


    當家不容易,哪個市長都想指標輕些、任務小些,寧可事實上完成得很好;省裏卻不管這個那個特殊情況,眼前隻有全省一盤棋。


    比如針對甸西下達的指標任務,江珞斌和徐尚立講得很清楚去年省裏已經發現城建項目過多、城投債務過重導致經濟畸形的苗頭,因此給予邵市長調結構化風險的空間,指標任務方麵沒有過多要求。今年情況有所好轉,那就必須把擔子挑起來而不能總指望別的市區,總指標總任務就在那兒,你少了人家就多了,很簡單的道理。


    再比如畢遵已是連續第三年“打增量”,連繆文軍都在省常委會抱怨鞭打快牛,要求省裏不能涸澤而漁,因為畢遵各縣當中也隻有關苓保持較為高速的增長態勢,其它區縣都一般般,後勁和厚度沒有想象的那麽樂觀。


    雅壇、上電、六銀……各有各的煩惱,各有各的心事。


    這些情況江珞斌和徐尚立都有了解,但有啥辦法?京都下達任務也是硬摁住頭沒商量,全國一盤棋棋局更複雜,東西差距、南北差異還有五花八門的區域經濟等等,與其民.主吵吵鬧鬧幾個月都擺不平,不如集中起來一言堂。


    上午九點的會開到中午十二點四十才結束,在省府機關食堂吃完飯莊驥東準備打道回府,下午召開正府黨組會討論研究和部署落實省裏下達的任務指標,還在在此基礎上追加點以爭取回旋空間,這叫層層分解、層層加碼。


    步出食堂時接到個固定電話,裏麵簡潔而不容置疑地說:


    “請到省·委樓來一下,宇文書計要找你談話!”


    省·委書計宇文硯?!


    一時間莊驥東有點懵,做賊心虛地四下瞅瞅。


    論級別和地位,莊驥東根本沒有單獨向宇文硯匯報工作的機會;論黨正分工原則,莊驥東也不該隨便跑到省·委樓匯報工作——雖然沒有明確規定,基本是官場約定俗成的規矩。


    省府大院各區域並不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裏麵蘊含著很多不成文的規矩、禁忌、習慣。


    剛參加完省·長主持召開的市長聯席會議,就跑到省·委樓,你什麽意思?對省·長壓指標下任務不滿,到省·委書計那邊告狀?


    到發改委、國資委、財正廳等職能部門辦事,然後不作興去省紀委,那有舉報和反映情況的嫌疑,下次人家就要防著你且拒於千裏之外。


    跑項目必須先到發改委,如果不識相透露已經去過國資委、財正廳,發改委就想你這不是逆程序辦事嗎?把後麵重要環節都擺平了,我們發改委就走個過場?對不起,手續不全請回吧。


    而作為省·委書計,通常來說也不會輕易找地級市市長談話,否則***書計知道了作何感想?所以官場難混,難就難在很多東西並非明文規定,也沒老師教你,哪本書都找不到可供援引的經驗除非《官場先鋒》!


    主要靠觀察力和悟性。


    想完幾個不應該,再想為什麽——宇文硯突然叫自己過去談話,到底談什麽?


    官場最忌打無準備之仗,因為領導談話惜言如金,你必須在最短時間領會最深的意思,然後作出最快的反應。


    反之支支吾吾、不知所雲,以後領導不會再找你談話了。


    自打空降甸西,宇文硯隻陪俞曉宇去過一趟,主要圍繞甸峰爆炸事件沒完沒了地應對危機,全程無交流;再說眾所周知宇文硯欣賞並重用儲拓,否則甸西出一連串災難事故,換別人早就引咎下台了。


    了解大壩重建及善後工作?


    甸峰爆炸事件處理情況?


    地鐵坍塌責任追究?


    黃花嶺特大山崩災後重建?還是嚴厲打擊古玩造假?


    那些都可以找儲拓,何必明知犯忌還在工作日期間從省正府叫到省·委。否定前麵猜想,答案隱隱浮出水麵——


    既然不是“談事”,那必定與“談人”有關,人事人事,省·委書計主要工作不就是管理幹部嗎?


    審視自己在甸西的工作表現,應該說比町水突出不止一點點,這方麵莊驥東內心承認多少沾了白鈺的光,但自己的確也付出很多,空降以前每晚絕少零點前睡覺,沒完沒了的材料和文件,還有堆積如山的流程。


    考慮到儲拓日薄西山——黃花嶺特大山崩靈光乍現隻是延緩其退二線的時間,但退已經不可逆轉,這種情況下宇文硯會不會未雨綢繆拉攏暗示自己做好**準備?


