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黃建仁之所以會死在她的手裏,究其原因就是在賭桌上的一句話。


    “我覺得你跟一個人很像。”


    一個讓好,色之徒惦念了二十年的女人,風華絕代,優雅端莊,擅長刺繡,跟她一樣有著輕微的潔癖,碰觸過東西後需要擦手。


    這個人,是同她血脈相連的母親。


    幾乎在樊洪開口的一瞬間,秦卿便確定了這個答案,盡管麵上平靜無波,內心卻早已掀起了無數驚濤駭浪。


    她不知道二十年前她的生母在這片土地上到底多麽廣為人知,甚至不敢去想象樊洪臉上那抹緬懷代表著什麽含義。


    所以在對方明確釋放出善意的時候,她第一次沒有去考慮全盤計劃,本能地拒絕道:“不用了,我想這頓飯要是吃完,就先回去了,晚上陶老板那邊還有慶功宴。”


    說著,她人已經站了起來,像是被什麽東西在後麵追趕一樣,向眾人致意後,推開椅子便走出了包廂大門。


    屋子裏一時間靜默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壓低了下來,偷偷看向了主位上的老者。


    樊洪臉上的溫和還殘留在嘴邊,隻是手裏的茶盞已經放了下去,瞥了一眼桌案上還沒撤下去的鮮紅桌布,沉聲幽幽道:“年輕人就是性子急,要了條人命就杯弓蛇影的,你們再去請一請陸小姐。”


    話音一落,牆邊的兩個保鏢立刻動身,“是。”


    一轉眼,主角散了場,桌上剩下的配角看著弗雷德的位置空空如也,想起老者今晚的做派,顯然是有意將人支開,對於少女是誌在必得。


    除了上流社會的晚宴,屋外仍舊維持著夜總會一貫的格調,燈光昏暗的環境讓秦卿多少有了些安全感,即便知道後麵有追兵,也依舊從容地在黑暗中遊走。


    摘掉眼鏡,紮起頭發,月兌下外套係在腰上,收攏了寬鬆的棉布裙,她混進舞池裏跟夜裏放縱的男男女女混為一體。


    “讓開!都給我讓開!”搜索的保鏢試圖闖進來,卻是引發了一同混亂後沒有了下文,轉身朝著對講機吩咐道:“封鎖前後大門通道,盤查每一個人。”


    樊洪在澳門可謂是一手遮天,把控一間小小的夜總會根本不在話下。


    彼時秦卿正跟保鏢擦肩而過,聽到命令後想了想,趁亂就走到了包廂區域,想伺機混在某一個出手闊綽的老板身邊帶出場子。


    可惜她想得到,兩名職業保鏢也在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個可能性,秦卿前腳剛到,後腳就聽到了腳步聲。


    “該死。”她斂眉加快了步伐,快速掠過每一間包廂的情況。


    然而不巧的是,今晚開包廂的人少,叫坐台的更少,走道上連一個服務鈴都沒響。


    “兩個人去那邊,你們跟我到這邊。”隻留著一盞藍色小燈的走廊幽深僻靜,突然逼近的跑步聲跟人聲被無數倍放大,清晰可聞。


    搜索的人數增加且準備前後包抄,今晚賭王是不準備放她離開的。


    秦卿認清事實後,指尖已然露出了鋒利的刀片,大不了她殺了這些人,再到樓上宰了賭王,先給封月報仇,然後再慢慢找周芸飛。


    這個念頭一起,她渾身的煞氣便已經關不住,在兩方即將碰麵的關頭,側邊的一間包廂大門驟然被人拉開,裏頭伸出來一隻大手精準地握住她的手腕,將她一把拖了進去。


    對方的動作實在太快,秦卿掙脫不開,悶哼了一聲後整個人被壓到了沙發上,滾燙的口勿傾軋而下,打得她措手不及。


    精神本就高度集中的她又急又怒,張嘴就要反咬過去,豈料對方似是提前預料般空出一隻手來鉗製住她的下巴,呼吸的縫隙間低聲道:“別怕。”


    別怕。


    一心記掛著屋外動靜的秦卿一怔,指尖的刀片鬆了力道,滑落到了地毯上,一晚上的緊繃情緒在這一刻猛地斷裂開來。


    “封衍……”她輕聲喚出了刻畫在心尖上的名字,酸澀滾燙的情緒匯聚在了眼角,逼得她仰頭遞上了唇,在加深的一吻中壓下滿心的惶恐跟不安。


    封月的死,賭王樊洪,她的生母……


    男人寬厚的手掌一直在她的後背安穩地護著,在保鏢闖進來的那一刻抄起桌子上的水果盤猛地砸了過去,“滾出去!”


    任何一個男人在辦事的時候被打擾都會火大,於是在看清沙發上交疊的人影以及男人懷裏臉色緋紅的美女時,兩個保鏢隻能尷尬地摸著鼻子退了出去。


    “你怎麽來了?賭王已經在防備你了。”聽到腳步聲走遠,秦卿才徹底放鬆了脊背,輕聲提醒了一句。早在一開始她就料定封衍不會到場,可此時也說不出讓他趕緊走的話。這一天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情,即便堅強如她也感到滿心的疲憊,想要在這個人的身邊安安靜靜地休息一會兒。


    “已經安排了人手,沒事。”封衍親了親她的額角,感覺到她在大冬天裏發梢有些汗濕,便不由得緩和了冷硬的聲線,“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鮮少看到少女情緒外露,如果不是極為重要的事情,她不會這麽害怕。


    然而,這件事情誰都能說,就是不能對他說。


    “隻是第一次見賭王,有些緊張。”秦卿搖了搖頭,合上眼睛將臉埋在男人的心口,傾聽著他平穩有序的心跳,內心湧起一股瘋狂的渴望,“你之前不是說找到你母親的下落了嗎?我們早點去把人救出來,離開這裏好不好?”


    自打踏上這片土地,她就覺得自己像是踏進了一個不斷陷落的漩渦,越是接近真相,便越是讓她覺得害怕,害怕最後的結果並不是她想要的。


    “好。”封衍想也不想便點頭應下,無論這三年裏他做了多少部署,花了多少心血跟人力物力,都抵不上懷裏少女的一句話。


    他看得出她的脆弱,也憐惜她的脆弱並且願意付出所有保護她。


    這就是秦卿永遠都無法放開這份溫柔的原因,即便是自私,她也不願意擔負一丁點失去他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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