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緞黑發整整齊齊束在紫金冠內,修眉微揚,鳳眸狹長,麵若冠玉。


    氣質溫潤清冷,周身氣勢強勢又不會過於尖銳。


    這個少年,身上的一切都展現得恰到好處。


    與他的行事手段大相徑庭。


    但能斬盡殺絕,他絕不會收手給人留下活路。


    宏元帝看著越走越近的少年,眼底恍惚,不自禁想起他剛回宮時的那一次見麵。


    彼時,他已得知魏青在杏花村被迫自裁謝罪。


    他詢問的時候,少年沒有作任何解釋,隻道了一句,“我對他心軟,誰又對我心軟。”


    是啊,沒人會對他心軟。所以婉容才死得那麽委屈,那麽慘烈。


    他們生活的世界,本就人吃人,一旦有了婦人之仁,就隻有被人吃掉的份。


    恍神間,少年已經走入殿內。


    老太監跪地的身子略偏了偏,“奴才見過王爺。”


    帝王回神,朝少年笑道,“你來了。”


    視線,落在那張還有著稚嫩棱角的臉上,右臉原本盤橫錯落的疤痕已經平複消失,豐朗俊俏,三分似婉容,七分更像他。


    “我來隻是想知道一個答案。”少年站定殿中央,遠遠看著挨靠龍床的帝王,“你的寵愛,讓我娘親萬劫不複,讓我屢屢陷入絕地。父皇,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你並非愛我,而是用你的愛,把我推上風口浪尖,吸引明刀暗箭,去保護你真正想保護的人。我猜的對嗎?”


    帝王凝噎,看著不肯靠近的少年,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喚了老太監喂藥。


    良久,才開口。


    “朕為君,處在這個位置,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會出現極端的兩麵性。


    朕寵愛你,你即是天之驕子,但背後會有無數人想置你於死地。


    朕不寵愛你,你便是地底爛泥,就連宮中最低等的丫鬟,都能明著欺負你,踐踏你。


    所以朕寧願你帶著光環站在高處,麵對冷刀。至少你還有優勢能抗衡一二,而不是我為魚俎任人宰割。


    生在帝王家,你的命運就已經注定,沒得選擇,要麽踩著他人的屍骨往上爬,要麽,被他人踩著你的屍骨往上爬。


    朕護不了你一輩子。想要在這個地方活下去,你唯有自己成長,靠自己的本事。若你能爬上最高那個位置,這天下,還有什麽你做不得。”


    “所以我小時候被那些人囚禁了整整兩年,你明知道,卻無動於衷?”


    帝王沒有說話。依舊伏跪在地上的老太監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我那時候還是個孩子!”


    “你是帝王家的孩子。”這聲低語,讓整個大殿陷入沉寂。


    晚風蕩起殿內垂掛的簾幔,清清冷冷,宏元帝緩緩從龍床上坐起,老太監忙爬起來扶著他走到置在室內的小餐桌旁就坐。


    “陪朕吃一頓團圓飯吧,以後,或許再沒有這個機會。你縱是恨我,也隻忍耐這一次。”


    少年移目小桌。


    卻見桌上,沒有大魚大肉,沒有琳琅滿目的各式菜色,擺著的竟是幾碟家常菜,很尋常很簡單。偏生是這幾個簡單的菜色,讓這冷寂宮殿染上了幾絲溫暖的煙火氣息。


    讓他神情微滯。


    中秋佳節,宮中本應大擺宴席,後宮嬪妃與天子同樂。因帝王龍體欠安,才免了宴席。


    看著那簡簡單單的飯菜,少年眸光隱隱波動,複雜晦暗。


    這個中秋,隻有他跟他兩個人一起過。他是真的愛他,還是在演戲。


    不管是哪一種,這一夜過後,他都會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


    “在想什麽?”


    “在想你這樣做的目的。”


    帝王臉色有一瞬間的黯淡,繼而又淡淡笑起來,“在這個地方存活,確實應該時時刻刻心存警惕,你做得很好。那麽,希望以你之聰慧,能夠想得通。”


    一頓飯,吃得寂靜無聲。


    席間,皇帝頻頻用幹淨筷箸為少年布菜,自己從頭到尾,沒有吃上一口。


    偶爾抬眸凝著少年的時候,視線透過他,懷念另一個故人。


    飯畢,少年即起身告退。


    待少年走後,老太監輕語,“皇上,為何不告訴王爺,當年您正值發病,諸事被隱瞞,您並非故意……”


    “那不是借口,在他看來,都是朕兩年時間對他不聞不問。否則……”否則她又怎會拚盡一切帶孩子逃離,最後陰陽兩隔。


    “咳咳咳!”一陣劇烈咳嗽,捂著嘴的絲帕上,染滿血色紅梅。


    “皇上!”老太監大驚失色,“太醫早交代那類藥不能多吃,雖能暫時壓製病態,一旦藥效過了,反噬起來會更厲害……”


    就為了跟王爺順暢說上幾句話,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值得麽!


    老太監扯了袖子抹淚。


    “別大呼小叫的,讓太醫院加緊研製新藥,至少,讓朕再撐上一年。”短短一句話,皇帝喘得臉色發青。


    “是,老奴這就去!”


    老太監著急忙慌的跑了出去,在殿門口拐角的地方,看到了站在那裏的少年。


    出了殿門之後,他竟然一直沒走,也不知道剛才殿內的對話,他聽到了多少?


    “王爺。”太監訥訥。


    少年身上的氣勢並不淩厲,可是一旦與他麵對麵,就能清晰感覺到一股讓人不敢迎視的壓迫。


    “他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少年問。


    “皇上這一病已經病了六年。初初發病的時候就是急症,那段時間,皇上幾乎都是在半昏半醒中度過的,沒有全然清醒的時候,連床都下不了。”老太監輕聲回答,借此解釋為何當初王爺被囚禁的時候,皇上沒能及時把他解救出來。


    其實皇上那兩年發病間中是醒過的,當時就下令讓人把王爺給救出來。


    奈何有人陽奉陰違,把事情給瞞了過去。也導致了後來薛醫女帶著王爺逃出皇宮的後果。


    “太醫院怎麽說?”少年又問。


    老太監麵露猶豫,皇上是不想讓王爺知道他具體病情。


    照理來說,身為皇上身邊最忠心的內侍,他應該幫著皇上一道隱瞞王爺,可是,他又見不得王爺始終誤會皇上。


    父子之間,如同陌生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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