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的杏花村,這個時間正當熱鬧。


    柳家大院裏,笑語歡聲。


    過大年,大家夥全部趕回來了。


    柳知夏,柳玉笙,包括被哄出宮的皇太後。


    他們之前離開京城趕往冀州農莊之後,就沒回去,直接在冀州各地遊山玩水大半月的時間,然後踩著點回大院過大年。


    風墨晗一直以來的擔心成真,真被丟下了,一個人孤零零在皇城,過最喜慶的日子。


    這次,甚至連皇太後都不在。


    徹徹底底孤家寡人一個。


    風墨晗的淒涼沒人體會,柳家老爺子老太太是真個高興。


    膝下繞著三個奶娃娃,光聽娃兒們奶聲奶氣的笑聲,就足夠兩老高興一整天的。


    “你以前沒在鄉下過過年節吧?看,是不是特別熱鬧?早就叫你來,你偏要守著什麽體統不體統的,多沒意思?”跟皇太後坐在一塊,柳老太太又開啟了說教模式,全然不顧皇太後臉色一陣陣發黑。


    “我跟你說,別看臘月裏到處天寒地凍的,咱村子裏能玩的東西可多。明兒我就帶你見識見識去!”


    “見識什麽?”臉黑的皇太後總算應了一句,她不是真想應,隻是這大過年的,大家夥都歡歡喜喜,她勉強給莽婦點麵子,免得她一個人自說自話太丟人。


    “現在雖然處處都上凍了,但是咱這裏的山上,扒開雪層還能看到綠,雪下麵長著冬野菜呢。明兒咱摘野菜去!”


    “柳家窮得過大年要挖野菜了?”


    柳老婆子不服氣了,胸脯一挺,振地有聲,“老婆子有錢!”


    她的小木箱子光是裝銀票都裝得滿滿當當,如今她已經有三個小木箱了!


    咱不炫富,咱隻拿事實說話。


    皇太後淡淡斜了她一眼,視線順勢在老婆子身上一溜,“人家有錢了穿金戴銀,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是個暴發戶,你就算不穿金戴銀,過大年的時候就不能穿好點?”


    說罷翹起蘭花指,甚是嫌棄的捏起老婆子袖口邊兒的布料,“細棉?還灰撲撲的顏色?你所有衣服都一個料兒一個款,隻以顏色深淺來分新舊吧?土包子。”


    “……”土包子老太太很受打擊。


    尤其那句以顏色深淺來分新舊,還真是……


    “咱們這是鄉下,鄉下你穿那麽好的咋幹活?綾羅綢緞可沒有棉布衣裳耐髒耐磨的。我這見天得往灶房鑽的,穿好看也沒用不是。”


    “穿好看了心情好。你年輕的時候不打扮?”


    “年輕的時候是真沒錢,想打扮也沒那能耐。現在有錢了,人也老了,還打扮啥?咱開不開心,跟衣裳新不新又沒關係。”輪到柳老婆子斜眼了,“你穿得可夠好的了吧?錦緞襖子,玉扳指,金步搖,珍珠項鏈玉手鐲,還住在皇宮呢,咋沒見你多開心?”


    四目相對,兩個老太太齊齊別開臉。


    “哼。”


    “哼。”


    過了會,柳老婆子撞撞皇太後手臂,“咋樣,明兒去不去?”


    “不去,天寒地凍的去爬山挖野菜,我寧願吃肉。”皇太後哼道。


    “明兒我叫上村子裏的幾個老姐妹,咱挎個籃子,就繞到杏花嶺後麵一點點,不用爬山,那裏有一片小竹林,這個時候正好能挖冬筍。回來了把冬筍洗洗切碎,做個冬筍炒蛋,這個菜你愛吃。”


    “……那就去吧,先說好啊,我不爬山,我可是皇太後。”要是一不小心在山上栽個跟頭,她皇太後的臉往哪擱?


    “行了知道了,不爬山。知道你不行,我肯定不帶你去爬。”


    “誰不行了?!爬就爬!”皇太後臉青。


    “不爬不爬,爬山累人,你一養尊處優的老太婆,能跟咱鄉下婦人比?到時候氣得哭鼻子,丟人。”


    “誰哭鼻子還不一定呢,明兒就去爬山!”她蕭滿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她會哭鼻子?


    笑話!


    她跟這莽婦杠上了!


    柳玉笙等人坐在旁邊,聽著兩個老太太鬥法,忍笑忍得極為辛苦。


    奶奶一個激將法,用在皇太後身上百試百靈。


    以皇太後的聰明,不可能看不出奶奶這點這把戲,隻是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她就樂意跟奶奶鬥氣。


    這大概是貴婦跟莽婦之間別扭又獨特的相處方式,是她們之間友情的樣子。


    堂前,巴豆紅豆跟毛豆也打成了一片。毛豆年紀稍微大些,走路更穩當,能說的話也更多,成了兩小隻的領頭羊,三娃兒在大人們中間竄來竄去,去得最多的是老爺子跟前。


    有風青柏在,老爺子的棋盤又擺上了,臭棋簍子不停悔棋,三小隻過去的時候幫忙搗搗亂,抓起棋子這裏丟一顆那裏丟一顆,成功延長一盤棋下完的時間。


    老爺子高興得不得了,三個奶娃娃,簡直是神助攻,每每總能在他抓耳撓腮想著悔哪顆棋的時候,給他神來一筆,讓他靈光一閃,抓起娃兒們扔得最好的棋子,啪一聲把風青柏的棋給吃掉。


    隨後才慢悠悠揀出娃兒們亂扔的棋子,嘴裏振振有詞,“你看著啊,這些是小娃娃扔進來的,老爺子可沒作弊,現在我全給揀出來了。”


    風青柏笑應,“好。”


    反正最後輸的肯定是自己,由著老爺子折騰,風青柏也不拘。


    老人家高興即可。


    這裏不是朝堂,是柳家大院,坐在這裏的,全是他樂意縱著的人。


    “爺爺,還改嗎?”一盤棋子即將接近尾聲的時候,風青柏問。


    “你等等等等,老頭子我先想想,下棋咱不能著急,得慢慢想。”老爺子眼睛盯著棋盤,一眨不眨,計算著自己要怎麽走才能把對方的棋子圍殺。


    嘶,這個臭小子,怎麽也不給他留點退路,下得那麽緊密,他要怎麽起手落子?


    小眼神飛了飛,老爺子輕咳,撚著棋子的手慢悠悠往一個地方降落,這個時候眼睛盯的就不是棋盤了,是風青柏,“該下哪裏呢?這裏?不對不對,這裏不行。這裏?也不對,我再想想……”


    “爺爺,這裏有個空檔,落在這裏,吃掉這枚黑子,我就隻剩下兩步活路了。”一隻修長手指在棋盤某處輕點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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