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和而閑適地進入黃昏,藍天上突兀飄浮的雲端輝映著深紅色,就像雲朵打上了腮紅。雲朵在緩緩移動,漸漸地會聚起來,會聚了深紅色堆成晚霞。


    耀眼銳利的閃電將蒼穹撕成三塊,蒼穹現出裂隙。一次、兩次……無聲地撕裂蒼穹的青白色閃光。


    太陽突然陰暗下來,佑俐看到太陽在仿佛墜入蒼穹的裂隙中消失了。當第三次閃電掠過天空時,太陽卻安然無恙地掛在那裏。


    不過,它已經變成了漆黑一團!


    耳旁雷聲大作,令人感到整個世界都被擊碎。雷聲追隨著閃電,兩次、三次地炸響。天空在每次雷鳴中炸裂,繼而裂出更多的縫隙,仿佛頃刻就要塌落砸到正在仰望的佑俐頭上,她不由自主地舉手縮脖。


    拉特爾醫生站起身來,步履蹣跚地兩三步離開兩人坐著的石柱。醫生並未仰望上空,而是眺望遙遠的天邊,仿佛被那裏吸引似的連續踉蹌了幾步。


    “那是什麽?”


    望著醫生凝視的方向佑俐也站起身來,可她卻與醫生相反——在迅速地向後退步,身不由己地想要逃跑。


    在舒緩的山脊棱線斷隙間遠遠現出西方地平線,再過兩個小時就能看到即將沉沒在那裏的美麗夕陽,可是現在,那裏卻出現了佑俐大腦所不能迅即理解的匪夷所思的景象。


    龍卷風?不是。如果是龍卷風的話,無論它有多麽巨大都應該呈現大家熟悉的沙漏形狀。那麽,它是什麽呢?誰都知道,它原本是罡風的聚集體,因為它以其偉力在地麵上摧枯拉朽,然後卷上天空、漫天飛舞、翻騰著將一切撕碎。可是——


    一雙巨人的手——隻能這樣形容,因為看得到手指的關節蠕動。西方地平線長出了巨人的雙手,正在地麵肆虐橫行。那隻右手剛剛落下好像砸碎了什麽,左手就抬起來在空中揮舞。


    “醫生,那邊有什麽東西?”


    佑俐把傾斜的石柱當作屏障,勉強能夠躲開強風。若想問話,幾乎得大聲叫喊。剛才的北風不知何時轉為西風,從那雙巨人之手肆虐的方向刮來,刮得眼睛難以睜開。強風已轉為暴風並愈加凶猛,裹挾著沙石打在皮肉上如同針紮。


    佑俐用手指護著臉部再次呼喊醫生。隨著巨人之手抬起,在它揮撒的散亂雜物中閃現出教堂或城堡的尖塔狀物,旋即又被暴風卷入並絞碎。


    “那是王都的方向!”拉特爾醫生呼喊著回答。


    王都埃爾米瓜德——既是這座黑特蘭國的中心首都,也是魔導士埃爾姆的墳墓之城。


    “王都已經被破壞了嗎?”


    當佑俐聲嘶力竭地繼續詢問時,低頭頂風的拉特爾醫生終於被暴風吹倒,並翻滾著撞在身旁的外牆碎石堆上,四仰八叉像被釘在上麵動彈不得。


    “佑俐,趕快躲進洞窟!”那喊聲也被狂風撕碎。


    得想辦法救醫生!得叫人來幫助!佑俐開始向前爬行。


    醫生發出驚愕的喊聲:“別過來!”


    佑俐突然撐起身子,緊接著被某種柔韌結實的物體猛地抓住了身軀並被勒得喘不過氣來,隨後又飛向空中。她以為是被暴風卷起但並非如此。她頭朝上、腳朝下,兩隻手臂無拘無束,並沒有在風中打轉轉兒——


    她又被拉特爾醫生抱了起來,並省悟到發生的事情。


    醫生左臂夾著佑俐,右手抓著瓦礫山和傾斜的石柱向上爬去。抓緊、拉升身體,再抓緊、再拉升身體。醫生的胳膊很長,每次上升時,身體都像鍾擺似的悠蕩。


    拉特爾醫生的胳膊已經不是人類的胳膊了,皮膚呈褐色,骨頭發黑像枯樹根一般凸出來,僅手掌就有佑俐臉盤兩倍那麽大。手指頎長,指尖變細,像柔韌的長鞭一般劃過半空,強有力地抓緊了瓦礫山。


    這種景象,在動物園的猴山看到過!不合時宜的記憶使佑俐有所頓悟——猴媽媽一手抱著猴寶寶,那隻空手抓住這邊樹枝移向那邊樹枝。


    拉特爾醫生和佑俐登上了卡塔爾哈爾僧院遺跡的瓦礫山,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佑俐看到,大片黑色波濤從西方地平線向僧院遺跡這邊徑直撲來。


    那是巨人之手推出的暴風利刃!佑俐閉上了眼睛。拉特爾醫生仍然抱著佑俐,雙腳朝亂石山頂猛然一蹬,兩人高高地騰起在半空。與此同時,黑色暴風的利刃從卡塔爾哈爾僧院遺跡席卷而過。


    瓦礫山中交疊的幾根石柱被暴風撕開並卷起,在即將墜落時撞得粉碎。不過,那邊的轟鳴卻沒有傳到佑俐耳旁。佑俐正在空中飛翔,醫生和她的黑衣下擺優雅地飄蕩在晚霞之中。片刻,他們飛到了狂暴洶湧的疾風上方。


    醫生將形狀怪異的臂膀掄圓了一揮,就像黑色羽翼在空中擺動煽起一股上升的氣流,把兩人在滑翔中墜落的身體托起了一些。


    “佑俐,快用徽標!”醫生喊道。


    佑俐不顧一切地把手掌貼在額頭上。她不知道咒語,也沒有問過阿久,隻是用自己的語言發出意念: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保護我們,讓我們安全落地吧!


