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關於當時的感受其實已經模糊,但有的人偏偏記憶力過人,所以總會徒增煩惱。


    比如秦卿,自小智商高達兩百,記憶力超群,學習比常人都要快上好幾倍,也因此在那些別人已經遺忘的過去裏,她還清晰地保存著點點滴滴。


    整整十二年的手稿,每一頁背後的故事經由少女清冷的聲線變得具體而生動。她說得輕描淡寫,臉上甚至沒有露出一絲悲喜,可人們依舊可以想象出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在嚴苛環境裏眷戀一絲父愛卻被一次又一次背叛的傷痛。


    那一張張被丟棄的手稿,與其說是心血,不如說是她對親情的渴望。


    如今,她扔得一點不剩。


    秦康的表情也從一開始的勝券在握逐漸變得複雜,最後張大了嘴巴,眼底刻滿了震驚,“你……”


    他扯著手裏僅剩的一頁紙,梗著脖子還在盤算找借口反擊。


    秦卿卻不打算再聽他廢話,抵著他手裏的話筒,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淩厲地直視過去,嘴角扯出一抹冷然的弧度,“秦先生莫不是忘了,祖母為什麽栽培我,我秦卿真的會這麽馬虎給你們抓住把柄嗎?”


    是了,當年秦家旁支眾多,優秀的孩子何止上百個,每一個都使勁渾身解數想要求得年邁家主的認可。可最終家主卻領著十歲的秦卿坐上了下任繼承人的位置,這不僅僅是主家血脈的緣故,更重要的是,當初年幼的秦卿已然能力拔群,獨占了鼇頭。


    她行事這麽多年一直低調縝密,從沒出過差錯,就算秦婉柔回來也扳不倒她。


    這樣的人,真的會毫無準備離開秦家?


    秦康隱隱覺得不妙,可台下這麽多雙眼睛注視著,已然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隻能咬牙獰笑道:“你是秦家的前繼承人,又是秦家禦用的模特,了解這麽事情很正常。”


    手稿現在捏在他們手裏,死無對證,他就是摔死也得拉上墊背的。


    “嗬嗬……”秦卿何其了解這位野心勃勃的前大伯,冷笑著伸出指尖指著他手上那張圖紙道:“很不巧,小時候我很喜歡玩魔術藥水,兩種藥劑相互混合就能遮住字體那種,所以在每張圖的左上角都寫了自己的名字,隻要用火烤一烤就能看見。”


    事情辯駁到這裏幾乎全無憑證,可她這一言卻成了最直接有效的論證,場地上剛剛瘋狂撿圖研究的人紛紛拿出打火機對準了左上角,一分鍾後……


    “看到了,真的有字!”人群裏不知是誰拔高了聲調喊了出來,接著第二道響亮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是秦卿的名字!”重重一語落地,許多人也看到了那字跡清晰娟秀的兩個字,秦卿,秦家嫡女,整個秦氏族譜裏獨此一份。


    因著是珍貴的手稿,所以這麽多年來一直保存完好,壓根也沒人想過拿去燒,所以秦康想破腦子都料不到少女留了這一手。


    啪嗒,火苗在眼前熄滅,他盯著圖紙上泛黃的字跡,腦子裏嗡嗡作響,亂做一團。


    “秦先生,人在做天在看。”少女冷著眼眸緩緩抽身,優雅從容地扶平婚紗裙擺上的褶皺,挺直的背脊猶如孤傲的女王般,眼神睥睨,涼薄道:“你要坐上秦家家主的位置,我不管,但如果你想拿我秦卿當墊腳石,那你未免小看了我。”


    少女隻有十七歲的年紀,身影纖細單薄,臉上還殘留著稚嫩,可立在聚光燈中的這一刻,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感卻震懾著眾人。


    台下那些剛才還伸著話筒的記者情不自禁後退了兩步,在這樣涼薄的眼神注視下生出了一絲畏懼,又念起秦家的所作所為,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絲羞愧。


    雖說人都是唯利是圖,可最起碼還留有良知,對於秦家壓榨五歲孩童的行徑多有不齒。


    “我的天,五歲的孩子,你們這是在犯罪!”某些剛從翻譯得知前因後果的國外設計師義憤填膺,當場就指著秦康一行人怒罵出聲。


    被扣上這麽一頂帽子,秦康眼神一閃,心裏也是慌了,台下黑壓壓的人群堵住了大門,衝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他將手裏的紙捏成一團,心下一橫,恨聲道:“誰犯罪了?你們看清楚了,秦卿才是罪犯,她殘害養父,六親不認,這個人才是罪大惡極的凶手!”


    之前秦晉派人追殺少女的事情發生不久,a市裏就有一股勢力抓捕他,時至今日下落不明,極有可能已經遇害。這兩者之間要是說毫無聯係,他是打死都不信的。


    虐,待孩童跟殺人比起來,孰輕孰重立見分曉。


    眾人幾近錯愕地看著少女,似乎難以消化這等爆,炸性消息。


    短暫的沉默裏,秦卿捏著裙擺的動作一頓,某些血腥的記憶湧現出腦海,竟是一時間沒有否認,下一秒,頭頂忽而罩下來一層陰影,男人低沉磁性的獨特嗓音卷著壓迫感蔓延開來,“指證殺人之前,先去報案,我方也會起訴秦氏誹謗跟虐,待未成年。”


    男人的聲音不高,可因著這壓倒性的身高優勢跟駭人的氣場,幾乎一張嘴全場都是一片鴨嘴無聲,而他簡明扼要的態度也十分明確。


    這種無憑無證的指摘將會對簿公堂。


    因著剛才雙方都在激烈的爭論中,秦康還以為男人隻是一個模特,可如今仔細一看,卻是猛地倒抽一口冷氣,連連退了數步,險些踩空掉下舞台,神色詫異道:“是你?!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一而再插手我們秦家的事情?”


    僅僅隻是在秦家宴會的匆匆一麵,眼前的男人就憑著一擲千金的手段跟強大的氣場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時他還以為對方隻是偶然的過客,沒曾想竟會再見。


    “這是我的事情。”秦卿也迅速反應過來,下意識抬手扯住了對方的袖子,暗示他不要出麵。封家背景神秘,身份更是敏感,她不想男人在晉升的時期出現任何紕漏。


    可很顯然,男人這一次並不打算再遷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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