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全都溜走了,堂屋裏隻剩下柳老爺子柳老婆子以及皇太後跟秦嘯,還有個被驚醒兩次又甜甜睡去的小喜鵲。


    堂屋桌上點著油燈,橙色火苗在空氣中飄忽搖曳,暈黃燈光閃爍不停。


    燈光映照在老人臉上,照出老人愁容。


    安靜良久後,柳老婆子歎息,“這兩年真是苦了千漪。要不是今天她說出來,誰能知道當初她是賠上清白去救下青蓮呢?這孩子,真能瞞。”


    “女子名節重逾性命。她這麽做,等於賭上自己的命,賠上自己的後半輩子。”半輩子在上流圈子以及皇宮沉浮,皇太後對這種事情感觸最深,“事情若是走漏出去,千漪一輩子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柳老婆子如何不知?心頭稍降下去的火氣一下又起來了。


    “你們說那兩個臭小子怎麽就這麽能胡鬧?以前鬧鬧也就罷了,不傷大雅,這次實在是鬧得離譜!聽到青蓮又中了同命蠱的時候千漪多難受?整張小臉都白了!結果是那倆小子自己鬧出來的!”


    柳老爺子附和,“對,就是胡鬧,錯得離譜!不光是千漪被嚇著了,我們一幫老家夥不也被嚇著了嗎?我到現在心口還砰砰跳!得罰他們,一定要罰,罰到他們自己知道錯哪了為止!秦老弟你說是不是?”


    收到暗示,秦嘯點頭配合,“柳老哥覺得怎麽罰最好?”


    “就……罰他們去弄草肥!給地裏的藥材啊菜啊上肥!整個三五月的!這麽重的懲罰,我看他們下次還敢不敢這麽淘!還有,吃飯的時候不準他們上桌,咱們吃香喝辣,他們吃酸菜!老婆子,你看這樣行不行?”


    “那就這麽著吧,得讓他們多吃點苦頭才能記住教訓,要不然做事越來越沒有分寸。”


    老伴鬆口了,柳老爺子也舒了口氣,“好好,你說怎麽著就怎麽著!”


    好歹幫兩個臭小子撈回了能吃飯的地兒,不至於讓他們無家可歸。他這個做爺爺的盡力了,其他的看他們兩個運氣。


    這邊事情談好了,又得知小院那邊兩個媳婦已經去了陪著千漪,幾個長輩這才各自回房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柳知秋跟薛青蓮就趕出門幹活去了,兩人都背影鬆垮,有氣無力,像被打蔫的茄子。


    弄草肥,得準備一大堆幹草枯樹枝之類的,燒成灰之後倒到坑裏加水漚著,漚一段時間後澆到地裏,能肥地。


    現在正值三月,草長鶯飛。


    但是,沒有枯草,更沒有枯樹枝。


    “薛青蓮,你離老子遠點,我掐指一算,你最近這段時間命犯太歲,一身倒黴氣,別沾上老子,我現在已經被你連累了。”


    扛著長鐮刀,薛青蓮停下腳步回頭,“柳知秋,是不是要老子幫你閉嘴?誰連累的誰啊?要不是你出那餿主意,我能被趕出來幹活?”


    往天這個時候,他薛大爺還在床上睡大覺呢。


    “行了,別五十步笑百步了,割草吧。”柳知秋歎。


    他們兩個在這裏爭誰更倒黴有毛用?


    爺奶爹娘這次是真被氣著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氣消。他得想想轍,不然老爺子老太太的身子骨要氣壞嘍。


    心思微動,最後把視線縮在薛青蓮身上。


    丫的幹活都一身懶骨,懶洋洋的,閉著眼睛割草,怎麽沒把他手給割掉?


    “誒,青蓮,昨晚的事你怎麽看?”


    “再跟老子提昨晚,老子跟你急。”


    “掩耳盜鈴,不提就沒發生過了?當初真相你已經知道了,有什麽打算?我告你,你這是禍害了人小姑娘的清白,身為男人你必須負起責任,否則就是渣男。咱柳家大院從來沒出過渣男,你要是敢爭當第一個,回頭你看著,老爺子老太太能把你皮給扒了你信不信?”


    薛青蓮沒說話,一閉眼,腦子裏就會浮出昨晚的畫麵。


    小姑娘煞白的臉,單薄的肩,還有最後受傷的眼神……


    “媽的!”用力將鐮刀扔到地上,薛青蓮雙手抹臉,翻身躺在還粘著露汽的草地上。


    “發什麽脾氣呢?”柳知秋撇嘴,“有這力氣不如好好想想事情到底要怎麽解決,盡快啊,老子不能一輩子貓在羅浮山上割草漚肥。這是人過的日子嗎?再過兩月我就要當爹了,到時候我必須呆家裏照顧我們家小白蓮跟娃兒。”


    他不能在小白蓮坐月子的時候,還要天天上山割草。


    “怎麽?以前的瀟灑勁兒呢?成親幾年,性子磨圓了,成妻奴了?跟風青柏一樣。”


    “你懂個屁,這是奴不奴的問題嗎?男人成親前跟成親後是不同的。一個人的時候,你想怎麽瀟灑都行,福禍自己扛著。但是成了親,責任就不同了。要不要提前跟哥們取取經?”


    歪頭,薛青蓮看向柳知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你既然這麽有心,哥們就教教你。成了親,成了家,你就不是一個人了,做什麽事你都得對你、對你的妻子負責任。男人最幸福的事,就是讓你的女人覺得幸福。學著吧,昂。”


    “你現在很幸福嗎?”


    柳知秋站起,挑眉,“當然。”


    哪怕是為此磨平自己的棱角,收斂自己周身的刺。


    甘之如飴。


    隻是男人不會把這種事情掛在嘴邊。


    男人嘛,得硬氣,也要麵。


    扔了鐮刀跟薛青蓮一並躺在草地上,柳知秋眯眼看頭頂樹葉縫隙間落下的陽光。


    斑斑駁駁,灑在臉上暖洋洋的。


    “薛青蓮,老大不小了,收收心。過來人的經驗之談,聽不聽隨你,但是這些話,是真為你好。”


    “考慮考慮。”薛青蓮閉上眼睛,淡應,“我睡會,吃飯的時候再叫我起來——”


    “睡你妹啊草!想把活給老子一個人幹呢?趕緊給我起來!還想吃飯!活沒幹完事沒辦好,咱天天隻能啃兩窩窩頭配鹹菜,今兒老頭子親口說的!媽的你這個禍害!”


    薛青蓮沒能睡,被柳知秋給踹起來了。


    一想到很可能接連幾個月都得啃窩窩頭,本就蔫吧的兩人身上更加沒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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