    徽標放光了,閃爍了一次、兩次。並且,佑俐和醫生身處白色光環之中,兩人的下降速度隨之猛然減緩。醫生再次振臂一揮,白色光環刷地轉圈,佑俐立時感到,像似坐在了無形的懸椅上一般平穩,並緩緩向地麵落去。醫生揮動著臂膀調整方向。


    暴風利刃橫掃而過,佑俐看到了它的背影。它把卡塔爾哈爾僧院遺跡撕扯得支離破碎,並繼續衝向前方尋覓目標。


    它簡直就像黑色鐮刀在盤旋——削平了僧院後麵的山丘,削發般地把森林剃光。山崩地裂掩埋了道路,樹木枝葉化成粉塵漫天飛舞。


    拉特爾醫生的雙腳先著地,接著是佑俐的雙腳。光環消失了,醫生穩穩地站定了身軀,可佑俐卻雙腿無力。


    僧院遺跡的瓦礫被巨人利齒嚼得粉碎,就像吐出的殘渣。直至剛才還是一座瓦礫山——尚可辨認石柱和牆壁形狀,室內裝飾和家具殘骸也都保留著原狀,現在卻已變得雜亂無章。


    醫生和佑俐突然回過神來,同時向西方地平線望去——那雙巨大之手已經消失了。大自然的晚風吹過遍地狼藉的僧院,刷刷地揚起細沙。


    天空和太陽也都恢複了原狀。


    “那雙巨手變成黑色利刃朝這邊飛過來了!”


    看到這個情景,醫生立刻抓住佑俐一同騰空而起。


    “它要衝到哪裏去啊?它衝到哪裏,哪裏就會夷為平地……”


    仍被醫生抓著的佑俐向下看去,醫生發現後,像要隱藏醜陋似的趕忙背過手去,但仍然被佑俐看到了。醫生的手開始恢複到原來的膚色,大小和形狀也恢複到常人的樣子。他把雙手完全藏在黑衣袖內之之後,視線終於轉向佑俐的眼睛。


    “我也是繼承了怪物血毒的人之一。”


    確實如此。毋庸置疑!


    “讓你受驚嚇了,實在對不起。我沒有事先講明,十分抱歉。”


    佑俐沒有立刻回應卻打了個噴嚏,守護法衣騰起一陣灰塵。醫生為她撣了撣法衣。


    從佑俐嘴裏發出了哭聲。


    “那、醫生也活不了多久是嗎?”


    拉特爾醫生的眼角鬆緩了,承受重負繃緊的嘴角也鬆緩了。


    “你真是個好心人。”


    佑俐又忍不住要哭。發生了這種事情,看到了那樣的情景,卡塔爾哈爾僧院遺跡已七零八落,王都可能也遭到了破壞,但是佑俐心中卻充滿了別樣的情感。


    “還能活多長時間?我也不清楚,所以我來到這裏。我想把剩下的時間奉獻給承受同樣苦難的人們。”


    卡塔爾哈爾僧院遺跡的瓦礫殘骸堆積成山,不斷地落下塵土和小石塊。拉特爾醫生把落向佑俐的沙石


    擋開,他的左右手已完全恢複了原狀。


    “發現怪物血毒是在三年之前,最初表麵上毫無變化,隻是比常人強壯,多重的東西都能輕而易舉地拿起來。”


    後來,體能的變異越發明顯,終於像池水猛然溢出般地表麵化了。


    “現在,如果想用盡全力的話,雙手就必定變成那個樣子。再過不久,雙腳也會變成那樣的。”


    原來如此啊!怪不得剛才他表現出那般超能的騰空跳躍。


    “嗯,是的,我的彈跳力恐怕連百獸之王都自愧不如呢!”


    佑俐想起了喀納爾村的“彈簧腿”少年。


    “在阿什他們村裏有個叫伍茲的男孩。”


    “我知道他,還見麵過呢!他還生活在那個村子,但不久會跟母親一起遷居這裏。當體能異變在形體上反映出來時,就很難在普通人當中生活了,而且需要更多的藥品。”


    而且,兩人總有一天都得由阿什親手埋葬。


    “那種變異——發生的時候,疼不疼?”


    “沒有絲毫疼痛感。”醫生輕輕地摩挲著雙手,靈巧地活動著讓佑俐看,“不過,心態會發生一些變化。”


    會變得勇猛頑強——他說道。


    “我說過,繼承怪物毒血的人們臨近死期會變得更加凶暴,對吧?就是那麽回事。幸運的是自己還能夠控製。”


    遭到洗劫的瓦礫山終於塵埃落定,空氣漸漸澄淨起來。


    “對於伍茲和我的這種異變並沒有給定名稱。阿什也沒告訴過你病名或病例的名稱,對吧?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名稱。不僅如此,當局甚至禁止在講述黑特蘭國曆史的時候觸及此事。”


    這個國家的執政者對這段曆史諱莫如深!


