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俞晨傑那兒回到辦公室已經淩晨一點,梅芳容和晏越澤都還嗬欠連天地等著。


    秘書工作磨性子啊。


    幹得順風順水提拔指日可待,若磕磕碰碰蛻掉兩層皮也無濟於事。


    “關於柯顧生、馮濤,還有哪些方麵需要加強的?白市長。”梅芳容問道。


    白鈺往旁邊瞟了一眼,晏越澤機靈地起身道:“白市長馬上回宿舍吧,我去聯係鍾離。”


    說罷便離開辦公室。


    “明天跟雲市長說一下,柯顧生雖然借用市拆遷小組,實際上在法製辦幫忙段時間,後麵還要重用所以……”


    白鈺道,“馮濤也是,深南集團重組案徹底了結前都不要派外勤,市府大院相對安全些。”


    “好!”梅芳容道,“沒別的事我就回家了,今晚愛人值班孩子獨自在家。”


    “等等……”


    白鈺皺眉道,“夫妻倆都忙,沒雇請保姆嗎?”


    “保姆取代不了親情啊。”


    “那個,”白鈺想想還是趁現在說,明天開門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未必有機會,“有件事要辛苦你出麵協調,我聲明在先,不是任務,你可接可不接。”


    梅芳容詫異地看著他,沒說話。


    白鈺道:“吾屏城中城蕭家新祠堂,我跟俞書計商量後還是決定拆,因此打算請你負責與蕭家溝通此事,爭取協商解決。”


    她的俏臉霎時唰地慘白,身體晃了兩晃差點摔倒,半晌喃喃道:“一定有人在您麵前提到蕭部長吧,是的,謠言總這樣如蛆附骨到哪裏都不得安寧,我梅芳容這輩子都要活在世人唾沫裏……”


    “怎麽回事?”白鈺到勳城以來還沒看到她當麵失態,不動聲色問道。


    “我……我喝點茶……”


    梅芳容淺淺抿了一小口,雙手緊握茶杯似從中獲得力量,平時端莊明快的神情間罕有地夾雜了些許憔悴,隔了半分鍾才緩過來,道,“蕭部長是蕭老的兒子,曾在勳城工作過,我的人生導師和伯樂,大學畢業後工作不久便跟在他後麵的確學到很多……很多,我從不掩飾對蕭部長的敬意,雖然勳城很多人不喜歡他……”


    “為何不喜歡?”


    “他在任期間主張城區範圍內清理榕樹,正值夏天,手下根本不管他作出的循序漸進要求,一周時間砍了2000多棵!清理工作很快被省裏叫停,過了不久蕭部長調到京都貌似提拔,明眼人都知道他實際上提前退出與同時代競爭對手的賽跑,”梅芳容道,“蕭部長婚姻由家族包辦很不如意,一段時間風評不佳,有關他包二奶、養小情人傳聞不斷,但我可問心無愧說與蕭部長絕無外界想象的那種關係,我在他身邊工作期間也正好談戀愛,以我那時的年輕恐怕做不到從容周旋於兩個男人之間……”


    白鈺笑道:“瞧你說得,好像現在就能做到似的,告訴你吧,年輕時做不到現在更做不到,你過不去心理那道坎兒。”


    “很感謝白市長的信任,可真正相信或願意相信的有幾個?”梅芳容苦澀道,“無中生有的緋聞給我造成沉重的負擔,也破壞了我的人生我的家庭,我愛人……明明受惠於蕭家卻總以為撿了頂綠帽子,他始終走不出來,但這種事……您說作為女人怎麽辯解?絕大多數人寧願津津樂道地編造細節,卻對真相熟視無睹。”


    “蕭部長知道嗎?”


    “或許吧,與他傳過緋聞的女人太多了,他也懶得……有時也不確定吧……”


    白鈺卟哧笑道:“倒也是性情中人。”


    “的確是,”她坦言道,“區長提拔副市長的關鍵時刻,因為競爭對手太強而蕭誌渭更傾向高波,我請蕭部長打了電話;沒想到最後殺出個樓遙出來,我和高波都沒能如願。”


    “蕭誌渭為何青睞高波?”白鈺索性打破砂鍋問到底。


    “很多人第一反應是男女關係,我的感覺未必。高波主持招商引資工作非常出色,為蕭誌渭主導城建和經濟發展立下汗馬功勞,所以就事論事,他肯定提拔自己更熟悉的幹部。”


    沉思片刻,白鈺道:“還回到剛才話題,你是否願意出麵與蕭家溝通,協助做好新祠堂拆遷工作?”


    梅芳容道:“我服從白市長的工作安排,但前提是請說服我……從歐美到內地從來沒有哪次拆遷一推而光,總會有所保留或妥協。這兩天雲市長正在匯總首輪簽約情況,屆時清單擺到您麵前就知道特殊情況無所不在,沒必要隻盯著蕭家祠堂,白市長。”


    “對,我知道總會有特例,但不希望是蕭家祠堂!”


