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盤台中學在“學舍之園”的內外各擁有一幢學生宿舍。


    白井黑子與禦阪美琴的房間,屬於“外麵”的學生宿舍。


    “嘎……啊……!”


    拖著身體回到宿舍後頭的白井,在這裏差點吐出一口鮮血。她硬是把殘留在口中的血腥味吞進肚裏,繼續往前進。傷口必須盡早包紮才行,身體卻不聽使喚。空間移動的能力因疼痛而變得難以控製,幾乎派不上用場。


    右肩、左側腹部、右大腿、右小腿。


    插在身上數處的銳利金屬扯住了衣服,不斷把布料往傷口中卷入。每走一步,衣服與皮膚互相牽扯的奇妙觸感便與痛覺一同鑽入腦袋。


    幹癟的書包如今像啞鈴一樣沉重。


    白井明白這代表自己流失了太多體力,不禁感到戰栗不安,腹部湧起一陣涼意。


    來到宿舍後頭的白井抬頭仰望一排排的宿舍窗戶,確認自己房間的燈沒有打開。


    (太好了……姐姐……還沒……回來……)


    白井淡淡一笑,重新打起了精神。


    如此淒慘的模樣,絕不能從大門走進宿舍。白井黑子強忍著疼痛、顫抖與焦慮,勉強進行演算,直接以空間移動方式進入自己的房間。


    一瞬間,全身感受不到重力。


    施展空間移動時的感覺,說好聽點是全身輕飄飄,說難聽點是無所依靠、身不由己。就好像搭上了雲霄飛車一樣,沉重的緊張感從胃袋附近往上竄升。


    “……唔!”


    白井平安進入了一片漆黑的房間內。她並不開燈,隻是四處走來走去,尋找急救箱及替換用的製服。至於內衣,隻要穿傍晚新買的就行了,這樣可以節省一些時間。她打開書包,從裏麵取出了內衣專賣店的紙袋。


    白井抱著這一堆東西走進浴室。浴室沒有窗戶,半點光線也沒有,呈現完全黑暗的狀態。白井關上門,摸索著按了了電燈開關。“啪”的一聲,日光燈的白色光芒照亮了狹窄的浴室。


    “啊……唔……!”


    雙手一軟,手上的東西全部摔在堅硬的地板上。白井忍不住將背部朝著牆壁靠去,插在側腹部的箭矢尾端卻撞在牆壁上,讓白井全身像觸電一樣彈起,失去平衡而倒在地上。各種不同的疼痛感從全身各處傳來。


    (八……月……二十……一……日……)


    腦袋因痛覺而一片混亂,但白井還是坐在地板上,努力轉動腦袋。為什麽那個女人會問我八月二十一日是否發生了什麽不尋常的事情?


    (姐姐……那天確實很晚才回來……而且……那天也是“那位先生”突然來到宿舍的日子……)


    想起這一點之後,其他回憶也紛紛湧上心頭。


    (那位先生……後來不知何時離開房間……對了,姐姐床底下的熊布偶還被拉了出來。還有,那天整個街上吹起了原因不明的狂風,更有人目擊郊區工業地帶的派車場,發生了大爆炸及驚人的閃光……)


    最後,白井想起了當天之後街上廣為流傳的一個謠言。


    白井抬起了頭。


    (根據未證實情報。學園都市最強的等級5超能力者被某人打倒了……)


    為了避免造成無謂的騷動,學園都市統括理事長當時立即下令對此事實施情報管製。所以,白井一直無法得知到底是誰打倒了最強的等級5超能力者。


    大爆炸、閃光、m7等級以上的狂風。被認為是事件舞台的派車場,簡直像遭受過炸彈的洗禮。修複作業是由警衛負責,但白井也曾以風紀委員身份從旁協助。那時候,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說了這樣的話:


    這股破壞力確實可怕。


    號稱學園都市最強的等級5超能力者,果然名不虛傳。


    但是——


    對手麵對等級5超能力者驚濤駭浪般的攻擊卻仍能不落下風,卻更加高深莫測。


    (而且……)


    白井私底下還掌握了另外一項情報。


    (……說不定,那兩個超能力者決鬥的時候,姐姐也在現場。)


    因為白井黑子看見了一樣東西。


    派車場內,大量貨櫃遭到破壞,裏頭的東西都灑了出來,各式各樣的殘骸散落一地。在如此淩亂不堪的現場,不會有人特別去注意一枚硬幣,除了白井之外。


    撿起來一看,白井更加確信了。


    那是一枚遊樂場所使用的粗糙代幣。


    同時也是某一名少女在發射超電磁炮時,最喜歡使用的硬幣。


    此時,白井的思緒因劇烈疼痛而中斷。八月二十一日確實不是平凡的日子。但是,白井無法明白,那跟今天這件事有什麽樣的關聯?


    總之先處理傷口吧,白井心想。


    她以指尖輕輕觸摸第一次遭到偷襲時,插在右肩上的那根開瓶器。像這樣呈現螺旋形的粗大金屬針狀物,如果用拔的,一定會把肌肉整個撕裂。


    “真是諷刺……我的能力在這種時候剛好派得上用場。”施展空間移動。插在右肩的開瓶器憑空消失,然後出現在白井的眼前。失去支撐力的凶器垂直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鮮血從肩頭噴出。


    堵住傷口的物體被移走了,因此流出更多血液。


    白井剛才一直不敢拔出金屬箭矢及開瓶器,就是因為拔了之後無法立即進行止血處理。


    “……!”


    一瞬間天旋地轉,意識變得模糊了。白井趕緊搖晃腦袋,重新凝聚精神。她看著地板上沾滿血跡的開瓶器,不禁咂了個嘴。


    (雪菲爾{注:sheffield,英國著名鋼鐵城}的開瓶器,配上馬約利卡陶器{注:majolica,意大利著名陶器}的握柄……完全忽視生產地、曆史、傳統、思想與信念,真是亂七八糟,看來我遇到的是一個要命的暴發戶。)


    白井以同樣的空間移動手法取出插在側腹部及腿部的金屬箭矢,同時以另一隻手操作手機,打給初春飾利。


    “哈囉哈囉,我是初春。白井同學,我已經按照你的指示調查過了……哇啊!光聽你的呼吸聲就知道你很痛!”


    事實上,白井在回到宿舍前便曾經打電話給初春。除了告知自己敗北,旅行箱被奪的事情外,也拜托初春調查關於“樹狀圖設計者”的情報,及過濾空間移動類能力者的身份,還有研判敵人的逃走路線。不過,空間移動類能力者的行蹤很難掌握,最後這部分隻是聊盡人事。


    白井順便也要求初春不能把自己受傷的事情說出去。如果不隱瞞這件事,白井接下來可能會遭受額外的阻力。


    風紀委員是學生,而警衛是教職員。所以,重要的工作都是由警衛負責執行。這有兩個理由,第一是不能讓孩子們身處險境,第二是不能讓孩子們擁有足以解決危險事件的強大力量。


    上層一旦知道白井受了這麽重的傷,很可能會製止她繼續行動。但是那個空間移動類能力者的話中提到了“常盤台中學的王牌”、“禦阪美琴”這些字眼,讓白井掛心不已。


    所以,白井絕對不能在此時撒手不管。


    “你真的不要緊嗎?這年頭可不流行女人的熱血戰鬥喲。”


    “你別管……那麽多……事情查得怎麽樣?”