    “不予命名,不予認可,禁止講述,那它就不複存在了。像我和伍茲僅僅是偶爾才會出現的超能人,也可以咬定與黑特蘭的過去沒有任何關係,所以不予命名也不予認可。”


    佑俐咬了咬嘴唇。拉特爾醫生的語調很平淡。


    “我們並不希望自己這樣,而是命運使然——形成了這種體質。這確實是命運……命運的惡作劇造化了這種體質。”


    我曾無法忍受命運的捉弄而十分懊惱、激憤不已並燃燒起複仇的怒火。


    “由於某種機緣,我的想法發生了變化。我這種體質和短命生涯並非因自己做了什麽壞事而要遭受報應,隻是遭到命運的捉弄才如此。在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著犯下過失而陷入罪孽命運的人。


    佑俐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比如說格爾格?”


    拉特爾醫生深深地點點頭:“是的,我和伍茲也有悲傷、痛苦、憤怒,有時還自憐,但並無強迫的自責,因為我們什麽都沒有做。格爾格卻與我們不同,他深知自己犯下的過失,比任何人都清楚是那種過失把他變成了怪物。他無論怎樣悲傷、痛苦、憤怒,結果是全都歸結到自己身上。”


    真正的憐憫和寬恕,必須給予格爾格這樣的人——拉特爾醫生用毫不動搖的沉穩語調說道。


    “在這方麵,你的哥哥也是一樣的。”


    在迫切的願望驅使下,森崎大樹翻閱了《英雄啟示錄》,為之傾倒而成為了“英雄”的“真器”。


    “你尋找你哥哥,是因為隻有像你這樣摯愛哥哥的人才能寬恕你哥哥。正是為了寬恕和解救你哥哥,你才苦苦追尋至此。而你不可以在此求得自我滿足和自我慰藉,因為——為了完成隻有你才能完成的使命你必須奮進。”


    佑俐無意中觸摸了一下額頭徽標。拉特爾醫生微笑了,隨即輕輕捏住佑俐的手指從額頭移開。


    “這樣說,並非因為你是‘奧爾喀斯特’,而是對牽掛自己哥哥的小姑娘說的。你明白吧?”


    佑俐反握醫生的手指,兩人牽著手坐下,仿佛忘記了寒冷。


    轟隆一聲,身後瓦礫山的一角坍塌下來,一塊門板彈了起來。這時,從豁然洞開的下方空穴,閃現出阿什的灰白色腦袋。


    “哎!你還活著呢?”


    醫生和佑俐一齊笑出聲來。阿什的腦袋回縮一下,緊接著全身用勁騰起站在了地麵上。


    “你們在那兒幹什麽呢?”


    “大家都沒事兒吧?”


    “多虧洞窟結實啊!”


    就連雙手叉腰的阿什也對周圍的慘狀驚訝不已。


    “所以,我並不擔心。白鼠君呢?”


    聽到醫生問話佑俐“啊”地喊了一聲:我把阿久完全忘掉了!


    “我在這兒呢!”阿久從阿什領口露出臉來,“佑俐,你在幹什麽?”


    “原來阿久鑽到那兒去了,真稀奇呀!碧空呢?”


    “他在下麵招呼被嚇哭的孩子們呢!洞穴裏麵還算安全,可是響聲太嚇人了。”


    阿久沿著阿什的肩膀和胳膊輕捷地跳到地麵,並且刷地扭開臉作不開心狀。


    “我也差點兒報銷,看到暴風朝這邊迫近我趕緊跳進了洞門!”


    “你就會發牢騷,”阿什反唇相譏,“把佑俐甩在了一邊,是吧?”


    阿久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可……可是,當時我根本顧不上……”


    “行了、行了,到這邊來吧阿久!”佑俐伸出了手臂。


    “我用魔導鏡看到了地麵的情形。”


    阿什把視線投向西方地平線,一輪巨大的紅日浮在低空。


    “那裏是王都吧!”


    拉特爾醫生點點頭。“街道沿路的村鎮或許也……”


    “塔特鎮不會出事兒吧?”


    “說不好,”阿什不置可否,“不管發生了什麽,我們已經無計可施。我們不是救護隊,總之得去王都看看。”


    “你了解到什麽了嗎?”


    “不就是因為不知王都發生了什麽,才要去的嗎?你就不擔心嗎?”


    拉特爾醫生輕輕拽了拽佑俐的衣袖小聲嘀咕:“他心裏著急嘛!這很自然。”


    兩人走近了阿什。


    “我聽人們傳言,基利克的裝備都埋在王都的愛爾姆墳墓旁邊……”


    “那個傳說不是編造出來的,不過,那裏埋的恐怕不隻是裝備吧!”


    “所以遭到了襲擊?”


    “可能性極大。”


    “我剛才就覺得不可思議,”佑俐說道,“基利克的屍骸被大卸八塊?”


    這是水內一郎講的。


    “頭和雙臂、雙腿還有軀幹,這不是六塊嗎?另外兩塊呢?”