    白鈺豎起鉛筆道,“蕭家祠堂不倒,拆遷工作需要雙倍、三倍以上工作量和代價;把它拿下了,你想想還有多少業主敢跟正府磨嘴皮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不小心提及梅芳容最忌諱的“磨嘴皮子”典故,白鈺微窘道。


    梅芳容非但不惱反而卟哧一笑,道:“中國人很有趣,閨房之樂隻準做不準說,說出來就丟人現眼,試問哪個男人包括白市長敢賭咒發誓沒享受過類似技術?”


    “這個話題過,繼續蕭家祠堂……”


    白鈺不由得想起浦瀅瀅靈巧火熱的舌頭,心頭陣陣悸動轉而道,“總而言之它具有橋頭堡意義,梅市長理解我的想法?”


    梅芳容思維轉換極快,轉眼從閨房之樂到了蕭家祠堂,凝視他道:“真是您的想法還非別人暗示?夜深人靜的時候容易說實話,我挑明了說吧,是否雲市長主動匯報?她是自詡平民出身痛恨一切特權階層,換在上世紀那個瘋狂年代想必是第一批戴紅袖套衝入傳統世家打砸燒吧?我也隻是出身中產階級,我不喜歡她過於偏激的念頭!蕭家祠堂到底該不該拆,請白市長暫且擱一擱,等雲市長那份清單出來再議,好不好?”


    “嗯,太晚了,那就這樣。”


    不知為何她總能勸得他改變主意,這一點讓白鈺自己也很奇怪。


    下樓時看到雲歌吟、高波等辦公室都還亮著燈,滿意地點了點頭。


    到家時將近淩晨三點,溫小藝蜷在被窩裏已睡著了,白鈺沒驚動,悄悄躺在她身邊轉眼便進入夢鄉。


    第二天清晨鬧鍾大作,醒來後溫小藝講述了在監獄探視馬永標了解的情況:


    馬永標說舉報蔣躍進實屬萬不得已,因為入獄後自己處境太糟了,被列入嚴加看守的重刑犯,監獄方麵在普通犯人基礎上有針對性地提了8條禁令,以至於他兩度陷入病危,最危險時心跳隻有40多,血壓降到不到50,米湯都喂不進去連續幾個月靠輸鹽水和葡萄糖維持生命。


    馬永標覺得有人想自己死在監獄,實在忍無可忍遂奮起反擊,寫了遺書的同時向京都、省裏遞了控告信。大概受到威懾,後來監獄方麵放鬆管製,他的處境也好了很多。


    緩過氣來後,馬永標再接再厲寫控告信,明確指向屬於自己的深南集團資產。


    馬永標說自己以逃避追繳欠稅罪判的刑,但從法理而言它屬於結果罪,必須具備三大要素:欠稅、轉移隱匿資產、故意逃避。馬永標承認當時深南集團欠稅,不過又牽涉到民事問題,因為公司賬上有兩億多銀行存款隻不過執行訴訟保全被凍結起來無法支付,訴訟方、銀行都出了書麵證明表明銀行存款能夠補繳稅款,然而並未被采信判處實刑,至於兩個多億銀行存款解凍後去了哪兒也不得而之。


    據此馬永標懷疑兩級法院受到蔣躍進為首的利益集團的幹預。


    再談深南集團經營低迷瀕臨破產而被南方海運集團收購一事,馬永標覺得自己是被算計了。


    深南集團旗下有三塊業務,分別是航運業、旅遊業和房地產。航運、旅遊是關聯產業受大氣候影響一直不太景氣,連續幾年在微虧中掙紮;房地產則跳了個拆遷大坑(馬永標懷疑中了蔣躍進圈套),資金麵十分緊張,遂在蔣躍進親信介紹下找到融銀投資集團借了筆高利貸。


    雙方約定借款期為兩年,誰知融銀投資半年不到就以用途不實為由翻臉要求歸還,這對馬永標而言無異於雪上加霜,不得已同意蔣躍進“引進戰略投資者”的建議,正式與南方海運集團洽談入股事宜。


    馬永標說自己抱著誠意談判,然而南方海運集團進行資產評估後居然認定總資產67億的深南集團,淨資產即收購價僅為1.2億!


    這怎麽可能?


    正好房地產那邊馬永標將開發權轉手給其他房產商,航運業務也有點起色,最困難的時刻已經挺過去了,因此毫不猶豫拒絕收購。


    他不知道的是,南方海運集團為了得到省正府300億免息貸款和稅收、土地資源等方麵優惠獎勵,承諾未來十年內累計投入600億,將勳城港打造成為南方核心港運樞紐。故事已經包裝給了省領導,收購深南集團是劍在弦上非做不可,因此馬永標表明拒絕態度後旋即就被抓捕入獄!


    “他談到與蔣躍進從朋友變成仇敵的經過嗎?當初怎麽合作或是勾結,後期又為何反目?”白鈺問道。


    溫小藝道:“可能有顧忌吧倒沒說太多,隻強調對事不對人;又感慨應該與正府官員保持距離,走得太近反遭其害。他話裏話外暗示有關深南集團的一係列操作並非蔣躍進本意,幕後有更大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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