    白井將沾滿鮮血的金屬箭矢丟在地板上,扭動傷痕累累的身體,將衣物一件件脫下。脫掉夏季用薄毛衣、短袖上衣。解開裙子的扣環,褪去裙子。此時白井看見內衣也都被染成紅色,不禁又咂了個嘴,把內衣也脫了丟在地上。當初進入房間後並未脫鞋,此時也把鞋子連同襪子一起脫掉。就連綁在大腿上的金屬箭矢皮帶也解了開來,呈現全身赤裸的狀態,一一檢視傷口。


    “首先,關於空間移動能力者的部分,根據書庫搜尋的結果,學園都市裏包含你在內,共有五十八個這種類型的超能力者。不愧是需要十一次元特殊計算公式的能力,會的人不多耶。”


    “其中有沒有跟我的描述符合的人物?”


    白井以沾著鮮血的手將四方形的急救箱拉近身旁。


    “一次能夠移動複數物體的能力者共有十九名,其中當然包含你在內。”


    初春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根據你所形容的外貌特征,符合條件的有三人,但其中隻有一人沒有不在場證明,另外兩人都可以從我這邊的監視器影像掌握行蹤。”


    初春不疾不徐地說出了結論:


    “霧丘女子學院二年級,結標淡希。她跟你一樣都是空間移動類的超能力者,但是性質似乎有些不同。”


    “確實有些不同……她一次可以移動十個男人當擋箭牌,總重量大概有七百公斤吧,跟我的能力有天壤之別。”


    白井並不否認自己的劣勢,因為她相信自己可以從中找出活路。


    打開急救箱,從中取出了一條看起來像牙膏的軟管。打開蓋子,擠出裏頭的膠狀物,塗抹在傷口上。這是一種外傷用的急救藥品,同時兼具消毒、止血與治愈傷口的效果。發明者是一位號稱“冥土追魂”的優秀醫療研究員,但一般人難以取得。大部分傷口都可以靠它治愈,不過一些罕見的特殊狀況就派不上用場了。這藥如果沒效,就是該請醫生出馬的時候。


    “除了這點之外,還有本質上的不同。你的能力是‘把觸摸到的物體傳送到另外一個地方,也就是以自己的身體為起點o,把物體傳送到坐標a’;但是結標的能力是‘把遠處的物體傳送到另外一個地方,也就是把位於坐標a的物體傳送到坐標b’。換句話說,她的能力起點並非固定,與你不同。”


    “難怪……那個女人自稱是坐標移動能力者……”


    白井輕咬嘴唇,在腦中思索著。


    當初結標確實移動了許多雙手沒觸摸到的物體。但是,她並沒有移動白井黑子本人的身體。如果她能夠做到這一點,根本不需要發射任何東西,隻要把白井黑子的身體塞進牆壁裏,就可以更確實地將白井黑子打倒。


    “我這邊還找到了有趣的實驗報告。這個報告上說,結標的能力似乎無法移動擁有類似能力的人。這可能是因為同類型的aim擴散力場會幹擾結標的能力。但關於aim擴散力場的相關研究還太少,所以詳情有待查證……根據這個報告中的定義,此現象並不局限於結標,凡是空間移動類能力者都無法移動相同類型的能力者。白井同學,真的是這樣嗎?”


    “不清楚。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同類型的能力者。”


    接著,白井哼了一聲。


    雖然沒實際測試過,卻不難想象。空間移動能力者隨時必須計算自己在十一次元上的絕對坐標位置,而不是三次元的“表麵上的位置”。所以,當其他空間移動能力者想改變他的坐標時,他腦中的“坐標位置情報”就會發揮幹擾作用。


    “還有另外一件無關緊要的實驗情報。結標淡希曾經在兩年前的一次上課中,因能力失控而身受重傷。”


    “……確實是很無關緊要的情報。而且,一點也沒辦法幫助我們找到她的弱點。真是的,像那樣的怪物,怎麽會隻是等級4的大能力者?”


    白井如此想著,從破損裙子的口袋中取出麵紙,擦拭傷口周圍的血跡。帶著柔軟彈性的肌膚竟然有些變涼了。


    “隻要技巧運用得當,她的能力或許不會輸給等級5超能力者哦。說不定她有些我們不知道的缺點吧。”電話另一頭的初春輕描淡寫地說道:“接下來是關於‘樹狀圖設計者’的情報……”


    “我很希望一切都隻是結標所撒的漫天大謊,但恐怕希望要落空了吧?”


    以膠質藥膏封住傷口之後,白井又在傷口外側綁上了繃帶。繃帶與肌膚一接觸,白井再次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微微滲汗。


    “不,我找不到任何有關‘樹狀圖設計者’遭到破壞的情報。名義上,‘樹狀圖設計者’如今依然飄浮在衛星軌道上。學園都市上個月確實發射了一架航天飛機,但該航天飛機所執行的宇宙任務,也跟‘樹狀圖設計者’沒有任何關係。”


    “這怎麽回事?”


    白井皺起眉頭,停止了包繃帶的動作。


    她回想起了當初倒在小巷道內時,結標給她看的那張照片。


    裂成碎片的人造衛星。


    初春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也有些沮喪。


    “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消息……我們另外一組同事已經抓到那個旅行箱遭到搶奪的受害者了。他是一名走私客,隻知道委托者是第二十三學區,但完全不清楚人造衛星的事情。我們已經以讀心能力者確認過他的記憶,他並沒有說謊。”


    走私客。


    或許是個內行高手吧,白井心想。旅行箱被搶之後,他曾試著追擊搶匪集團,可見得對自己的工作有一定的堅持……


    “換句話說,第二十三學區想將旅行箱裏的東西,送往學園都市內的某研究機構,所以委托走私客執行運送工作,但是旅行箱卻被結標那夥人搶走了。遭搶的一方雖然很想把東西搶回來,但事屬機密,所以不能對外公開,隻能靠自己的力量奪回……就是這麽回事吧?”


    白井慢慢地擺動包著繃帶的手腳,確認是否還有血流出來。速幹性的膠質藥膏似乎已經完全將傷口堵住了。


    “第二十三學區到底想把旅行箱送到哪個單位,雖然相當令人好奇,但問題的重點還是那群搶匪的身份吧。我想,這起搶劫案的幕後黑手可能是與學園都市敵對的外界組織。這個推測除了根據你的描述之外,我不認為學園都市內部單位之間的紛爭,會需要靠‘搶奪’這種粗糙的手段來解決。”


    “……敵對的外界組織。結標怎麽會跟那種人扯上關係?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結標在霧丘女子學院經常請假,但她請的都是‘特例公假’。很詭異吧?她又不是風紀委員。”


    “換句話說,她所負責的工作可以跟我們風紀委員相匹敵?”


    初春壓低嗓子說道:


    “根據未經證實的情報,她是那幢無門窗大樓的‘領路人’。”


    “……學園都市統括理事長的大本營?”


    這是個如同電影情節般的謠言。學園都市的最高領導者,生活在一幢連核彈攻擊都可以吸收化解的特殊大樓之中。那幢大樓沒有門窗及一切出入口,必須透過“領路人”以空間移動方式才能進入。


    如果這謠言屬實(或者真相比謠言更誇張),那表示結標很有可能知道一般人所不知道的事情,且與各種身份特殊的人物都有接觸的機會。或許這就是她被外界組織看上的原因。


    “雖然我們不知道結標為何要做這種事,但我們就先假設她跟外界組織暗通款曲,並策劃了這場搶劫案吧。旅行箱裏的東西……她稱為‘殘骸’。如今她已經把東西弄到手了……”


    “接下來她應該會把東西拿去交給守候在學園都市外頭的外界組織人士。”


    “你能查得出她的行動路線嗎?”