    “說出來未免有些殘酷……”回到佑俐肩頭心滿意足的阿久說道,“恐怕是眼珠和心髒吧!”


    這就是說,基利克的屍骸——被挖去雙眼、心髒也被取了出來?


    “借用格爾格的說法,‘英雄’這次是以《英雄見聞錄》作法寶完成了越獄。也就是說,這次的‘英雄’擁有基利克的記憶!”


    基利克的記憶構成了“英雄”的核心,而且,造就其外形的是充斥於他體內的無數“真器”的能量。


    “‘英雄’要想完全複原為基利克,就必須備有基利克的屍骸,其中棲居著他的意念——怨恨。”


    佑俐緊張地傾聽著,不由地想到了什麽。他一口一個基利克說得這麽順溜,可他自己卻等同於基利克的兄弟。


    “如果我是基利克——”阿什倒騰雙腳臉色嚴峻地盯著西方地平線,“……會最先取回哪個部位呢?”


    佑俐和拉特爾醫生都不由自主地打量自己的身體——四肢?胸腔中搏動的心髒?


    阿什使勁地搖搖頭,然後,嘴裏扔出了一句話:“我不想癡人妄語,去看看就明白了!”


    “如果是我,就找——眼睛。”


    這是碧空的聲音.


    他就站在洞口。


    “他最先要做的就是用基利克的眼睛,看看現在的黑特蘭國!”


    他語調嚴肅,像是鑽進了牛角尖,其他人噤口不語。


    阿什直戳戳地站在那裏與碧空直麵相對:


    “看看黑特蘭,然後就進行破壞嗎?”


    “他對這個黑特蘭國是怎麽想的?必須聽聽他的說法。這一點阿什閣下應該最清楚。”


    碧空變得判若兩人,挺胸拔背而立,堅定地迎接阿什的注視。


    碧空把手捂在自己胸口:“去王都吧!”


    阿什沒有立即應答。佑俐對這不自然的沉默和對視產生了某種強烈的不祥預感,這種狀態不正常!為什麽會在即將踏上征程時產生不安的感覺?


    額頭徽標閃亮了,佑俐趕快把手掌貼上去,意念與溫感一起傳輸過來。這種感覺是第一次,徽標的意念!


    不是語言也不是影像,但它流入了心扉。


    “可以飛到……王都去!”


    佑俐把徽標傳輸的意念說出口來,並按照意念的催促原地蹲下,把手掌從額頭移向地麵。


    手掌捂住的部分發出耀眼光芒,並產生光脈接連分叉,眼看著向四方擴展。


    那是徽標!一個巨大的複製徽標出現了。


    “徽標將為我們導航!”


    佑俐站起來向碧空伸出手去。碧空先是一愣神,然後跑過來拉住佑俐的手。


    “拉特爾醫生!”佑俐喊道。


    “是。”醫生端正了姿態。


    “請你保重!我一定回來!請你等我回來!”


    醫生單膝跪在滿是碎石的地麵恭敬地點頭致意。


    “祈禱‘圈子’來保佑你!”


    阿什踏進徽標內側站在佑俐身後說:“小白鼠,這次可別再掉下去了!”


    “你才會掉下去呢!”阿久不服輸地回敬道。


    佑俐深深吸氣並閉上眼睛,把全身都托載到腳下徽標噴薄而出的能量波上。


    飛翔!這次是穿過黑暗空間,來卡塔爾哈爾僧院遺跡時所見沿途景象全都消失,全程隻有黑暗。


    但是,黑暗中充滿了感應的信息,一個巨大生物的感應信息。此外,還可以聽到無數人的喘息聲、竊竊私語聲、呼喚聲,全都那麽遙遠、微弱而令人焦躁不安。


    這種變化到底是什麽引起的?難道是“英雄”的功力增強了嗎?在這巨大生物的強勢下,其他生物都噤若寒蟬。黑暗更濃烈、更深厚,在其中穿行的佑俐像是力圖遊過深海的小魚一般,能夠依靠的隻有額頭的徽標。


    倘這股黑暗出自“英雄”,絕不應隻是邪惡勢力的構成。


    ——“英雄”就是英雄!


    其中也有善良、正義的力量——與盾牌背麵“黃衣王”的邪惡勢力相抗衡的正麵力量。既如此,就不必盲目地懼怕黑暗,而要在黑暗中發現光明。


    還有一點不可忘記,森崎大樹就在這片黑暗之中。雖然,他被“黃衣王”蠱惑而不幸成為“最後的真器”,但哥哥心中仍然具備“英雄”盾牌的正麵——立誌成為真正英雄的意願。


    如果呼喚一聲,或許能夠傳送到那裏,如果呼喚一聲會比其他任何呼喚都恰當。


    ——哥哥!


    佑俐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放聲呼喚,就像以前在和諧而開心的日子裏那樣連續不斷地呼喚:哥哥!哥哥!


    無論何時,隻要佑俐呼喚,大樹必然應答。有時,哥哥會很不耐煩地埋怨說幹什麽嘛!有時則會擔心地問:“怎麽啦?”有時會跟佑俐一起開心大笑,有時會站在佑俐一方慷慨激昂。哥哥跟佑俐共同思考、共同苦惱,跟佑俐一同成長。因為他們是兄妹,這一點至今無有改變。


    一哥哥!我,很快就會追上你的!


