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都家內部關係錯綜複雜,到目前第三代已跟不同奶奶沒多大聯係,而類似春秋戰略的合縱連橫。


    按上世紀京都老一輩的約定,直係子弟不準搞人海戰術,家族枝葉再繁茂也隻準一位從正,嶺南都家名額給了大門,傳到都建尹之後又交棒給都業淳,再往下其子又進了公務員係統。


    大門也非世襲從正,當年老爺子還有個規定,那就是傳男不傳女以及不行換人,反正都家有五門,還怕選不出優秀選手?幸好大門還算爭氣,每代都生了男孩且在官場還混得不錯,令其它四門愈發斷了念想。


    都海嬋的長女一門因出身高貴,老爺子也另眼垂青,放手將家族產業都由其掌管,沿襲至今已超過半個世紀。說也怪與大門每代都生男孩一樣,長女每代都生女孩,也就沿襲老爺子“女孩家管賬心細”說法,始終牢牢控製家族產業。


    三門都海岱和四門都健溟在嶺南地區存在感較弱,分別在戰略導彈部隊和南方大警備區擔任要職,軍銜、職務、所屬軍種都保密,隻知道非常厲害。也是嚴格遵循都老爺子設計的“前線一個後方一個”理念,避免重大戰爭全家覆沒。


    都海驕所在的五門始終在省屬國企業打轉,此外靠著曆代企業上或明或暗的積累,以及私底下聯合其它幾門也悄悄做些生意,當然收入都不入都海嬋的家族產業大賬。


    正商向來密不可分,這些年來大門、長女一門、五門與官場特別嶺南地區領導們多有交集,自然而然形成不同勢力或者說派係,也經常磕磕碰碰鬧些不愉快的事兒。


    過去數十年還好,天大的矛盾都能內部解決,畢竟從省到市縣乃至鄉鎮基本為嶺南人,鬧得猛了關起門來喝頓功夫茶,所有問題迎刃而解。如今外省幹部越來越多,插足嶺南地區利益的(在都家看來)勢力也越來越多,茶盅已經蓋不住分歧,風暴愈加外溢化。


    別說一到湎瀧就攪得天翻地覆的白鈺,吳曉台就是善茬嗎?他跟莊楫石背後都閃動京都吳家的影子,但具體到個人又有不同方向,起碼來說對嶺南都家並無好感。


    暨南點子又背,身為申委書記的徐迢居然讓影子組織策反到身邊工作人員,自己仕途終結也罷了,讓京都有更多理由加大幹部交流力度,嶺南都家麵臨前所未有的正治局麵。


    經濟方麵各種矛盾也積壓到一觸即發的程度:都海嬋指責都海驕另砌爐灶自立門戶;都海驕懷疑都海嬋私設小金庫假公濟私;都海岱、都健溟認為家族分紅貓膩太多明顯不公平;都建尹反感次門、五門愈發鑽錢眼裏。


    年夜飯照例晚上六點零六分正式開席,但傍晚時分五門長輩已坐到首席閉門喝茶。


    嶺南地區喝茶就是議事。


    都建尹首先說話,擺出家長姿態道:“目前形勢我用兩句詩來形容——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今天關起門來說一句,局勢很嚴峻的,我在京都尚屬外圍可聽到的已心情沉重!”


    都海驕似笑非笑:“建尹每年都說‘局勢嚴峻心情沉重’,每年不知不覺也就過去了,這叫年年難過年年過。”


    “聽建尹說!”三門都海岱對大哥向來很尊重。


    都建尹道:“小換界在即,京都旗幟鮮明要淡化派係色彩走親民路線,給更多階層晉升和晉級機會,這是台麵上的話!潛台詞是什麽?要采取比朱正陽更強硬的手段打壓並消除傳統家族勢力!老百姓認為官*代的頑固存在阻礙了平民階層上升空間,必須打破家族子弟在權力圈的壟斷!”


    都海嬋嗤之以鼻:“近三代一號劉、朱、喬都出自平民階層,誰阻礙他們成長進步?時代不同了,這種大帽子少扣為好!”


    “京都到了局委員層麵就注意出身配置,不會讓特定群體占太重比例,”都建尹道,“這裏所強調的是副國、省部、廳級等中堅權力層,實質存在相當廣泛的既得利益圈。不怕大家見笑,拿我家業淳來說做到副省長遭遇什麽考驗?但這個過程中沒人指手劃腳是吧?大家都覺得副國級領導的兒子當副省長很正常對不對?京都意在從根本上消除這樣的觀念,杜絕世襲的現象!”


    “不能認同!”


    都海驕道,“還拿我們都家為例,我們這些人可沒有躺在老爺子功勞簿上吃閑飯,都在各自從事的領域為國家作出貢獻,怎麽能比喻成世襲呢?”