    白井伸手想拿替換用的內衣,卻發現自己手上都是血跡,於是先走向洗臉台,洗了洗手。冷靜一想,一個綁著雙馬尾的少女把手機夾在臉頰跟肩膀之間,全身赤裸地站在浴室洗手,這幅畫麵實在頗為可笑。


    “這很難。空間移動根本不需要沿著道路前進。你也知道,學園都市的監視係統是有死角的。”初春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啊,不過完全沒有被監視係統捕捉到,或許反而是個線索。”


    “什麽意思?”


    白井以毛巾將手擦幹,穿上內褲問道。她以兩手把內褲一口氣拉到腰際位置……但覺得似乎有些拉過頭,又在緊繃的部位伸入手指,將內褲往下拉一點。


    “她既然是在死角之間移動,我們隻要調查所有死角就行了。跟整個學園都市比起來,死角的麵積畢竟小得多。”


    “……你說得可真輕鬆,我現在可是重傷患者……好痛!”


    兩手伸到背後把胸罩的小扣環扣上的動作似乎牽動了肌肉,側腹部瞬間感到一陣劇痛。白井心想,早知道就穿前扣式胸罩或改穿襯衣了。她皺著臉撫摸側腹部,幸好傷口沒有再度裂開。


    白井黑子稍微觀察了一下自己穿著內衣的模樣。


    內衣款式被禦阪美琴評為“三八”,白井內心其實是相當沮喪的。不過,事實上白井根本不在乎內衣的設計款式。因為在她的觀念裏,內衣不是拿來炫耀,而是穿在身上的東西。對她而言,選擇內衣的第一條件是舒適性。可愛而孩子氣的內衣往往較厚且質感較差,運動時內衣摩擦肌膚的感覺會讓她分心。她甚至認為與其要穿那樣的內衣,倒不如什麽都不要穿(或許這是因為白井在施展超能力時,需要完全集中精神的緣故吧)。與美琴在這件事情上意見相左,令白井黑子相當難過。


    穿完內衣之後,白井將金屬箭矢皮帶再度卷回大腿上。由於沒有備用箭矢,隻好以急救箱內的消毒的酒精,將原本插在自己身上的箭矢擦拭一番,重新塞進皮帶裏。


    “白井同學,我跟你說,如果想從那個地點沿著死角移動到學園都市外麵,包含地表與地下街,隻有幾條路徑可以選擇。所以隻要把這些路徑都查過一遍……”


    “……噓!”


    白井感覺到似乎有人靠近,趕緊切斷通話。就在這時,薄薄的浴室門板外,傳來某人走進房間的聲音。


    她望向浴室的入口處,發現門忘了上鎖,急忙跑過去上了鎖。“叮”的一聲金屬撞擊聲,顯得特別刺耳。


    “……黑子?”


    白井一聽便知發出這聲音的人是誰。雖然隻是隔著門板傳來的一句既模糊又簡短的聲音,白井卻相當肯定說話的人是禦阪美琴。就算禦阪美琴隻是呼了口氣,白井也有自信能夠聽得出來。


    “你在洗澡?既然回來了,為什麽不開燈?躲在烏漆抹黑的房間裏做什麽?”


    聲音從門旁傳來,白井有點嚇了一跳。絕不能讓美琴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甚至不能讓她產生一絲一毫的懷疑。禦阪美琴的雞婆個性,可是比她本人所想象的還要嚴重。


    “節……節約能源嘛,姐姐。溫柔的黑子,想要盡量減緩地球的溫室效應。”


    “喔……可是學園都市的主要電力來源是風力發電,跟二氧化碳沒關係吧?次要來源也是太陽能發電之類不會耗費資源的發電方式。除非開冷氣,否則應該是沒有這方麵的問題吧?”


    “啊,我都忘了。我本來還以為能夠以這個當借口,引誘姐姐進入充滿氣氛的昏暗房間呢……哎呀,姐姐,身為一位淑女,怎麽能夠發出‘惡~’的聲音呢?”


    白井嗬嗬笑著,將背部倚靠在浴室門板上。


    透過薄薄的門板,傳來了震動。門外之人似乎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白井感受著這股震動,開始回想著。


    ‘你不認為這實在太巧了?這些廢物搶了旅行箱之後,剛好就遇上大塞車,簡直像早就算好了一樣。紅綠燈的配電疏失……你沒想過其中的原因?難道你不知道那個常盤台中學的王牌擁有什麽樣的超能力?’


    ——白井心裏很明白,有件事情正在發生。


    ‘禦阪美琴也真可憐,她的噩夢好不容易因為某人破壞“樹狀圖設計者”而結束了。’


    ——白井心裏也明白,禦阪美琴跟這件事有很深的關聯。


    ‘如今大家卻又想將它重新修好。一旦這玩意修好,“實驗”很可能再度展開。嗯,我倒也不是不能體會她的焦慮心情。’


    ——白井心裏也很清楚,美琴雖然被卷入麻煩之中,卻絕對不會,也不想在白井麵前表現出困擾或煩惱的模樣。


    白井心裏很清楚。把所有跡象串聯起來,就能看得一清二楚。美琴心中有一些煩惱,但是她不願意向白井坦誠相告,而是接受了另外一個人的幫助。不論理由為何,總之美琴希望白井置身事外——就好像圍起一個封閉的圈子,把白井排除在外。


    不論白井如何努力、如何拚命,禦阪美琴都不會感到高興。


    如果禦阪美琴看見白井被卷入自己的私事之中,她絕對不會高興。


    即使如此……


    白井依然強烈地希望能夠幫助美琴,減輕美琴的負擔。就算美琴完全沒察覺白井私底下的努力也沒關係,就算把所有的功勞都送給別人也沒關係。白井祈禱著,以傷痕累累的身體,看著沾滿鮮血的衣服,咬緊牙關祈禱著。


    白井對內情一無所知。


    美琴對白井一切守口如瓶,因此白井根本無法推測內情。


    但是,白井想解決問題。


    白井想把美琴從那個你爭我奪、腥風血雨的世界中帶出來。


    當一切問題都解決之後,白井想要像今天放學時一樣,與美琴一同展顏歡笑。


    白井黑子獨自默默地下了決心。


    為了達成這個願望……


    (即使要我認真對您說謊也在所不惜,姐姐。不論您是否希望我這麽做。)


    “姐姐剛剛去了些什麽地方?”


    “嗯?去找一些以前沒買到的小飾品。最近我找了好久,都還沒看到中意的。我現在隻是回來拿個東西,馬上又要出門了。對了,可別期待我帶什麽禮物回來給你哦,黑子。”


    白井心想:真是笨拙的借口。如果自己像平常那樣吵著想跟去,不知她打算如何回應?


    (姐姐剛剛說“最近”……這表示她已經在暗中做某件事情好一陣子了。“尋找小飾品”……精密儀器的輔助器材確實可以算是“飾品”吧……真是淺顯易懂的影射。)


    白井淡淡一笑,並不出言阻止。白井隻說了一句話。美琴在傍晚時說過的那句話,如今白井在心裏深深咀嚼之後,回送給美琴。


    “但願別下雨。最近的天氣預報都不太準。”


    “……”


    一瞬間,美琴似乎倒抽了一口涼氣。維持了片刻的沉默之後,美琴仿佛微微卸下了心防,聲音變得稍微溫柔了些。


    “是啊,謝謝你的關心。我會盡量早點回來的。”


    傳來這句話之後,門板之外的氣息消失了。薄薄門板外的少女似乎已遠離門板,走出了房間。


    “啪!”傳來了房門的關門聲。


    “接下來……”


    白井稍作休息之後,等不及穿上衣服,隻是胡亂抓起替換用的夏季製服,便重撥了手機號碼。還有一件事非得向初春問清楚才行。


    “喂?對,沒錯。能不能趕快把那個混蛋的預測逃走路徑告訴我?”


