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韻閣裏,男子躺在床上,空氣裏氤氳著血腥的鐵鏽味道。


    屋子裏風青柏跟薛青蓮都在。


    傅玉箏全然顧不得,進了門眼裏隻有床上安靜躺著的人。


    他好想睡著了,臉色蒼白,無聲無息。


    傅玉箏竟然不敢過去,腳步重得幾乎挪不動。


    “知夏、知夏他怎麽了,是不是睡著了?”緊緊揪著衣擺,她看向薛青蓮,期望從他嘴裏聽到想聽的答案。


    薛青蓮將臉扭開去,一言不發。


    風青柏也垂下眸子,嘴唇抿得極緊。


    這些反應,讓傅玉箏如墜冰窟,一顆心冷得瑟瑟發抖,又像被刀子剜了個大洞,寒風不停往裏灌。


    冷得她牙齒打顫。


    “睡著了吧,一定是睡著了吧……”


    她扯唇笑,終於走到床前,伸手去握住他安放身側的手。


    很涼,給她結冰的心又覆了一層霜。


    “沒事,不怕,不怕,囡囡能救你的,一定能的,要是救不了……我跟你一起,知夏,便是下地獄,黃泉路上我也跟你一起……”


    她快瘋了。


    她什麽都能成承受,唯獨不能承受這個世上再沒有他。


    此時此刻,她才發現自己曾經的怯懦有多可笑。


    跟失去知夏相比,那些東西算得了什麽呢?


    根本,根本微不足道!


    手突然被一股力道反握。


    傅玉箏緩緩,緩緩抬起眼眸,視線經由那隻手,看向床上的人,對上他已然睜開的眼睛。


    呼吸變得急促。


    “知夏?”


    “死了我們自然是要在一起的,那活著的時候,為什麽不能也在一起?”他凝著她,黑眸幽深。


    “你、你沒事?”


    “我沒事,不會死,你還要逃嗎?”


    似天塌了般的恐慌逐漸褪去,理智慢慢回籠,傅玉箏瞪著床上的人,才發現一切都那麽不對勁。


    屋裏,柳老爺子跟柳大都不在。


    如果知夏真出事,他們不可能不來。


    還有,她跑得再快,囡囡她們也不可能到現在還沒追上來。


    在那麽緊急的情況下,她們總不可能慢悠悠的走。


    再看旁邊,之前還神色凝重好像府裏死了人似的薛青蓮,跟一言不發臉色沉重的風青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然離開。


    “柳知夏,你騙我?!”不可置信瞪著床上的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隨口編個故事,就讓她那般心慌著急,甚至想著跟他一起去死。


    原來是騙她的,他在捉弄她。


    “玉箏,關心則亂。”他道。


    是啊,關心則亂。


    否則,她豈能被個小把戲騙到。


    因為太在乎了。


    所以但凡有關他的,哪怕一件小事,都能讓她失去理智。


    隻是,他又何必這樣。


    拿自己的生死來驗證她的真心。


    傅玉箏垂眸,掙開他的手,被他再次緊緊握住。


    “玉箏,還要走嗎?這次若我真的死了呢?”


    “你在胡說什麽!”


    “我沒有胡說,我確實被刺了,也受了傷,倘若我今天不治,玉箏,你會不會後悔?”


    傅玉箏停止了掙紮,愣愣看著眼前男子。


    會不會後悔?


    隻要一想到那個可能,她就全身泛冷。


    豈止後悔?


    可是,他們……真的能在一起嗎。


    “玉箏,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抓住她的手,撐著身子慢慢坐起來,柳知夏直直凝著女子,不讓她逃避。


    “我能抹去你身上的傷痕,抹不去你心上的傷痕。可是玉箏,人一輩子看似很長,其實很短,生命很堅韌,也很脆弱。世事無常,我們不知道下一刻我們會獲得什麽,或者失去什麽。人的一生有無數事情會發生,有無數東西需要我們去守護和珍惜。你真的寧願隻看著眼前這一道疤,忽略更多值得你在乎的美好嗎?”


    他聲音緩緩的,一字一句,都重重落在她心底。


    傅玉箏想說什麽,蠕動嘴唇,卻發不出聲音來。


    “我抹不去那道創傷,可是我能給你無數花團錦簇去覆蓋它,讓你一輩子,都開心的笑,”他握著她手腕的手緊了些許,眼底流瀉出一絲緊張,“玉箏,你能不能,給我這個機會?”


    傅玉箏眼裏,灼熱慢慢凝聚,一顆一顆,往下滑落。


    她很想回答他,可是有東西,死死堵住了她的喉嚨。


    而他的聲音,仍然在她耳邊回蕩。


    他說,玉箏,我們不要把有限的生命用來蹉跎,好不好?


    他說,我能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證明我有多愛你,我真的做得到。


    他說,如果你還是不能接受,我可以什麽都不要,我跟你找個沒人的地方終老。


    他說,這樣,還是不行嗎?


    傅玉箏臉上,已經淚雨滂沱。


    他握著她的手,在發抖。


    他真的什麽都知道,知道她的怯懦,知道她真正的心結。


    他看透了她隱藏的自卑。


    她怎麽舍得,讓他如此難過。


    下一瞬,她終於哭出了聲音。


    “好。”她說。


    這一刻,全無芥蒂,除了他,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讓她在乎,能將她禁錮。


    她可以為了恨活下來。


    她可以為了愛遠離他。


    她也可以為了他站在世人麵前,承受任何風浪。


    有什麽可怕?


    隻要有他。


    門口,幾個腦袋擠擠挨挨往裏探。


    “哎喲,好了好了,雨過天晴了,咱家能辦喜事了!”老婆子壓低嗓門,喜得滿臉笑褶子。


    “娘,要不咱這就把東西拿出來,讓他們兩個馬上拜堂?”


    “奶,娘,我哥還傷著,結結實實的一刀啊!要不咱先走,再讓我哥哄哄人?放心,玉箏跑不了了!”


    三個女人身後,還站著四個男人,個個嘴角抽搐。


    聽牆腳這種事情,女人才喜歡幹,為什麽他們要被拉在這裏?


    看人家小兩口你儂我儂的,還看得津津有味,臊不臊?


    風青柏很想把蹲在門邊的少女扛起打包帶走。


    柳知夏那家夥,情話一籮筐,笙笙聽多了,以後他得拿什麽話才能哄得住?


    屋裏,傳來女子一句話,“知夏,我什麽都沒有……”


    柳老婆子以為傅玉箏又打算反悔了,急眼,“玉箏你想要什麽,我們什麽都有,你要什麽奶奶都給你!”


    門外的人,“……”奶奶,又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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