    都海嬋道:“官場我不懂,但做生意而言誰做不是做?都家退出了,別家頂上去也不會多交一毛錢稅,gdp也不會按雙倍算!我反對打著民粹旗號打擊傳統家族的做法!”


    “提到做生意,今天真要好好談一談了!”


    都建尹道,“都家生意要做到多大你們才肯停止擴張的腳步?什麽工程都想插手搞種種手段,省領導們是呆子麽?股權股本玩出花來,不曉得有個技術叫做大數據?篩選到最後所有線索均指向我們都家!”


    “建尹總是害怕,總是擔心,結果呢?”都海嬋道,“京都那些家族聯手搞的固建建工查到那個程度又能怎樣?分拆、找替罪羊、繼續幹!以前你逼我們吐出去的些業務被哪個王八蛋吃了?大家都有數,每個人臉上都有嘴,會說話的建尹!”


    都建尹怫然道:“不要這樣說話,海嬋!我們都家能跟京都那些大鱷比嗎?你這樣比本身就錯誤衡量自身實力!嶺南都家在南方算吃得開,也不過申委書記上任前幾天拜訪一下很高興了;人家那邊年前年後都五常親自登門拜年,你說怎麽比?打壓削弱家族勢力可不會一刀切,而是循序漸進先易後難,易就指類似嶺南都家這種,難的說不定十年、二十年後!”


    都海嬋還是不服氣:“有本事到南方來呀……”


    都健溟在五門裏麵經常扮演和事佬角色,見雙方越說越僵便打圓場道:“海嬋、海驕長期在南方;海岱和我在部隊,對京都各種大正方針不是很清楚,這方麵建尹掌握得肯定全麵些。大的方麵不做深入探討了,現在主要商量今後怎麽辦?”


    “井水不犯河水!”都海嬋硬邦邦道。


    “我讚成!”都海驕道,“嶺南都家不主動惹別人,但也不能被別人欺負!”


    都建尹道:“海嬋的話已經有人傳達了,但不是海驕說的意思,人家的棋盤跟嶺南都家不一樣。拿港口那一塊來說,到底誰的井誰的河?弄不清主次關係到時還是一筆糊塗賬。”


    都海嬋冷笑:“插手港口的可不是單我們都家!”


    “槍打出頭鳥。”都建尹道。


    都海岱道:“提到港口我打個岔。外麵指暨南十幾個港口我們都家占了一半,曆年賬目上沒這麽多;外麵說勳城港和宛東港加起來就十幾個億,海嬋賬目所有港口不到十億,落差怎會這麽大?以此想想家族其它產業,難怪我們不參與經營的幾家每年拿到手才那點錢!”


    “錢是小事,兄弟姐妹間親情最重要。”都建尹輕描淡寫道。


    都海嬋又冷笑:“親情當然重要,但既然談到錢了我必須多說兩句!大家都看得出來以前家族產業分紅蠻不錯,每年春節家家喜笑顏開,現在縮水了當然與大的經濟環境有關,不過有些人另砌爐灶把大鍋裏的往小碗裏舀,很多跟家族合作幾十年的黃金客戶去了哪裏,我手頭都有詳細清單!今晚吃團圓飯,為大家有好胃口就不拿出來了。”


    都海驕翻翻眼,道:“海嬋指桑罵槐,我大概就是那棵槐。打開窗戶說亮話吧,我手裏有些小生意那是自有資金,我的碗是我的,跟鍋沒關係這是其一;其二現在舍不得黃金客戶流失,以前怎麽待人家自己心裏有數——呼來叱去完全不把人家當合作夥伴,有錢人不在意賺多賺少講究的尊重二字!”


    都建尹雲淡風輕道:“輕點聲,什麽鍋啊碗啊,讓外麵晚輩們聽見還以為要重新裝修廚房呢。”


    “家族產業的賬目要理理清楚,起碼我們應該了解近三年大致經營狀況,不是每次到了年底分筆錢就完事!”都海岱強調道。


    都海嬋則道:“不管你們投以什麽懷疑目光,我問心無愧!”


    激烈而彼此不留情麵的爭吵一直延續到晚上團圓飯,茶冷了沒人喝,酒開了沒人碰,簡單應付完形式後又轉到都海嬋小院裏繼續,直到零點時分才各自散去。


    最終在都建尹主持下艱難地達成三點共識:


    第一,嶺南都家成立理財小組,都海嬋任組長,都海岱、都健溟各指派一位直係子弟為成員,共同管理家族產業,但兩位成員隻有操作權沒有指揮權。


    第二,除理財小組管轄的家族產業,其它各門自己名下產業要向理財小組報備,重大項目、工程等事先協商解決,嚴禁相互挖坑或惡性競爭;從明年起家族和各門原則上不得繼續擴張,而以守住存量盤子為主。


    第三,不參與、不幹預、不誹議暨南***工作特別人事調整,以及省裏有可能啟動的港口改革與探索,重要事項由都建尹出麵協調,不得自行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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