    2


    把沾滿血跡的浴室洗刷幹淨,並處理掉破損的衣服之後,白井再次利用空間移動來到女生宿舍的後方巷道內。


    時間為晚上八點三十分。


    從結束跟美琴逛街的時間到現在,竟然隻經過了兩個小時,白井內心感到有些詫異。


    這個時間,學園都市內幾乎所有交通工具都已經停駛了。為了防止學生夜遊,公車跟電車的末班車都是配合著學校的最終離校時間。如今馬路上隻剩下教職員及大學生的私人車輛,還有計程車、貨車等商業車輛。


    塞車現象已經完全消失了。


    由於汽車數量原本


    就少,所以如今馬路上空蕩蕩的。


    白井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也已經帶著夜晚的氣味。


    “啊,白井同學,有件相當重要的情報。”手機傳來說話聲:“那個結標淡希似乎沒辦法像你一樣連續移動自己的身體。我在書庫裏找到了一些紀錄。白井同學,我剛剛不是說過,結標曾在兩年前的上課中因能力失控而受重傷嗎?”


    “那又怎麽樣?”


    “後來,結標在校內接受過好幾次心理輔導。那起事故似乎已經在她心裏造成創傷了。從此之後,隻要是‘移動身體’的測驗,她都沒辦法拿到好成績,甚至有好幾次因太過勉強而病倒的例子。每一次移動身體,對她來說都像賭上性命一樣。換句話說……”


    “如果進行連續移動,她的精神狀態會瞬間惡化,是這個意思吧?”


    白井微微咬著嘴唇,說道:


    “如今回想起來,結標在戰鬥中確實沒移動過她的身體。的確,如果她能夠自由移動身體,根本不必委托外界的特務搶奪旅行箱,她自己搶還比較快。我們這種人可以進行高速移動且完全忽視牆壁與道路的差別,靠一般追蹤方法是抓不到的。”


    白井自身的能力強度也會因每天的精神狀況而起伏不定。結標如果在戰鬥中想起內心的創傷,能力確實很有可能大幅下降。


    白井接著又想:


    (話說回來,她的能力那麽強大,難道全是因為那次的心理創傷,才不得不停留在與我相同的等級……?)


    白井帶著百感交集的心情,發動了空間移動。每前進八十公尺,雙腳一踏上地麵,便立刻鎖定下一個目標位置,進行連續移動。


    事實上,白井的肉體早已傷痕累累,連走路都有困難。能夠自由自在連續高速移動身體的能力,如今發揮了最大的效用。


    “結標比我厲害,她可以移動‘遠處的物體’。但反過來說,她的計算公式比我還麻煩。我雖然隻能移動‘手邊的物體’,但我不需要計算‘移動前的坐標’。”


    “是……啊。所以……你的計算時間……比較短。對了……假設結標沒有使用……坐標移動……那麽她的前進路徑應該是……”


    因為空間移動的關係,通話內容變得斷斷續續。白井正專心聆聽,但初春的一番話還沒說完,白井已經知道該往哪裏去了。


    轟!


    遠處傳來了落雷般的巨響。


    白井黑子望向夜空。


    “難道是……”


    學園都市內的交通運輸及店家營業時間,基本上都是配合學校的時間。天黑沒多久,大馬路上的燈光就會一道道消失,所以跟外界的市中心比起來,光害要少得多。如今天空布滿了星辰,看來天氣很好,根本不存在任何可能招來落雷的烏雲。


    既然如此,那陣高壓電流的狂怒之聲是怎麽來的?


    “白井同學,我收到了最新情報,第七學區的某處正有超能力者進行大規模戰鬥,而那裏剛好是在結標的預測逃走路徑上!”


    再度傳來了一陣雷鳴巨響,掩蓋了初春的聲音,也中斷了手機的收訊電波。


    那個聲音,白井絕對不會聽錯。


    “姐姐!!”


    白井大喊,並改變了前進方向。雖然在美琴眼前現身是違反基本原則的行為,但一想到美琴可能正遭到攻擊,白井沒有第二個選擇。


    她施展空間移動,不斷在空間之間跳躍。


    這段期間,震懾人心的火花炸裂聲依然像空襲轟炸一樣不停響著。


    夜晚的道路上,年長於白井的男男女女,都對她投以詫異的眼神。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催促著白井往前進。就在接近目標地點的時候,白井停止了連續高速移動。根據震耳欲聾的雷擊聲判斷方位死角,白井繞到了一幢大樓後方。


    白井就像跟蹤凶手的偵探一般,從大樓角落探出頭來。


    此時,她目睹了驚人的一幕。


    3


    那是一個戰場。


    那是一名少女所創造出的戰場。


    地點是在某幢建設中的大樓旁。如果白井沒記錯……這幢大樓在八月三十一日,也曾發生鋼骨崩塌的意外。如今毀壞的鋼骨都已移除,剩下的部分也經過強度檢測,正要開始重建工程。


    大樓的入口前,傾倒著一輛小型巴士。


    玻璃碎裂,車內物品散了一地,但是裏頭一個人也沒有。


    原本乘坐在車內的人,如今都逃進了建設中的大樓內,似乎是希望能在東一根西一根的鋼骨柱子之間多少尋求一些掩護。


    大樓內共躲著將近三十名男女。有些人手持槍械,有些則是學園都市的超能力者。


    (那種槍……我記得很清楚!那些被我用旅行箱敲昏的家夥,也是拿那種槍……!)


    從大樓陰影處向外張望的白井不禁感到詫異不已。那些人不但所持的槍械長得一樣,連持槍姿勢也很像。


    相較之下,禦阪美琴卻隻是大剌剌地站在翻倒的小型巴士旁邊。


    (那個混蛋女人說過,姐姐跟那隻旅行箱有很深的關聯。而如今姐姐跟拿著那種槍的集團大打出手,這意味著……)


    根據局勢來研判,那些人應該就是試圖將“殘骸”交到外界組織手上的集團。至於其中的超能力者為何要背叛學園都市,則不得而知。


    此時,白井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結標淡希。


    美琴前方沒有任何屏障。明明旁邊就有一輛翻倒的小型巴士,美琴卻不打算藏身其後。按照常理來想,以這樣的態度麵對幾十名手持遠距離攻擊武器的敵人,實在是太過膽大妄為。


    但是超電磁炮的威力,足以打破任何常理。


    禦阪美琴的指尖放出閃光。


    一枚小小的硬幣以三倍音速的速度向前飛出,輕易切斷了厚實粗重的大樓鋼柱。拿著手槍的男人們被激射而出的小碎片嚇得摔倒在地。站在上一層樓的超能力者,原本正打算對著美琴的頭部放出攻擊,卻因為柱子斷裂的關係而失去立足之地,往樓下摔去。超電磁炮轟斷了將近二十根鋼骨之後又撞在另外一幢大樓上,造成牆壁龜裂,能量才終於完全消失。


    看得瞠目結舌的那群男人之中,有幾個人試圖退向後方,但美琴的雷擊卻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從額頭劉海處放射出的藍白色火花打在一根鋼骨上,電流瞬間傳遍整幢建築物。身體接觸到鋼骨的人,每個都跳了起來。大樓仿佛成了鋼鐵牢籠,電擊由每根鋼骨向內側射出,把一些沒觸摸鋼骨的人也都電倒在地。


    因為各種不明原因,而幸運躲過電擊的少數超能力者們試圖反擊,但已經來不及了。雙方差距太過懸殊。風力能力者所發出的真空之刃,光是接觸到超電磁炮所造成的空氣亂流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念力能力者所射出的無數木棍,在高壓電流的影響下全部炸裂。至於與美琴相同類型的電擊能力者,則是還來不及施展能力就嚇暈了過去。