    佑俐睜開眼睛的瞬間,已經穿過了黑暗向地麵飛去。


    “哇啊啊啊!”阿久叫喊起來,身體懸在佑俐的頭發上。


    “哇!這是哪裏呀!好高啊!”


    誠如阿久所說,佑俐他們的落腳處居然是在廢舊牢籠模樣的木框上,處在離地十米高的位置。


    “這裏是關卡。”阿什翩然落定後俯視下方說道,“在通往王都的街道上設有好幾道關卡,這就是第一道關卡的崗樓!我們就降落在崗樓頂上。”


    佑俐視野中展開了寬闊的街道,在紅褐色大地上蜿蜒伸展。周圍的人們停下腳步、停下拉車的手,拉住馬匹愣怔地朝這邊張望。


    “王都在哪邊?”


    看不到城堡,街道上人潮熙攘,大地和街道煙塵彌漫,幾乎遮蔽了晚霞映照的天空。


    “他們都是從王都逃出來的嗎?”


    人群全都朝著同一個方向行進,其中既有來不及更衣、抱著孩子的人,也有推著大包行李板車的人。


    他們是難民!以前隻在電影中看到過的情景,曆曆在目,佑俐感到腿腳癱軟無力。


    “哎!城堡怎麽樣了?”阿什探身向下邊的人群喊道。


    一位老人把背上的行李向上聳聳仰起頭來。


    “你們打哪兒來?”


    “卡塔爾哈爾僧院遺跡,已經被剛才那陣暴風刮得稀巴爛!”


    老人灰頭土臉的樣子,從這麽高的地方也能看到他全身都落滿了灰塵。


    其他人似乎無暇顧及突然空降在崗樓上的怪異來客,繼續匆忙地趕路。老人逆流遊泳般地向崗樓腳下靠近。


    “城堡出大事了!王都鬧得像發生了戰爭。”


    “城堡被破壞了嗎?”


    “不清楚!”老人急促地吸了口氣並咳嗽不止,“我剛才在城外町,看到城堡突然被地麵衝出的巨手抓住了。卡塔爾哈爾也能看到嗎?”


    “看到了!簡直就像龍卷風!”佑俐也大聲答道,“就是它摧毀了城堡嗎?”


    “不清楚!真搞不懂!四麵八方都起火了,就連我的小吃攤也——”老人劇烈地顫抖著,背上行李滑落,沉重的行李把老人拽了個趔趄,“不見了!城堡不見了!”


    一位推著行李和嬰兒的少婦擠過老人身邊尖聲喊道。她臉色煞白,眉眼倒立。


    “是城堡不見了嗎?”


    “全都消失了!隻剩下地麵的大坑!”


    阿什從搖搖欲倒的崗樓上翩然跳下。在崗樓繼續傾斜即將倒向地麵時,佑俐和碧空也跳了下去。他們立即被人潮吞沒並被左推右搡,阿什抓住兩匹馬的嚼子在人潮中逆行靠近。


    “這馬怎麽搞的?”


    “別多問了!”阿什把佑俐拋物似的托上馬鞍,並把韁繩遞給她。


    “想騎馬想牽馬由你!跟我來!”阿什甩出這句話就跨上另一匹馬,用長靴猛磕馬腹衝了出去。


    “那我就……失禮了!”碧空連嘴唇都變得雪白,但還是果斷地紉鐙上馬,坐在了佑俐身後。


    “佑俐大人,請您抓牢!”


    “碧空,你會騎馬嗎?”阿久從佑俐領口露出頭來問道。


    “不知道,我盡力而為吧!”


    “盡力而為?!”佑俐和阿久齊聲喊道。


    這時,碧空舞動韁繩冒冒失失地大喊一聲“駕!”,那馬聽話地奔跑起來。


    從王都逃來的人們每時每刻都在增加,街道上已容納不下,路邊也排滿了逃難者的行列。很多小推車進退兩難,當場發生了爭執。就在佑俐眼前,一匹漂亮的菊花青馬狂亂起來,摔掉主人逃走了,在它瞬間晃過的黑色眼睛中閃爍著驚恐的目光。


    多虧有這樣的混亂和擁擠,碧空提心吊膽駕馭的馬匹才得以不即不離地跟上了阿什——阿什不時地勒住坐騎側耳傾聽什麽。


    “阿什,怎麽回事兒?”佑俐大聲詢問。


    塵土飛揚中阿什回過頭來說:“你聽不見嗎?”


    但他並不等佑俐應答,就仰望城堡原本應在的方向。現在全者消失了,隻有廣闊的藍天。


    這時,經過阿什身邊的人突然停下腳步,拽住了他的披風下擺。


    “你是‘殯葬工’吧?”


    一位紅光滿麵、穿著暖和外套的微胖中年男子問道。


    “啊啊,是的,我是‘親近死者的人’!”阿什回答道。


    “你要是想去王都,最好繞到西門。西門的警備隊正在整頓交通,召集還能行動的人。”


    “城堡怎麽樣了?真的消失了嗎?”


    中年男子點一下頭,然後擦掉臉上的塵土說:


    “看樣子是被吸進地下了。既不是坍塌也不是被破壞,不是那麽回事——怎麽說呢?總之是被吸進了地下。”


    包括城堡裏的人們。全部!


