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笙想想,他對她說過的話,確實不曾食言過。


    隻是她相信他是一回事,還是很難控製自己心頭的擔憂。


    “我總覺得皇太後表現太過平靜了。”


    風青柏輕歎,“在皇室,這樣的表現才正常,尤其是皇太後本就性子要強,她不會讓任何人看見她的脆弱。太後,有太後的自尊。”


    聽他這麽一說,好像確實是。


    皇太後性子要強,而且別扭,的確很少在他們麵前顯露出真實的情緒。


    不管開心也好,不開心也好,都是別別扭扭的。


    但是無論如何,她希望皇太後能挺過這一遭。


    “南陵援軍現在還沒到西北吧?信報上可有說那邊是什麽情況?”


    “西涼兵敗如山倒,西涼兵將被困在漠城裏無計可施,又不能出來應戰,隻能苦苦支撐。”


    “他們占著地利呢,一點反擊之力都沒有?”


    “一來西涼軍士氣潰散,二來,東越那邊的援軍已經到了,跟我朝士兵一道堵在漠城外,他們敢迎戰,就是一打二的局麵,那西涼隻有等著滅亡。”


    “……”


    風青柏側眸,“你覺得東越派出援軍,真的隻是援手那麽簡單?閆容謹既然能成為一國之君,就不會是個守規矩的謙謙君子,你以為他對西涼沒想法?”


    “你是說但凡有機會,他會侵占西涼?”


    “沒有哪個皇帝會嫌自己國土太大。”


    柳玉笙明白了,“這下巴念有得頭痛了。”


    “咎由自取。”風青柏翹唇,下一句是,“現世報。”


    柳玉笙木臉,男人這是嘲笑巴念心大,以前伸暗手在各國攪弄風雲,現在被各國盯上,可不就是現世報嗎?


    沒把各國弄到國力倒退讓西涼脫穎而出,反而成了各國想要瓜分的對象,她猜巴念現在一定焦頭爛額。


    “對了,”想到這裏柳玉笙又想起一件事來,“西涼皇帝的陳情書已經到了吧,你怎麽回應的?”


    “到了,不予理會。”風青柏長眸流動涼意,“一封為自己鳴無辜的信,一句不知情就想把事情翻篇。我南陵朝損了個戰神,誰來賠?”


    西北邊境本無戰事。


    私自調兵出城的是西涼守邊大將,主動挑起戰事踩過界的也是西涼大將,從頭到尾南陵都處於被動,及後展開正當反擊。


    最後南陵大將軍死在戰場。


    那是南陵戰神,南陵百姓的信仰。


    事情發生了,不是西涼皇帝一句不知情就能揭過去的。


    西涼,必要為此付出代價。


    否則,南陵百姓第一個不答應!


    戰神殤,舉國哀痛。


    巴豆紅豆的生辰沒有操辦,第二日穿著素衣入宮,繞在皇太後膝前,慢慢行在禦花園漢白玉宮徑。


    四月,百花競相開放,花團錦簇,花香撲鼻。


    清晨暖陽撒落,在禦花園鋪上一層柔和金光。


    整個花園美極。


    隻是,行走在其間的人卻有些安靜。


    便是懵懂不知事的兩個小娃兒,今日也比平時安靜許多,似受了周圍氛圍的影響。


    懂事得讓人心疼。


    “今兒,皇奶奶帶你們認一認這禦花園裏的百花,兩歲了,鳥鞥記事嘍。”牽著小娃兒走在前頭,皇太後嘴角有柔和笑意,當真每走到一處花壇前,便會跟倆娃兒細說花兒品種跟來曆。


    “這是君子蘭,是當初皇奶奶入宮的時候別國進貢的,到現在,花齡有四十多年咯,很是珍貴。”


    “這是十八學士,茶花的一種,以花瓣排列十八輪得名。”


    “這是白玉蘭,整個禦花園裏,除了桂花,花香最馥鬱的就是它了。”


    行經之處,皇太後把所有花卉都跟兩豆兒說了一遍,當間還招呼柳玉笙上前一道聽。


    這些花卉裏很多是有大年頭的,皇太後見證著它們的生長,而它們見證著皇室的變遷。


    一上午時間,皇太後足跡行遍整個花園,兩豆兒最後累了,由風青柏跟風墨晗分別抱著。


    誰都沒有催促皇太後回殿歇息。


    她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用人生最後的時光,緬懷過往。


    午時,眾人在養心殿用了午膳。


    隨後皇太後說乏了,這天沒讓幾人留到下傍晚,就把他們打發走了。


    柳玉笙本不想離開,隻是見著皇太後確實滿身疲憊,那種疲憊由心而生,不忍在這種時候打擾。


    太後累了。


    眾人走後,皇太後便回內室躺下了,一覺,睡到天邊升起晚霞。


    坐在內室床邊,看著天際那一大片絢爛的紫金色彩,皇太後臉上浮出淺淺笑意。


    霞光打在她臉上,似兩頰生出紅緋,竟像少女帶著一抹嬌羞。


    “嬤嬤,去禦膳房傳膳吧,哀家餓了,今天哀家想吃水晶肘子,就是杏花村裏莽婦做的那種,讓禦廚將醬熬香一些。另外,備壺清酒吧,哀家,還沒給那老家夥踐行呢。”


    老嬤嬤交疊的雙手緊了緊,慢了一拍才福身,“是,老奴這就下去吩咐。”


    “秦亦,你去一趟南陵王府,將這封信親自交給南陵王。務必親自交給他。”


    青年從角落現身,上前接過老婦人遞出的信件,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頭消失。


    待身邊兩人都離開後,皇太後又將殿內奴才都遣走了,這才從懷裏掏出一張信箋,鋪展在麵前,看著上麵一字一句,坐著,安靜的,眼淚紛飛。


    ——阿滿,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比你先行一步。以往我總想著你能到我身邊來,現在我卻想著,你遲點再來,或者永遠不來。


    ——阿滿,你還……恨我嗎。


    一頁紙,短短兩三行。


    每一字每一句都透著極力的克製跟隱忍,又每一字每一句,流露著讓人心顫的情摯。


    養心殿裏藏了杏花酒,酒液撒上衣衫,帶著股沁涼。聞著濃鬱酒香,皇太後抬眸看天際顏色愈濃的晚霞。


    哭著笑著,像個瘋子。


    她還恨他嗎?早就不恨了。


    “我活著,是因為你在。我想活下去,是因為你還在。你既不在了,我還能跟誰強呢?傻子啊……”


    惠景帝十六年四月十二日酉時末,養心殿大火,皇太後,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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