    壓倒性優勢。


    這場一麵倒的戰鬥,似乎隻是為了證明等級5超能力者為何夠資格成為等級5。


    這就是學園都市內僅有七人的強者實力。


    在白井眼中看來,這樣的破壞力沒殺死任何一個敵人,反而是最不可思議的事。如果沒有同時考慮自己的攻擊、敵人的行動與遭破壞物體的反應,是沒辦法像這樣手下留情的。雖然是極度壓抑的攻擊方式,卻也已經讓數十人組成的混編部隊完全瓦解。


    白井回想起來,剛剛在浴室內處理好傷口並回房之後,發現床頭矮櫃上的零錢盒蓋子是打開的。那個零錢盒的造型像一個小小的寶藏箱,裏頭裝滿了可用來當超電磁炮子彈的遊樂場硬幣。


    “出來吧,膽小鬼。拿自己人當擋箭牌,真是太卑鄙了。”


    美琴從頭到尾都沒移動一步。隻是堂堂正正地看著激戰過後的戰場,發出輕蔑之語。


    “何必說得那麽難聽?我這叫做不讓同伴平白犧牲。”


    回應美琴的聲音聽起來依然好整以暇。


    結標淡希。她單手拉著巨大的白色旅行箱,嘴角帶著微笑,出現在鋼骨構成的三樓位置。她的周圍倒著一群被電暈的男人。這些人都是在她遭受攻擊的瞬間被她移動到身邊,替她擋下了電流。她的右手不停搖晃著一支軍用手電筒。


    “惡棍果然小家子氣。你以為躲過了四十秒的攻擊,就算是打贏了超電磁炮?”


    “不,我沒那麽天真。如果你認真起來,一擊就可以將這裏夷為平地。不過那又怎樣?”


    結標在鋼骨上將旅行箱固定住,然後坐在旅行箱上。


    “話說回來,你這次可真是性急啊。以前的你,大多隻玩情報戰;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卻從來不以超電磁炮這種直接暴力,來對‘實驗’進行妨礙。你就那麽害怕‘殘骸’重新組裝起來?你害怕‘樹狀圖設計者’被成功修複並量產,在全世界流通?你害怕其中有幾座會讓‘實驗’再度展開?”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女人,閉上你的嘴巴。”


    啪!美琴的劉海放出了火花。


    結標坐在旅行箱上,如招手般輕輕上下晃動著軍用手電筒。


    (……)


    白井站在大樓轉角後頭窺探,再次確認跟美琴敵對的人就是結標。雖然摸不透來龍去脈,但兩人確實正處於劍拔弩張的狀態。


    白井回想起了結標曾說過的話。


    “你不知道嗎?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遭到利用……應該不會吧?常盤台中學的超電磁炮應該不是那樣的人。”


    (看來……她們兩人並非初識……)


    從兩人之間的對話可以感覺得出來,她們並不是第一次見麵。或許她們已經敵對了好一陣子,隻是這次對決剛好被白井撞見。


    (她與姐姐長期為敵,竟然還沒被打倒?)


    雖然說所謂的敵對,並不見得一定是正麵衝突。以結標的性格來看,反而應該會盡量選擇從死角進行偷襲(當然,結標的性格如何,白井其實所知有限)。


    但不管怎麽說,與超電磁炮為敵卻仍能毫發無傷地站著,實在令人詫異。


    白井在心裏斟酌著,現在應該采取什麽樣的行動。自己的能力比不上結標,隨便衝出去可能會打亂局勢。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美琴因自己而受傷。


    “嗬嗬,何必那麽在意弱者?況且,被你當成寶貝的‘那些東西’原本就是為了‘實驗’而製造出來的,按照原定計劃破壞又有什麽不對?”


    “你是在開玩笑,還是當真這麽認為?”


    “我開什麽玩笑了?說穿了你不也是為了自己而戰,就跟我一樣?為了自己的利益,靠自己的力量,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傷害他人,這有什麽不對?不去利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東西,反而才是怪事吧?”


    把同伴的身體當成護盾之後依然笑得若無其事的女人,以嘲諷般的語氣說道。


    說穿了,大家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使用暴力。


    既然兩人是同類,其中一方憑什麽責備另一方?


    “是啊。”


    相較之下,美琴隻是嘴角微微上揚。


    不止是劉海,如今的她全身上下都斷斷續續噴發著藍白色火花。


    “我確實很生氣。我現在氣到腦袋的血管都快爆開了。沒錯,我氣的是‘樹狀圖設計者’的殘骸被找回來,有人為了私利而企圖將殘骸搶走,還有好不容易才靠大家的力量成功製止的‘實驗’有可能重新開始。我的確很氣這些事,氣得想靠情報戰將參與這些事的所有機構中樞徹底摧毀。”


    美琴目不轉睛地瞪著結標淡希。


    “但是,我更氣的是另一件事。”


    此時白井正在心中努力盤算著,該怎麽做才能不扯美琴的後腿,進而助一臂之力?但是聽到美琴這句話,白井的思緒被吸引了。


    “……那個笨蛋以為我沒發現?回房名單上看不到她的名字,房間裏一團亂,急救箱不見了,隔著浴室門板傳來強忍疼痛的聲音……情況那麽明顯,我怎麽可能沒發現……?”


    白井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明白美琴憤怒的理由了。


    “牽累學妹,是我最火大的一件事。那個笨蛋不去找醫生,自己胡亂包紮,即使身受重傷也不肯退縮,完全不顧自己的安危,甚至說出那種替我擔心的話!我怎麽會有個這麽笨的學妹,真是讓我太生氣了!”


    白井的內心一陣激動。


    美琴這番話,想必會讓結標聽得一頭霧水。而常盤台的超電磁炮,並沒察覺白井就在身旁。


    那麽,這番話到底是想說給誰聽?


    美琴並沒告訴白井任何事情。


    她隻是以“想找小飾品”這種笨拙的理由來搪塞。


    她利用“天氣可能會變壞”這種曖昧不清的言詞,數次嚐試對白井提出警告。


    她總是獨自行動。


    過去的禦阪美琴,以及如今站在這裏的禦阪美琴,心中到底帶著怎樣的信念?


    “沒錯,我是為了私人利益而生氣!我氣的是完美到愚蠢的學妹,眼前這個傷害學妹的混蛋女人,以及搞出這些事情的我自己!”


    美琴吼叫著,聲音宛如正拿著尖刀刺在自己的胸口。


    美琴的心願,隻為了阻止雙方繼續為了“樹狀圖設計者”而敵對下去。


    “既然這件事的開端是那場‘實驗’,我就有責任。如果不是我,那個笨學妹不會受傷,你也不必傷害那個笨學妹!既然如此,我就有義務及權利阻止你!”


    白井明白了。


    為何在白井與結標發生戰鬥之後,美琴選擇一個人解決問題。


    因為,她既不是白井的同夥,也不是結標的敵人。


    為了阻止參與此事的所有人,禦阪美琴隻能選擇不與任何人共同行動。


    她隻能獨自解決問題。


    她隻能獨自麵對自己心中的噩夢。


    “我要結束這一切。你們不應該繼續被我的‘實驗’連累。”


    蹺著腳坐在旅行箱上的結標淡希嗬嗬笑了。


    “你真是太善良了。‘演算中樞’又不是你製造的。你根本沒義務跳進這個戰場裏,隻要乖乖把自己當成受害者之一就行了。”


    “不,是我們的‘實驗’把你卷進戰場裏。不管是絕對能力進化實驗,還是更早的超能力者量產實驗。既然如此,我就不能坐視。”


    (絕對能力進化實驗?超能力者量產實驗?)