    “王都的守備隊怎麽樣了?”


    “早就四分五裂、七零八落了吧?連一個近衛兵都看不到了嘛!”


    “恐怕都跟城堡一起消失了吧!”阿什嘟囔道。


    “你為什麽把我叫住?你——好像是醫生。”


    “是呀!我是中壁町的無名診所醫生。城堡消失時我去出診,就在凱旋門大街。我就是在那裏看到的!”


    他看到凱旋門內側的哨兵、城堡及周圍的一切,統統被吞入地下,變成了怪物形狀的瞬間。


    阿什的側臉變得更加嚴峻。


    “怪物一出現,就該你們殯葬工上陣了吧?西門的警備隊已經貼出告示,召集全國的殯葬工了。”


    “召集起來幹什麽?”


    “恐怕要組織討伐隊兼搜索隊吧!下地坑唄!”


    大家都——中年醫生眯起眼睛看著走過街道的人群。


    “若不趕快離開王都,恐怕自己也會變成怪物或被召集去捕殺怪物,所以大家都在向外逃呢!”


    中年醫生的話沒錯,王都艾爾米瓜德的西門也像其他場所一樣人山人海,卻比別處秩序井然。群情激奮。在這裏,進城門的人比出城門的人還多。


    佑俐也很快認出了把守城門的士兵,他們身著輕裝鎧甲,戴著護麵,裹著綁腿,全都佩帶寶劍。還有一些士兵背著箭筒,城門內側通道上還架著大弩弓。


    士兵們神情悲壯,嗓音沙啞,不斷地向通過城門的人發出指令。佑俐他們在城門前與兩匹馬分別,阿什把殯葬工營業執照向衛兵眼前一晃,隨即分開人群率先前行。


    “艾爾米瓜德是一座要塞城市嘛!”阿久立在佑俐頭上隻顧觀景。


    “好壯觀哦!瞧瞧那石牆,佑俐!”


    恐怕能有十層樓高!佑俐也這樣認為。


    “王都的布局是以王宮為中心圍了三道圓圈。”


    阿什眯著眼睛像要看透往來如織的人潮。


    “從外圍向裏是外壁町、中壁町、內壁町,再向裏還有護城河、吊橋,然後是王宮的內部區域。”


    想必那是極為壯觀的景象,而眼前卻隻有藍天,仿佛搬走巨型布景道具之後的舞台——佑俐想道。


    “可能就是那座帳篷!”


    阿什朝右方的帆布頂走去。佑俐催促碧空,小跑著緊緊跟上。


    帳篷另外還有幾座,傷員和醫生的帳篷、物資堆積如山的帳篷、衛兵的執勤帳篷、拴著很多馬匹的帳篷。


    這裏是靠近西門的外壁町,周圍的房舍幾乎都是商店——步行商業街?佑俐心想。有的店裏還有人,仍然開著店門(雖說如此,這裏並非在營業,商品全都被衛兵征用了),有的商店已經緊閉店門,還有的全家上陣把家什財產裝上車趕緊逃離。到處是驚慌失措扭曲的麵孔、而孔、麵孔!


    阿什前往的帳篷有很多人急急忙忙地進進出出,其中也有士兵,但大半都是與阿什相同裝束的男子。


    “哎!怎麽辦啊?”


    麵對惴惴不安的阿久,阿什泰然自若地說:


    “恐怕得鑽進城堡沉陷的地坑下,否則不會有什麽進展。這裏好像正在招募誌願兵呢!”


    “真的要去嗎?”


    “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阿什伸手去撩帳篷門簾,此時門簾從裏麵撩起,走出一個蓄著絡腮胡須的彪形大漢跟阿什撞個滿懷,他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嗨呀!這不是‘灰頭大漢’嗎?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以為你還在克魯克捕獵惡鬼呢!”


    “別裝糊塗啦,肥頭大漢!”


    阿什攥緊拳頭嘭地敲了一下絡腮胡須大漢的三道圈兒肚皮。


    “你是大陸的頭號順風耳,不可能不知道這次的‘越獄’。你倒是去哪兒?幹什麽?”


    肥頭大漢也不捂肚子,雙手叉腰哈哈大笑起來:


    “那可是生意上的秘密,跟你一樣嘛!哦,對了,你要辦手續可得趁早啊!大兵們全都嚇得要死,說是下地坑搜索還不如填了坑逃走——”


    肥頭大漢的話語戛然而止,大腦袋扭向佑俐,他再次骨碌碌地轉動眼珠,然後晃眼似的眯起眼來。


    “嗨呀!你準備得挺周到嘛!這孩子是‘奧爾喀斯特’呀!”


    “你說話還是那麽冒失啊!”阿什回頭隔著肩膀看看佑俐等人,“這家夥是我的同行,叫摩根,又髒又胖,但確實是個好人。”


    “這話我愛聽。不過也沒錯兒,‘奧爾喀斯特’小姑娘,我可是個好人,隻是太喜歡吃大魚大肉了。”


    佑俐向前一步頷首致意:“你好!你也是‘狼人’吧?”


