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箏微伏低下身子,眼角餘光對上傅書遠恨不能殺了她的惡毒視線,將頭稍稍偏轉,朝他揚起唇角一笑。


    “此前傅家布料一直沒有被察覺出有此問題,民女以為,是因傅家布料造價不菲,售出價格也極高,唯有京中權貴大戶才能買得起,而權貴大戶們著衣,一件衣裳最多穿上三兩次,斷不會如尋常百姓般反複穿著反複漿洗,是以才一直沒有被人發現弊端。”


    簾子後頭,柳太妃臉色冷沉。


    傅家的布料,她也是常穿的。


    若是當真有問題,那麽她多年來豈非常穿著會褪色的衣裳在身上?


    事情若是傳將出去,簡直貽笑大方!


    為了保住自己的顏麵,她都需把事情壓下來,斷不能讓事情傳將出去。


    傅家丟臉崩塌是小,她柳太妃的臉麵沒地方擱!


    “此事……”


    “砰!”風墨晗一拍桌子,聲音裏怒氣難擋,“來人,立即取布料驗證!天子當前,其容欺君罔上!一旦事情查實,朕定嚴懲不貸!”


    “皇上,這件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太妃,你是後宮之主,朕是這整個皇宮之主。太妃也說了,將來布料特供上來,皆是穿給朕看的,難道你要朕每日對著一堆會褪色的布料裝作毫不知情?”


    柳太妃啞口無言,護指用力扣住旁邊扶手才能克製心頭氣怒。


    風墨晗這是連帶的,也要她丟大臉了。


    整個後宮貴人,除了皇上,有誰沒穿過傅家的衣裳?


    等於整個後宮都將被世人恥笑。


    風墨晗到底在想什麽?


    後宮也是皇宮的一大臉麵。


    她們被嘲笑,對他有什麽好處?!


    皇上金口已開,斷不會收回。


    一直坐在旁側當背景板的兩個老妃嬪,期期艾艾開了口,“皇上,太妃,妾身那裏也有傅家布料所製衣裳,已經漿洗過多次,不若拿出來作為驗證,也能節省些時間?”


    她們這兩個先皇身邊的老人,現在雖然依舊呆在後宮,境遇卻並不好,隻能稱之為苟活。


    柳太妃對她們二人平日裏是極為苛刻的,克扣她們的月銀俸例是常有的事,這也導致她們生活拮據,手邊剩下的東西需得反複使用,比如衣裳。


    很快就有內侍去將衣物取來,咋看顏色依舊鮮豔,但是行內人卻能看出差別來。


    顏色比之剛出的時候,絕對是不一樣的,色澤已經開始不均,在衣物上起了難以察覺的色斑。


    傅書遠剛才憑著一股怒氣喊冤,此時見著拿出來的衣物,雙腿立即發軟,險些癱坐在地上。


    不用漿洗到褪色,他也知道,完了。


    傅玉箏沒有說謊,他傅家出的布料,真有這樣的問題。


    如此一來,他曾經任職特供商,一旦追究,那就是欺君!


    是殺頭的大罪!


    整個傅家都完了!


    圍觀在側的其餘參選商戶,再看傅書遠的目光,已經摻雜了同情、嘲笑、幸災樂禍。


    剛才傅書遠有多風光有多得意,很快,他就會有多慘。


    因為舊衣裳已經漿洗過多次,所以並未耗費多長時間,等到內侍再次將漿洗兩次的衣物拿上來時,已經能看出明顯褪色。


    柳太妃當即怒砸了手邊的茶杯,“簡直荒唐!”


    “太妃饒命!皇上饒命!”傅書遠掙開鉗製他的內侍,跪著爬上前來哭喊,涕淚橫流滿臉恐色,“草民一直以來兢兢業業操持家業,所出布料是經過多次固色褪色檢驗才敢呈出來,會有這個問題,草民當真完全不知情,否則縱是給草民是個膽子,草民也不敢隱瞞欺君哪!”


    “傅當家自是不敢,會犯此大錯不過是因為,你的織染技藝是偷來的,並非你家中祖創!偷來的東西,你能學,能用,卻不一定能用得好。”傅玉箏冷冷看著傅書遠醜態,譏誚。


    “傅玉箏!你是不是要眼看著我死你才善罷甘休?我是你爹!你如此行徑,非要置我於死地,你是不孝,逆女!我現在就能打死你!”


    “我是逆女?那當日傅老爺寵妾滅妻,毒殺正室掐死親子,又當如何算?!淒慘死去的人,又當如何找你說理?!你罵我忤逆不孝,誰來還我親娘親弟公道!”


    打死她?他以為她還是當初隻能任憑他拿捏,為了苟活下來卑微求存的傅玉箏?


    她咬牙熬下那麽多年,為的就是這一天!


    讓你誌得意滿,憑你站到高處,我要你眼睜睜看著整個傅家,從雲端摔落塵埃!


    見識過最富貴,慣了養尊處優人人追捧恭維的生活,掙紮在底層的時候,才更能明白那種屈辱與痛!


    “來人,給傅書遠掌嘴!朕說的話,傅當家怕是沒當回事,一再喧鬧喧嘩,眼裏哪有宮闈宮規!”


    傅玉箏跪在一旁垂眉斂目,噤聲不言。


    風墨晗這是在拐著彎的為她出氣,在自己最厭惡的女兒麵前被人掌嘴,那份屈辱也夠傅書遠終生難忘!


    因為傅家布料出了問題,甄選的最後結果也有變動。


    最後宣布出來,傅玉箏的鳳凰於飛在優質布料裏力壓其他兩位,最後提升名次,成為這一屆布料特供商。


    而傅家,被剔出甄選名單,就以往的特供判下罪名。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十年,然事情出在皇宮,出在宮中貴人身上,多久都不算完。


    何況風墨晗要表對先皇爺爺的孝心,先皇爺爺被蒙蔽了,他豈能放任不理不出頭?


    判!


    “京都傅家傅書遠,於甄選中呈出劣質布匹,糊弄宮廷,再究其過往任職特供商期間,特供布料俱是劣品!情節惡劣,罪犯欺君!念其在此之間確實也不知情由,免殺頭大罪,判罰抄沒一應家產充公,合家流放千裏,永世不得回京!欽此!”


    風墨晗於霜雲殿當堂寫下皇詔,即刻張貼於城門,昭告全城百姓,昭告天下。


    傅家敗了。


    經此一事,再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京中上流圈子裏,也再不會有傅家。


    人被押走了。


    甄選正式結束,前來參選的人在太監引領下,再次從側門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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