    這兩個神秘的字眼,讓白井宛如身陷迷霧之中。


    但是,結標卻是聽得明明白白。


    “不是你的‘實驗’,而是妹妹們(sisters)及最強超能力者的‘實驗’吧?果然……我那些被打倒的‘同伴’,已經把我投身戰場的‘理由’告訴你了。既然如此,你也是超能力者,應該很清楚……我不能在這裏被打倒。不管犧牲任何人,不管使用任何手段我都得逃走。”


    結標的最後一句話,語氣變得異常嚴肅。


    白井躲在大樓轉角後頭,心裏開始推算結標的“最大移動距離”。


    美琴微微眯起了雙眼,說道:


    “……憑你那虛弱的等級4大能力,逃得過我的雷擊?”


    “哎呀,雷擊的速度跟光一樣快,確實無法以目視來閃避,但是那又怎麽樣?隻要看出征兆並事先移動……”


    “不可能。”


    美琴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的話。


    “我可不是第一次跟你對決。相信你自己也知道,你的超能力有缺陷。你雖然可以移動任何物體,卻無法移動你自己的身體。這也可以理解。如果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的身體移動到大樓牆壁裏或車道正中央等危險場所,一切就完了。對你這種寧願犧牲別人也要自保的人來說,即使是一絲一毫的危險性,想必也會想加以排除吧?”


    “……”


    “怎麽不說話?難道你一直以為我沒發現?你經常利用坐標移動,把同伴的身體或周圍的招牌移來遮蔽我的視線,卻是靠步行方式逃走,我再怎麽遲鈍也看得出不對勁。”


    美琴冷冷地歎了一口氣。


    “何況,如今戰局對你這麽不利,一般來說,你應該會趕緊移動逃走才對吧?難道你還有什麽絕招還沒使出來?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你已經無計可施了。”


    結標淡希淡然地笑了。


    但是,視力好的人或許可以發現,她雙手的手指正在不自然地微微顫抖。


    “或許書庫裏紀錄的那起意外事故,也是原因之一吧?你可以毫不猶豫地移動他人的身體或物品,卻沒辦法以同樣的心態對待自己的身體。舉例而言,你在移動自己身體的時候,或許是為了對計算式再三進行確認,所以能力的發動會有兩、三秒的延遲現象。”


    美琴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三秒鍾,我可以放幾發雷擊?”


    “……書庫連這種事情也查得到?”


    “別讓我重複相同的話。或許書庫沒寫得那麽清楚,但從你的表情跟戰鬥方式就猜得出來。”


    結標淡希一聽,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她以顫抖的雙腳踏在鋼骨地麵上,身體離開原本坐著的旅行箱,優雅地站了起來。原本微微晃動的軍用手電筒前端,固定在一個點上。


    “但是……”


    ——移動自己身體以外的東西,不會讓我有絲毫猶豫。


    這句話一說完,將近十具肉體出現在結標的眼前。這些都是因美琴的攻擊而昏厥之人。有成年人也有小孩。有學園都市內部之人,也有外界之人。


    十具肉體組成了人肉盾牌。


    然而……


    “漏洞真多的盾牌!”


    美琴的劉海卻毫不留情地釋放出火花。人的肉體並不像鐵板一樣平整,就算再怎麽擠在一起,中間還是會產生縫隙。美琴的電流,能夠精準地從狹窄的縫隙中穿過。


    十億伏特的高壓電流之槍。


    就在電流即將從美琴的劉海放射出去的前一瞬間,站在盾牌另一側的結標笑著說道:


    “猜猜看!”


    她的聲音異常開朗。


    “這些人裏頭,有幾個是與我們毫無瓜葛的一般民眾?”


    “什麽?”美琴一驚,趕緊收回力量。


    就在美琴遲疑不敢出手的過程中,三秒鍾的時間過去了。


    接著,結標淡希的身影與旅行箱一起憑空消失。


    懸浮在空中的人全都跌在鋼骨上,每一個都處於昏厥狀態。他們都是被美琴打倒的人。結標並沒有抓一般民眾來當盾牌。


    “嘖!”


    美琴咂了個嘴,急忙四處張望。可想而知,結標並沒有移動到目視可見的位置上。由於是點對點的移動,所以找不到任何追蹤路徑,這就是空間移動類能力最難對付的地方。


    一瞬間,白井見到了美琴的表情。


    美琴一定沒有想到有人正在看著自己。否則,絕不會露出那種急得快哭出來的表情。


    白井黑子躲藏在大樓後麵,將背部靠在牆壁上,瞪視著虛無的前方。


    (接下來該我出場了,姐姐。)


    同樣身為空間移動類能力者的白井,很清楚應該逃到哪裏才能躲過禦阪美琴的追擊。


    同時……


    白井也很清楚,逃過超電磁炮的攻擊之後,敵人會多麽開心與鬆懈。


    (對不起,姐姐。您的笨學妹聽了您的話之後,雖然很清楚您心裏有多麽擔心,但想要戰鬥到最後一刻的決心卻絲毫沒有動搖。)


    可以自由自在移動,完全無視道路方向及牆壁厚度的人,


    隻有身懷相同能力的人才抓得到。


    “該走了,白井黑子。為了活著回來,你必須走進戰場的最深處。”


    她拿起風紀委員的臂章,別在製服袖子上。


    下一秒,再次確認使命的她,消失於空氣之中。


    行間三


    ——得趕快才行。


    沒行開燈的漆黑病房內,一名少女從床上跳了起來。


    ——得趕快才行,禦阪不斷在心中提高這件事的優先順位。


    她長得很像禦阪美琴,卻有點不同。她是利用美琴的基因所創造出來的複製人,編號一○○三二號,通稱禦阪妹妹。


    她的能力簡單來說就是操縱電力,而且跟腦波波長相同之人,可以靠電流來互相傳遞訊息。


    在某事件之後,她為了治療身體而住進這間醫院裏,其他妹妹們則絕大部分都被送往學園都市外的機構。跟禦阪妹妹一樣留在學園都市裏的妹妹們,隻有寥寥數名。


    如今,位於世界各地的妹妹們所提供的情報,加上統籌、管理所有妹妹們的編號二○○○一號“最終信號”所做出的結論,令禦阪妹妹感到心焦如焚。


    到目前為止,世界各地的妹妹們分別搜集到了許多零碎的情報。現在這些情報整合在一起,透露出一個驚人的事實。


    (為了進行再度確認,禦阪一○○三二號將透過網絡,開始對各位的記憶情報執行最佳化處理。)


    禦阪妹妹環顧四周,接著以右手抓住床邊架子上的特製護目鏡。


    (如今世界上的八個國家及十九個組織,各自以宇宙開發名義發射或準備發射航天飛機,是為了取得疑似殘存於衛星軌道上的“樹狀圖設計者”殘骸,這情報是否確定無誤?禦阪一○○三二號對不特定多數對象提出問題。)


    如果這情報是真的,可見正有許多人試圖將“樹狀圖設計者”重新修複。


    修複“樹狀圖設計者”所不可或缺的“殘骸”,已經引發了一場爭奪戰。


    一旦世界最強的超高度並列演算機器被修複,“實驗”很可能重新展開。


    當初某個少年及少女賭上性命才阻止的那場“實驗”。


    (塞維利亞{注:seville,西班牙西南方城市}出現了同樣的跡象,禦阪一○八五四號給予肯定回答。)


    (什勒斯威格{注:schleswig,德國北方省份}也已經確認發射計劃,禦阪二八七七○號提出報告。)


    (新西伯利亞(注:novosibirsk,俄羅斯的城市)據傳已獲得了部分碎片,禦阪一九九九九號也提出回報。)