    摩根在嘴前豎起手指,親和地向佑俐稍稍彎腰說:“這事兒要保密,我又不是這家夥那樣的戰士。”


    阿什說要辦手續進了帳篷,隨即出來的兩個男子拿著長長的繩索和長矛。他們漫不經心地倒手時,矛柄劃過旁邊佑俐的守護法衣下擺。


    “哎喲!”摩根把手伸到佑俐腋下輕輕一提把她挪開,“好險!這麽長的家夥亂晃什麽?”


    “你是什麽人?”藏在佑俐胸口的阿久把臉湊到摩根鼻尖上冒失地問道,“不要隨便碰佑俐哦!”


    受到唐突露麵的小白鼠責罵,摩根毫無驚慌反倒滿麵喜色。


    “我摸它一下可以嗎?”


    他向佑俐打個招呼就捏住脖頸把阿久提了起來。


    “哇!你幹什麽?放開我!”


    “這倒挺好玩兒的!是小姑娘的同伴吧?這樣的隨從可是很少見呢!”


    “我運用魔法還不熟練,所以把它變成了小老鼠。”


    “沒有的事兒!這家夥本來就是這副模樣。”


    他將阿久懸在空中,掃描似的上下打量。阿久憤怒地唧唧亂叫。


    “這家夥是辭典吧?是那種啊嗚嗯喀嗚咿的辭典,好久不見真貨啦!”


    阿久白毛倒豎——“不要這樣叫我!”看到佑俐滿臉惶惑,摩根向她湊了過來,像要告訴她什麽開心的秘密。


    “所謂的啊嗚嗯喀嗚咿辭典吧,小姑娘,別名就是‘假冒辭典’,錯誤和空白很多,不能作為憑據。不過,即便如此還是有它的用途。”


    “我不是——”阿久大叫起來,引起周圍來往人們的驚詫和注意。


    佑俐忍不住從摩根手中把阿久搶回。阿久迅速鑽進佑俐的法衣下麵。


    “阿久是優秀的隨從!”


    “可能吧!嗯!”摩根點點頭,“我並非鄙視小白鼠君,而且,隨從的價值是由徽標的功力決定的。”


    這時,他那豪爽而親和的麵孔突然僵住並望著佑俐身後。佑俐心想,又怎麽啦?慌忙回頭一看,隻見熙攘人群中出現了碧空的身影。他背靠關閉的店門,眺望的目光仰視空中,仿佛還在尋找


    倏然消失的城堡。在往來士兵的粗野碰撞下他也隻是搖晃幾下,眼睛仍然仰望空中。


    摩根不知為何死死盯著碧空,喉結骨碌地聳動一下,碧空似乎毫無覺察。


    “那個——也是小姑娘的仆從?”


    “哪個?你是說碧空嗎?”


    “那個也有名字嗎?啊啊,是你給起的名字吧?那個是‘無名僧’嘛!”


    無意之間被摩根牽著鼻子走的佑俐勃然大怒。怎麽回事嘛,你這個人?


    “是的!碧空是我的仆從,他一直在保護我。你蔑稱他那個那個的,太失禮了!因為碧空是人!”


    摩根那毫不遜色於胡須的眉毛沮喪地耷拉下來。


    “不,那個,是吧,你別生氣!”


    他畏畏縮縮,難為情地搓捏著手指說:


    “‘灰頭大漢’——小姑娘稱之為阿什的那家夥,那家夥也知道‘無名僧’吧?”


    “那當然。一直相伴來到這裏的嘛!”


    摩根壓低了嗓音:“那家夥什麽都沒說嗎?哦……什麽都不說啊!”他嘀嘀咕咕地自問自答。


    “另外,一路上是不是遇到有人問‘無名僧’一些奇怪的問題?或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這次輪到佑俐板起臉來。盡管她不想讓別人發現而迅速低下了頭,卻逃不過摩根的眼睛。


    “啊啊,還是有點兒情況吧?”


    他語調中流露出撫慰的善意,卻深深刺痛了佑俐的心——那般刺痛的擔憂湧上心頭。


    “阿什總是對碧空那麽冷酷,根本不理睬他,而且叫我也別管他!”


    佑俐把強烈的擔憂變成了憤怒,反目盯住對方的大臉說:


    “摩根也是這樣嗎?你也蔑視‘無名僧’嗎?”


    “哪能蔑視呢?他們是聖人嘛!”


    佑俐瞪大了眼睛:“聖人?”


    “是啊!他們比我們要清純、優秀,是這個世界中必要的存在。那是比‘英雄’都重要啦!”


    摩根一本正經的樣子,絕沒有嘲弄佑俐的意思,而且大眼珠裏隱含著悲傷的神情。


    “可是,他不適合做仆從,至少不適合做小姑娘的隨從。他們就不該離開‘無名之地’。”


    “碧空是被驅逐的——”


    阿什從帳篷裏出來,摩根撇開佑俐搖晃著肥大身軀跑過去,並抓住阿什的披風想把他拉到旁邊。


    “怎麽了?”阿什瞪起眼睛。


    “你搞什麽搞?這孩子什麽都不知道嘛!”


    摩根似乎害怕佑俐聽到,但他本來嗓門就大,再加上心急火燎的,所以全被佑俐聽在耳中。


    “你說‘那種’是什麽意思?”


    “就是那個‘無名僧’嘛!”


