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十點半。


    趙天戈和常興邦坐在辦公室沙發裏埋頭研究省市兩方麵各路人馬匯總過來的搜尋報告,有經驗的刑偵老手往往能從字裏行間發現端倪。


    “第三遍了,興邦有啥收獲?”趙天戈抬頭問道。


    常興邦道:“從昨晚到今早淩曉敏一直沒回家,小區監控也找不到她出入記錄,她老公反映的情況屬實,向前追溯,與她晚上參加的活動有關。”


    “沒活動,”趙天戈翻出一頁報告,“昨天一整天她的通話記錄均做過調查,41個電話分別是聯係客戶、聯係城商行業務部室、聯係街道辦和區直機關領導,當支行行長真不容易……沒約昨晚活動,她沒約人家,人家也沒約她。”


    “昨天下午五點十分,支行客戶經理到行長室匯報工作時發現淩曉敏塗抹口紅,桌上有眉筆、刷子等等,精心化妝應該晚上有活動。”常興邦道。


    “說明幾天前就約好了?”趙天戈皺眉道,“要不要連夜擴大調查麵,向前追溯三天?”


    常興邦道:“或者她有秘密情人,下班後溜過去幽會?”


    趙天戈沉吟道:“也是可能性之一,不過據支行員工反映此人事業心強,向上奮鬥的激情很高,而且聰穎老練很少有男人真正占到其便宜,以小馬哥的級別手段也僅僅喝幾次咖啡而已……田行長!”


    “田行長?”常興邦被他跳躍性思維弄得一呆,轉而拍案道,“對,對對對!淩曉敏功利現實,體製這邊勾搭上了小馬哥,尋常幹部老板哪放在眼裏?必定千方百計接近田行長,那才是決定她前途命運的大貴人!”


    趙天戈豎起手指道:“網絡爆料與淩曉敏關鍵時刻失蹤,顯然早有預謀,而田行長……那個人為什麽把智化零售業務放在城商行?嘉嘉又查到75家金融企業大都在城商行辦理業務,又為什麽?還有白哥決定組建勳城銀行,省裏迫不及待也組建暨南銀行並聘田行長為顧問,一連串事實證明田行長很不簡單!如果事先設好的局,田行長必定不會打電話留下痕跡,隨便安排秘書或親信心腹到支行通知即可。”


    常興邦起身道:“我這就去查田行長昨晚的活動情況!”


    “沒必要!”


    趙天戈道,“我敢打賭田行長昨晚肯定開會或出席公開活動,不具備作案時間……幹那種髒活兒還用行長親自動手?直接抓捕!”


    最後四個字拐的彎太大了,前麵都說不可能、沒證據,怎麽個抓捕法?


    常興邦吃驚道:“他……他也算國資委備案的享受副廳待遇幹部,抓錯了咋辦?”


    “抓錯了就放,我當麵賠禮道歉,”趙天戈道,“反正我新來的情況不熟,臉皮又厚,不怕丟人。”


    常興邦哈哈一笑拱拱手立即出了門,省廳廳.長固然拍板擔當,具體工作還得基層負責實施。


    與趙天戈猜測的一模一樣,常興邦親自帶人來到城商行大廈時,田行長正主持召開年終結算預備會議,會議室裏黑壓壓坐了六七十人,顯然對銀行幹部員工來說晚上加班是家常便飯。


    田行長被當眾帶離會場,隨即展開嚴厲的審訊。


    別看這些幹部坐在領導席時神氣活現,口若懸河,進去後立即慫得不成樣子,常興邦等老幹警才稍稍加了點手段便全盤崩潰,如實交待:


    昨天下午安排親信小顧開車到支行當麵通知淩曉敏晚上到市郊某農家飯店喝酒,那個地方之前她陪同去過多次非常熟悉,故而毫不生疑。等傍晚她開車趕到農家飯店附近時,小顧提前在外麵招呼說田行長陪客人在山間別墅打牌,先過去服務——淩曉敏早聽說他有幢山間別墅,沒多想便興衝衝驅車進山。


    來到山間別墅,小顧給淩曉敏攤牌:眼下田行長有樁要緊事需要她配合,必須上繳手機、中斷與外界,不看電視、不上網、不與外界聯係,獨自呆在別墅半個月!


    “若能配合田行長做好這件事,今年底明天初提拔到總行信貸前台部門當總經理,並列入高管後備人才庫,怎麽樣?”小顧緊緊盯著她問。


    淩曉敏長時間沉思,良久嫣然一笑:“可以多給我買點零食嗎?”


    消息傳到趙天戈那邊,當即清點人馬親自率隊直撲田行長山間別墅。不料還是出了點意外:


    雖說讓淩曉敏單處,但田行長出於安全起見讓小顧全程監視,當常興邦帶人步入會場抓捕時,田行長見勢不妙按下手機快速警報鍵,通知小顧帶著淩曉敏逃跑!