    (同樣來自新西伯利亞的情報,根據調查報告指出,進行修複所不可或缺的“核心”,也就是演算中樞,如今位於學園都市內。如果沒有“核心”,就算搜集再多碎片也沒辦法修複“樹狀圖設計者”,禦阪二○○○○號補充說明。)


    禦阪妹妹雙腳一伸,踏在地麵上。無數聲音、感情及影像湧入她的腦海。這些都是被送往世界各地友好組織接受治療的妹妹們的聲音。她們利用聯接腦波所構成的網路,能夠在一瞬間獲得來自全世界九千九百六十九處的情報。


    (如今,隻有學園都市所擁有的“殘骸”可以用來修複“樹狀圖設計者”,禦阪一○○四四號提出推論。)


    (被其他組織所獲得,以及殘留於衛星軌道上的“碎片”,其實都是對修複


    作業沒有任何幫助的東西,所以才被學園都市棄之不理,禦阪一四○○二號也提出推論。)


    (甘乃迪角{注:cape kennedy,位於美國卡納維爾角的太空基地}也基於相同觀點而正計劃派人侵入學園都市奪取“殘骸”,禦阪一八八二○號報告。)


    (執行計劃的組織似乎叫“科學結社”,禦阪禦阪附加說明。啊,這時候是不是應該自稱禦阪二○○○一號?禦阪禦阪疑惑地歪著腦袋。)


    禦阪妹妹聽著不停湧入的無數回應及意見,不禁緊咬著臼齒。


    所有情報都指向一個可怕的真相。


    一次又一次確認相同的情報,其實隻是隱隱希望一切隻是誤會的心情在作祟。不過,她本人似乎沒察覺這一點。


    “雖然已過了允許外出的時間,但現在不是顧慮這種事的時候,禦阪以緊急用借口來說服自己。”


    禦阪妹妹身上並未穿著睡衣或連身襯衣,隻是穿著一件樸素的手術服。她解開了胸前的紐扣,露出了沒穿內衣的白色肌膚。手術服一滑,跌落在地上——這畫麵仿佛是在情人麵前脫掉浴袍的少女。接著她以毛巾隨手抹掉全身的汗水。隔著毛巾感受到的體溫比平常略高,這是因為健康狀況不佳,身體微微呈現發燒狀態的緣故,就連全身的膚色也略微泛紅。


    她腳步虛浮地穿上內褲,兩手伸到背後勾上胸罩的扣環,扣上白色短袖上衣的紐扣,拉起裙子側邊的拉鏈,把頭跟雙手塞進夏季用薄毛衣裏,然後坐在床沿分別穿上兩腳的襪子。


    接著她戴上護目鏡,穿上鞋子,然後拾起地板上的手術服,折好放在床上,並以最短的時間完成最低限度的熱身運動。她朝門口看了一眼,接著搖了搖頭,走向窗邊,打開窗框鎖扣,推開窗戶。


    低頭往下方望去。這裏是二樓。


    但是,禦阪妹妹一點也不在乎。


    (總之,處理學園都市內的“殘骸”為最優先事項,禦阪一○○三二號做出結論。沒錯,無論如何必須阻止“樹狀圖設計者”修複,禦阪回想起少年與少女的模樣,再次下了決心。禦阪不想看見他們的悲傷表情。)


    禦阪妹妹雖然下定了決心,冰冷的瞳孔中卻透露著一股無奈。


    為了拯救性命垂危的禦阪妹妹,而在深夜趕到派車場的那名少年。


    少年無視於學園都市最強超能力者的威脅,對著禦阪妹妹喊出的那些話。


    這些禦阪妹妹都記得。禦阪妹妹記得一清二楚。


    禦阪妹妹甩動因輕微發燒而變得朦朧的腦袋,將思緒拉回現實。


    如今的每一分每一秒,局勢都在改變中。妹妹們雖然置身局外,卻可以透過搜集全世界的情報,大致掌握整件事情的輪廓。


    明明很清楚事態。


    但是禦阪妹妹及其他妹妹們卻是束手無策。


    ———現今留在學園都市裏的妹妹們,包含禦阪妹妹在內,隻有不到十名。


    而且大部分的妹妹們,都因過度的基因操作及加速成長的副作用而大受困擾,正在接受治療,根本無法處理這樣的緊急狀況,更遑論可能發生的戰鬥行為。


    但禦阪妹妹知道。


    她知道當初自己的生命遭受威脅時,那個伸出援手的人叫什麽名字。


    所以,她想要再次將妹妹們的命運托付到那名少年手中。


    獨自在深夜來到派車場的那名少年。單憑赤手空拳對抗學園都市最強超能力者的那名少年。


    不論被打倒多少次,不管遭受什麽樣的攻擊,都會咬緊牙根重新站起來的那名少年。


    在這種時候,禦阪妹妹腦袋裏最先想到的,就是那名少年的臉。


    少年那不管發生什麽事都絕不放棄希望的表情。


    當然,禦阪妹妹極不願意把他牽連進來。


    但是,禦阪妹妹找不到其他可以求援的對象。


    禦阪妹妹覺得自己很沒用。


    無法靠自己的力量解決自己的問題,禦阪妹妹難過地輕咬嘴唇。讓別人承擔這種連自己都無法解決的麻煩事情,更讓禦阪妹妹大感不安。


    但是她沒有發現。她們都沒有發現。


    如今她們內心所感受到的無奈,對不久前的她們來說,根本是不必要的東西。而這樣的無奈,其實正是能夠為他人著想的最好證明。


    妹妹們知道那幢學生宿舍的位置。當初,禦阪妹妹曾經幫忙搬運飲料到那幢宿舍。而現在,學園都市裏的所有妹妹們之中,距離那幢學生宿舍最近的,就是禦阪妹妹。雖然編號二○○○—號,通稱“最終信號”的個體也在這間醫院裏麵,但是她的肉體依然並未發育完全,運動能力極為有限。


    禦阪妹妹打開窗戶之後,踏上了窗框。


    (現在進行最後確認,禦阪一○○三二號宣布。學園都市內所有妹妹們將按照二二八號計劃,各自執行回收“殘骸”的協助作業。)


    (一○○三二號,你的肉體損傷大於其他個體,這次或許應該專心接受治療,禦阪一○七七四號憂心地提出建議。)


    這句話傳入大腦同時,禦阪妹妹的身體也微微顫動。


    妹妹們原本就是壽命較短的體細胞複製人,而且為了在短時間之內加速發育,又動了很多手腳;所以現在必須持續接受治療,好讓亂成一團的身體機能重新取得平衡。


    所有妹妹們之中又以禦阪妹妹狀況最為嚴重。當初在“實驗”的過程中,禦阪妹妹持續受到一方通行的攻擊,因此虛弱的程度與其他妹妹們不可同日而語。如今的她,隻能偶爾在醫院裏散散步。即使是冥土追魂,也早已下令禁止她從事戰鬥行為。


    她的身體如今依然持續發熱。身體難以維持平衡,感覺自己好像走在柔軟的地麵上。


    但這都還不算什麽。


    一旦累積了超過限定值的運動量,體內的熱度會一口氣竄升,其結果可能造成禦阪妹妹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沒關係,禦阪一○○三二號回答。)


    即使如此,禦阪妹妹還是做了這樣的決定。


    她看著窗外的黑暗空間,眼神毫不迷惘。


    (這種程度的傷害算什麽?禦阪一○○三二號反問。在完成與那名少年的約定之前,禦阪絕不能停下腳步,禦阪一○○三二號斬釘截鐵地再說一次。)


