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東越邊境挑釁,我朝雖然派有駐軍駐守東南交界,一旦對戰,南陵沒有十足把握。秦將軍是邊關老將,行兵打仗上,朕更信任你。”收了棋盤,風墨晗言入正題,“南陵百萬兵將,秦將軍手中握有六十萬,將士皆服將軍威望。若此次開戰能由秦將軍帶兵,朕在朝中可安心無憂。”


    “皇上要老臣派兵去儀穀城?”


    “正是。”


    “北方邊關同樣是我朝防塞要地,若是臣調兵往儀穀城,隻怕北方韃子會趁機起事,皇上此舉豈非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那就先收桑榆,再收失地。”


    秦嘯皺眉,“皇上,南陵王已經親自去往儀穀城,與東越皇陣前約談,在他那邊傳回消息之前,我兵若輕舉妄動引起東越忌憚,恐怕會亂了南陵王計劃,調兵之事還請從長計議。”


    “兵將囤守儀穀城外南陵境內,距邊界三十裏處紮營,一旦東越皇有異動,將軍可立即帶兵增援我皇叔。若皇叔那裏事成,將軍則帶兵折返。朕要的是震懾住東越皇,讓他不敢輕舉妄動!”風墨晗直直盯著秦嘯,“這是聖旨。”


    殿內落針可聞。


    片刻後,秦嘯拱手,“老臣,領命!”


    將軍離開大殿,風墨晗看著他身影融入夜色,將麵前棋盒往桌上輕輕一磕,殿內落下數條人影。


    “皇上。”


    “無事了,退下吧。”


    “是!”


    殿外,走進夜色後,秦嘯回頭,看著依舊燈光明亮的太和殿,麵無表情。


    剛才在殿中,處處泄出殺氣。


    他若是不答最後一句話,可能今夜難離開太和殿。


    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


    少年天子已經長大成人,手段跟風青柏越來越像,甚至,比風青柏還要狠。


    風青柏要對付他,尚要思慮周全找個能讓人服眾的理由,免得朝廷動蕩民心不穩。


    可是皇上要對付他,似乎全無萬般顧慮,他隻要他想要的結果,若是要不到,便殺。


    能冒天下之大不韙。


    因為如果按照君臣之間的博弈之道,皇上還壓不住他秦嘯,就如那盤棋。


    畢竟年幼,皇上輸了他一子。


    是以,天子說先收桑榆,再收失地。


    他秦嘯就是桑榆,他手中的兵權,是失地。


    皇上在殿內布了重兵,絕非隻是嚇唬他而已。


    好一個少年天子。


    風青柏親手調教出來的人才。


    翌日,秦嘯在早朝提出親自率兵增援東南邊界,皇上允。


    消息傳到柳玉笙耳裏,已經是午後。


    還是她從老嬤嬤跟皇太後稟報裏得知的。


    皇太後對此並沒有說什麽,隻是聽了消息之後,眉間一直有著褶皺,半下午都沒能散開。


    “皇太後可是擔心秦將軍?”將藥爐裏的藥煉製完畢,暫停下來時,柳玉笙問。


    “哀家有何可擔心的?這是皇上的決定,是皇上跟朝臣的事情,哀家一個後宮婦人,不懂也不會過問。”


    “那你幹嘛一直皺著眉頭?”


    “哀家何時皺眉了,胡言亂語!”自從那日情緒大顯後,再麵對柳玉笙的時候,皇太後就很難再繼續維持平靜。


    這個老太太,又嘴硬了。


    柳玉笙笑笑,“要不待會小風兒過來了,我問問看他究竟作何打算。其實我猜測,皇上會有此舉,應該是擔心風青柏。此次風青柏約談東越皇,身邊隻帶了一個侍衛,而東越皇身後有二十萬大軍。如果東越皇要耍蠻橫,風青柏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我朝駐軍的兵力到底單薄了些。由秦將軍親自帶兵去增援,不說兵力能壯一壯聲勢,讓東越皇忌憚,便隻是秦將軍的威名,也能讓東越皇顧忌幾分。”


    “哀家何時要你說教了?”


    “是是,太後心裏明白著呢,是我多嘴了。”


    覺出自己又開始情緒不穩,皇太後沒有再說話,抽出經書閱讀,看了半天,始終沒有辦法心生寧靜。


    那日秦嘯過來探她時說過的話,不其然浮現腦海。


    ——再有三日,南陵王就會抵達東南邊境,與東越皇陣前約談。若約談不成,臣會負責率兵出征,太後所想之事,臣會拚死為你完成。


    早在風青柏啟程去邊境之初,秦嘯就已經預料到皇上最後會令他率兵出征。


    這場博弈,究竟是誰算計誰。


    抬眸,視線落在矮桌旁的女子身上。


    女子正笑意淺淺凝著她,這些日子,不管她怎麽發脾氣,怎麽嗬斥訓誡,女子都一一受著,沒表現出過半點不滿。


    她的肚子,已經顯懷,近五個月了,薄薄的衣衫完全遮掩不住。


    再有五個月,腹中胎兒就能呱呱墜地。


    她現在笑得這樣沉靜溫婉,倘若風青柏在邊關出了什麽事情再回不來,屆時,她可還能笑得出來?


    她腹中的孩兒,也會成為沒有爹爹的娃娃。


    一如她曾經的……


    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猩紅,那日,滿地的鮮血,還有鮮血中一團血肉模糊!


    砰!狠狠摔掉手中經書,皇太後眼睛猩紅淒厲,“出去,出去!滾!”


    柳玉笙怔愣,莫名所以。


    怎麽好端端的老太太突然就發起脾氣來了,而且神色不同以往,看她的目光,像是看仇人一樣,恨意滔天。


    心裏沉了沉,往前走兩步,“太後……”


    “王妃,您還請先離開吧,太後現在情緒不穩,您就莫要再在這裏刺激她了!”老嬤嬤將她攔住,下逐客令。


    “嬤嬤,太後究竟怎麽了?”


    “王妃,請!”


    老夫人眼中恨意越來越濃烈,渾身不停發抖,滿頭銀絲都似浮著淒色。


    柳玉笙抿唇,退了下去。


    回到偏殿裏,腦海裏始終縈繞太後剛才的神情,揮之不去。


    心裏莫名生出不安。


    那種不安特別強烈,強烈到心頭生出悶痛來。


    能讓皇太後那麽恨,必然是勾起了她的傷心事。


    她不明白自己是哪一句話觸碰到了她的傷口,讓她幾近發狂。


    拍著腦袋,怎麽想都想不明白,柳玉笙頹然揪扯頭發。


    小腹處突然傳來一陣極為輕微的鼓動。


    像是有什麽東西,從裏麵輕輕擂了她一拳。


    柳玉笙垂眸,呆呆的,隨後將手覆蓋在腹部,一種無法言語的情緒從心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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