    田行長如意算盤是隻要警方找不著淩曉敏就沒法定罪,然而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首先慫包了。


    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大山深處,小顧帶著淩曉敏跌跌絆絆亂跑亂竄,盡管事先備有預案當危機真正來臨時完全慌得不知所措,成天坐辦公室的體質又哪裏懂得野外逃亡技巧,在幹警們步步追蹤合力圍堵之下,居然雙雙墜入深穀昏迷不醒!


    淩晨四點多鍾,白鈺睡夢中接到這個不幸的消息。


    沉吟半晌,白鈺問道:“腦部受傷重不重?蘇醒的機率有多大?”


    常興邦非常內疚地說:“專家說不到30%……我辦砸了,白書計,田行長得到消息很快會翻供,小馬哥失去最重要的人證……”


    “暫時無妨……”


    白鈺腦中念如電轉,道,“盡快轉移田行長單獨關押,派最可靠的幹警看守嚴禁接觸外人;全程監守昏迷的兩位,確保最好的治療,一旦蘇醒立即取證。”


    “是,白書計!”常興邦道。


    然而還是慢了半拍,清晨時分田行長被押到秘密地點後繼續審訊,他突然間全盤否認昨晚招供內容,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他沒聯係淩曉敏;


    山間別墅產權人是自己,但鑰匙在親信小顧手裏;


    小顧經常利用山間別墅秘會女朋友,可能與淩曉敏有染!


    之前小顧曾在自己麵前替淩曉敏說好話,她也多次乘坐他的私家車……


    幹警再上手段,田行長也下狠心死扛到底,因為外麵傳遞進來的信息很明確:抗拒從嚴回家過年;坦白從寬牢底坐穿!


    審訊一時陷入僵局。


    上午九點,白鈺接到通知中午十一點半召開常.委碰頭會,這是常.委會的簡約版模式,主要用於臨時性議題或不宜做正式記錄的討論。


    之所以九點通知十一半點才開,是留足時間給遠在宛東的沈忭趕過來,不能每次常.委會都不帶人家玩。


    今天議題隻有一個:研究討論關於馬昊生活作風問題以及權色交易調查。


    詹小天率先發言,碰頭會也是應他主動要求,斟字酌句道:


    “省城副詩長利用職務之便勾引、誘惑或甘願被圍獵,事件已鬧得全網皆知,京都領導都讓秘書打電話表示**,奇怪的是勳城方麵似乎無動於衷,沒向魯書計和我匯報,也沒任何主動幹預的舉動,我想聽聽白鈺同誌解釋!”


    魯嘯路也有些不滿,並非不滿白鈺沒匯報,而是不作為,在他的位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下遂道:


    “白鈺同誌向來擅長處置突發事件的,這回怎麽回事?”


    麵對兩位主正大員齊聲討伐,白鈺沉著道:


    “向各位常.委同誌匯報,按計劃我本該昨天去香港與陳家協商互聯網銀行虧空追償問題,得知關於馬昊同誌網暴事件後立即取消行程,改由周沐、秋紅珺兩位同誌前往,這一點已向申委做了報備。我留在勳城就為了處置此事——安排馬昊同誌暫停履職;派人保護淩曉敏;責成市正府啟動內部調查;詩委常.委公開答記者問等等,相關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做。之所以沒正式向省主要領導匯報,目前存在兩個問題,第一當事人兼關鍵證人淩曉敏被誘騙囚禁並劫持逃亡過程中墜入深穀昏迷不醒;第二有關方麵對馬昊同誌所作的辯解仍在核查之中……”


    申偉卿將手機調出的照片扔到桌上,冷冷道:“從湎瀧玩到勳城,身邊美女如雲,不是咖啡就是西餐,好一個能力強水平高的副詩長!還作什麽辯解?我們的領導幹部平時都這樣工作,業餘生活都這麽豐富?”


    白鈺被申偉卿不知進退的態度惹毛了——明擺著詹小天借題發揮刁難自己,你幹嘛插一杠子?


    也冷冷道:“別說領導幹部應酬需要,就是普通老百姓一年到頭總有幾頓酒局、幾次茶敘吧?被別有用心地剪輯出來惡意渲染、造謠,這樣的套路玩得太濫了。要是有誰盯上你申偉卿同誌,敢自信地拍胸脯絕無問題?”


    申偉卿一滯,還真被白鈺的狠話震住。


    向昌盛立即接上來打圓場:“隻要自身品行經得起考驗,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們黨.員領導幹部還是得注意形象,尤其不能在公共場所出洋相,被人抓到把柄。”


    “目前看來馬昊的確有問題啊,”譚規突然拿出一張清單,道,“我這邊收到勳城市直幾位同誌聯名舉報,列舉14個城商行或委托淩曉敏提交的申報報告,其中8個已被相關處室駁回,但在馬昊手裏都簽字同意……”


    白鈺瞳孔驟地收縮!


    實在想不到莊楫石的親信、應該保持中立地位的譚規,繼上次常.委會公然反對自己後,這回幹脆衝到第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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