    她的這句話,讓網絡上的情報往來沉寂了數秒鍾之久。


    接著,大量情報再度像浪潮一樣湧來。


    (了解,就由你來執行吧,禦阪一四四五八號點頭同意。)


    (麻煩你了,禦阪一九○○二號也表示讚同。)


    (禦阪禦阪也要向你致謝。不過禦阪禦阪也想做點什麽事,禦阪禦阪受不了乖乖待在這裏。何況“那個人”出去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禦阪禦阪一邊甩動手腳一邊抱怨。)


    禦阪妹妹微微皺起了眉頭。


    她接著回答:


    (禦阪二○○○一號,你在二二八號計劃裏的職責,是留在原地待命並進行情報匯整與聯係作業,禦阪一○○三二號在此提出告誡。還有,你指的“那個人”是誰……禦阪二○○○一號?回答我,禦阪二○○○一號。禦阪一○○三二號不斷發言,卻已不期待能得到回應。)


    編號二○○○一號的“最終信號”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後,便任性地切斷通訊,拒絕回應禦阪妹妹的呼喚。禦阪妹妹心想,這下子麻煩了。最終信號的存在目的,是當妹妹們失控時強製送出緊急停止信號,因此她的命令位階高於一般妹妹們。妹妹們無法透過網絡對最終信號下達指示或限製行動。


    (總之禦阪要采取行動了,禦阪一○○三二號即將切斷通訊。)


    禦阪妹妹由窗戶跳


    了下去,完全不在意裙下春光外泄。常盤台中學的夏季製服在夜晚的風中飛舞。著地的瞬間,禦阪妹妹雙腳一彎,吸收了衝擊力道。當初為了提高戰鬥力,她的腦袋裏被灌入了對戰車用狙擊槍後坐力吸收程序;因此吸收從二樓跳下的衝擊力道,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當然,如果不是意料之中的衝擊,例如戰鬥中突然遭受的傷害等,就會因來不及計算而無法吸收。


    禦阪妹妹施展全力,朝醫院外奔馳而去。她跳過了圍牆,穿越了人行步道,在迷宮般的複雜巷道內抄近路前進。


    奔跑的過程中,禦阪妹妹的身體不斷滲出汗水。如果是個感受性很強的人,一定會感覺這樣的汗水很不舒服吧。青蛙臉醫生對她的治療才做到一半而已,而且因為實際與一方通行戰鬥過的關係,她的肉體比其他妹妹們要衰弱得多。


    但是,禦阪妹妹依然全力狂奔。


    如果來自編號二○○○一號“最終信號”的情報正確,那麽“殘骸”很有可能已經回收,“樹狀圖設計者”將進行修複並量產,最後結果可能導致“實驗”重新展開。這件事,很可能危及殘存的近一萬名“妹妹們”的生命安全。


    危及……生命安全。


    學會以這樣的觀點來看待自己身體的禦阪妹妹,一路奔馳著說道:


    “禦阪有不能隨便死去的理由,禦阪做出結論。簡單來說,禦阪不想死得沒價值,禦阪明確地說。”


    沒錯,因為她跟某個少年已經約定好了。


    等到自己的身體治療好之後,要一起走在日常生活的街道上。


    那是個讓人感到非常舒暢的約定。


    如果沒辦法遵守約定,心裏一定會非常難過。


    禦阪妹妹從小巷道奔出大馬路,接著又鑽進另一條小巷道內。踢翻垃圾桶,嚇跑了徘徊的野貓。禦阪妹妹雙眉一垂,很想停下來對野貓道歉,卻不敢浪費時間。


    當發生事情的時候,禦阪妹妹隻知道一個可以求援的人。


    她依據的不是理論。而是經驗。


    所以禦阪妹妹想將自身所感受到的危機,傳達給那名少年。


    “但是……”


    禦阪妹妹喃喃自語。一旦向少年求援,等於將少年再度送入戰場。不過,禦阪妹妹轉念一想,如果為了避免給少年添麻煩而什麽都不告訴他,一旦當少年知道“實驗”再度展開,一樣會毫不猶豫地一頭鑽進來。


    沒錯。禦阪妹妹對這點相當有自信。


    那名少年一定會出現。


    一旦“實驗”重新開始,妹妹們又將按照計劃一個個被殺害,少年一定會握緊他的拳頭,不顧危險地挺身而出。


    “既然遲早都會將他卷進來,倒不如在事態惡化前跟他說清楚,或許反而能夠減少他受到的傷害,禦阪做出結論。當然,禦阪很希望自己的問題不造成他人的麻煩,但禦阪似乎身不由己,禦阪一邊感到沮喪,一邊全力奔馳。”


    由小巷道衝出大馬路,鞋底在地麵一磨,做出急轉彎,在人群之間穿梭而過,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


    忽然間,“啪”的一聲,禦阪妹妹的太陽穴傳來劇烈頭痛。


    (……!)


    霎時,禦阪妹妹感到天旋地轉。原來是妹妹們的腦波所構成的電流訊號網路被雜訊幹擾。這樣的現象相當罕見。禦阪妹妹在網絡上發送狀態異常的警告訊息,並將掛在額頭上的護目鏡拉下來,集中精神尋找異常原因。


    (這是超高強度的高壓電流所造成的電波幹擾……能夠釋放出這種強大電流的人……應該隻有姐姐而已,禦阪做出未經證實的推論。地點應該在半徑五百公尺以內……)


    這麽強大的高壓電流,除了戰鬥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用途。禦阪妹妹雖然感到擔憂不已,還是決定先前往那幢學生宿舍再說。她將護目鏡拉回額頭上,繼續疾奔。


    不久之後,禦阪妹妹抵達了學生宿舍入口。


    她衝進電梯內,按下七樓的按鈕,電梯開始緩緩上升。她在心裏匯整、刪改應該傳達給少年的情報。總之現在是分秒必爭,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將最正確的情報及事件的急迫性傳達給少年。


    禦阪妹妹心想,在這種時間突然跑來,不知道會不會讓他不高興?心裏很想確認目前的正確時間,但沒有手表,隻好在網絡上送出信號,向全世界的妹妹們詢問當地時間,再統整、計算出日本標準時間。


    電梯響起了一聲電子音效。


    電梯門搖搖擺擺地打開。禦阪妹妹再次全力狂奔。走廊上雖然有一整排相同的門,但隻有前方扶手看起來不知為何特別新的那扇門,才是真正的目的地。


    禦阪妹妹在門前緊急停步,彬彬有禮地按下電鈴,然後等不及回應便伸手轉動門把。沒想到大門竟然沒上鎖。或許對住在這裏的人來說,這個時間造訪並不是件失禮的行為吧,禦阪妹妹隨便下了這樣一個結論,一口氣將門板整個拉開。


    她看見了上條當麻。


    也看見了名叫茵蒂克絲的少女。


    兩個人都穿著睡衣。不知為何,少女正爬在少年的頭上,狂咬著少年的腦門。三色貓目睹少女凶神惡煞的模樣,或許是動物本能發作,正躲在角落直打哆嗦。他們都被大門開啟的聲音嚇了一跳,同時轉頭望向站在門口的禦阪妹妹。


    禦阪妹妹在心中盤算著。


    在眼前這種狀況下,什麽樣的一句話才能迅速讓這個人了解事情的嚴重性?


    禦阪妹妹放棄了理論,改為按照以往經驗采取行動。


    她開口說道:


    “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禦阪直視著你的臉,說出心中的話。”


    能夠說出這句話,可見得自己真的改變了。禦阪妹妹心想。


    “請拯救禦阪及禦阪的妹妹們,禦阪對著你低頭懇求。”


    少年沒提出任何問題。


    隻是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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