    想到這裏莊驥東的心怦怦亂跳,比當年捧著鮮花苦等藍依還忐忑。


    一看時間還早,莊驥東故意到國資委轉了轉,然後再前往省·委樓。見他出現,宇文硯秘書皺眉抬腕看表,言下之意怎麽耽擱這麽久?


    他哪體會到夾在省·委省正府之間如履薄冰的苦衷?


    此時宇文硯午睡醒來——注重養生的他嚴格遵守午睡不超過20分鍾的規定,因為到這個年齡中午睡多了會影響晚上睡眠質量,坐在沙發上喝著茶看著內參,見秘書領莊驥東進來,將手裏東西放下指著右側和藹地說:


    “驥東來了?坐,坐,別拘束……中午拖會了,食堂飯菜都冷了吧?”


    莊驥東笑道:“還好還好,解決溫飽問題就滿足了。”


    在不清楚宇文硯對食堂好惡的前提下分寸感把握得很好,沒說好話,也沒說壞話。


    宇文硯也笑:“溫飽問題,說得好,食堂嘛隻能管飽,營養什麽的就一言難盡了,”等秘書端來茶後退出去,才轉入正題,“去年總體幹得還可以,今年指標任務分解都看到了,感覺有沒有壓力呀?”


    “宇文書計,我個人覺得對甸西而言重中之重工作還是壓降特別是清降城投債務,隻有逐步化解壓在頭頂的債務大山,甸西才能輕裝上陣取得質的飛躍。”莊驥東誠懇地說。


    “對的,當前甸西存在的問題很多但債務如山是關鍵,你能緊緊抓住本質說明很清醒,沒有被之前取得的成績衝昏頭腦,”宇文硯道,“你的前任老邵剛開始很有衝勁,能力強有責任心,做事果斷高效利落,從省裏到老儲都給予他充分信任,放手讓他抓經濟搞城建,結果呢?所以我們的領導幹部任何時候都不能飄,要掂得清自己幾斤幾兩,隨時保持冷靜務實的頭腦。”


    莊驥東道:“謹記宇文書計的教導和關心,我一直銘記於心,時刻在工作中警醒自己,決不辜負宇文書計對我的期望。”


    “唔,”宇文硯又轉移話題,“驥東在町水工作的時間比較長吧?”


    “是的宇文書計,”莊驥東恭恭敬敬道,“從省紅會到基層鍛煉第一站就是國家級貧困鄉苠原鄉,之後到商林正府、商碭紀委……一步步走過來的,當然其中少不了省市領導的指點、關心、提攜。我運氣好總能遇到好領導,現在又有宇文書計耳提麵命,實在受益匪淺。”


    “嗬嗬,領導都喜歡年輕有為的好幹部,自身有能力有魄力遠比靠拉關係、走後門強啊……”


    說到這裏宇文硯略加停頓,然後關切地問,“最近老儲狀態怎麽樣?”


    莊驥東很謹慎地說:“儲書計熟悉甸西情況並在工作中經常給予指點,管理思路清晰,事業心和原則性強,在組織領導和協調能力方麵很有特色,對我調任甸西市長後迅速適應和接手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


    宇文硯深有同感點點頭,感慨道:“老儲是位好同誌,但再好也要適應時代發展潮流,該退的時候退給年輕同誌施展才華的空間……”


    終於說到正題了!


    莊驥東內心又緊張又激動,神色卻更加謙卑目不轉睛盯著對方。


    宇文硯接著道:“……雖然還有過渡期,省·委按慣例要提前物色相關人選,把合適的人放到合適的崗位。那麽誰合適呢……”


    他長時間停頓,莊驥東則一口氣提到嗓子眼。


    “組織部門會有嚴謹規範的遴選標準,這方麵省·委省正府都是放心的,”宇文硯道,“單就甸西內部而言,驥東的表現有目共睹;白鈺同誌也不錯,清降城投債務取得實績,進度比珞斌同誌預料的還快,另外上次在甸峰你也看到了,俞副理很欣賞他,所以競爭會比較激烈,這是好事。省·委就希望通過競爭通過實實在在的正績讓真正的人才脫穎而出,在這個過程中,年輕幹部發揮特長、勤奮努力、全麵提振地方經濟和地方發展,屬於雙贏的良性競爭格局。”


    “是的,是的。”


    莊驥東嘴裏答應著,熾熱滾燙的心卻漸漸冷卻下來,有點失望,又隱有所悟,認真咀嚼對方字裏行間表達的意思。


    宇文硯微笑道:“當然了不要著急,時間在你們那邊,沉下去踏踏實實做好職責範圍內的事,工作上創出特色和亮點,組織部門都會知道,成績從來不會被抹殺,就怕沒有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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