    阿什和摩根看著碧空,而碧空仍然窩窩囊囊地呆立在那裏。


    佑俐走近兩人問道:“碧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阿什頓時怒容滿麵,摩根則用肥厚的手掌捂住眼睛。


    “你們在說什麽呢?碧空的身體有什麽不對勁兒嗎?他怎麽像稻草人似的站在那裏?”


    “他那是在裝傻!”


    摩根插嘴道:“不要這樣、小姑娘,你問也沒用,因為這小子明明知道,可他偏偏不說。”他捶了阿什肩膀一拳,“我不說難聽話,但是如果無論如何都得下地坑的話,就在這裏告別那個‘無名僧’吧!他不能一起去!”


    “你這才是多餘的廢話呢!”阿什冷冷地甩出一句,並無視摩根的存在轉向佑俐,“聽說地坑已變成了迷宮,入口隻有一個。士兵們已經進去搜索施救了,可碰到的都是怪物和半怪的家夥,還沒有救出一個正常人。也就是說,地坑下的狀況極為複雜危險。”


    還去嗎,‘奧爾喀斯特’閣下?


    “我是肯定要去的!‘英雄’毫無疑問是被基利克的遺物吸引到此地。”


    憤慨和恐懼使佑俐堅強起來:“我不去怎麽辦?隻靠‘狼人’什麽都做不了。”


    阿什抿嘴一笑:“看來你準備得很充分嘛!阿久,你在嗎?”


    聽到召喚,小白鼠從佑俐領口露出鼻頭問:“幹嗎?”


    “現在去物色武器,你給找一把佑俐能用的錫杖,最好是含有瑪爾芬德銀的錫杖。你能辨認出來吧?”


    阿什用戴皮手套的手猛然抓住慢吞吞爬出來的阿久,一邊走向別的帳篷一邊交待:“至於碧空,你可以跟他本人談談。如果那小子想去就帶他去,如果不想去就留下,僅此而已。你再不要聽這個胖子胡說八道了。”


    別磨磨蹭蹭了,現在就出發!阿什大步流星地走了。


    摩根又開始搓捏手指了。“我也明白自己說的都是多餘的廢話……”


    “你明白什麽了?”


    摩根搖搖頭開始反問:“成為‘真器’的是小姑娘家的什麽人?”


    “是——我哥哥。”


    “是嗎?可悲啊!‘奧爾喀斯特’總是可悲呀!又都還是孩子。”


    摩根說完把手搭在佑俐肩頭推向碧空那邊。


    “你去跟他談談吧!事已至此,最好是繼續你們此前的做法。嗯,阿什是正確的,就照那小子說的做吧!”


    摩根並非隻在口頭表示悲哀,而是為了佑俐、為了碧空而由衷感到心痛。這種感覺傳達給佑俐,所以使她恐懼起來。


    “摩根,我……”


    “我要離開啦!我沒有勇氣下地坑。我還有一句多餘的廢話……”摩根前屈著肥大身軀與佑俐四目相對,“無論地坑裏發生了什麽,都不是小姑娘和你哥哥的罪過,並非出於罪惡的本性,也不能歸咎於誰,而是命運。在這個‘圈子’的領域中生存的人,全都無法超脫循環在‘無名之地’的故事定數。”


    所以你可以傷心哭泣,但不可以絕望!


    摩根輕輕拍了拍佑俐的肩膀,旋即蹤影全無。那麽高大魁梧的人,轉眼便像妖精一般消失了。


    他畢竟是個“狼人”。“狼人”也是多種多樣的,擔負著各自的使命。


    佑俐摁住被側風翻卷的守護法衣下擺,穿過匆忙穿梭的人潮靠近碧空。他仍然瞪大眼睛,倒也不是對誰著迷到如醉如癡的地步,而像是變成了空洞的軀殼。這種比喻雖然有些怪異,但感覺確實如此。在他的外衣下是否真有人類的軀體?看著他那隨風飄動的黑衣,佑俐第一次產生了這樣的想法。荒唐!怎麽會有這種事情?自己跟碧空都已經牽手多少次了!


    可是——


    “碧空!”


    隻是呼喚卻沒有反應,佑俐拉起碧空的手使勁搖晃,可他的眼睛卻仍然望著空中,隻有身體在晃動。


    “碧空!碧空!打起精神來!你怎麽啦?”


    佑俐生氣了,嗓音變得嘶啞。從一字排開的帳篷的更深處,或許就是原來王宮所在地段,傳來了人群的呐喊聲,既像哀嚎又像怒吼。


    碧空幡然覺醒,注意到麵前的佑俐。他那紫色的瞳眸已經幹涸,睫毛上落了塵土。


    “佑俐大人!”


    喊出一聲之後他又恢複到原來的碧空了。他眨眨眼睛,淚水浸潤了眼眸。


    擔憂與釋然交織湧出,佑俐感到膝頭有些發軟。


    “我們來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方。我,說實話有點兒害怕,不不、是害怕得不得了!”


    碧空無力地耷拉著雙臂,身體晃動了一下。佑俐握著他的手,向他講明現在就要進入地坑。


    “碧空,怎麽樣?你也一起去嗎?”


    碧空沒有立即回答。他歪歪腦袋,身體又晃動了一下,努力站穩之後,他把臉扭向一直倚靠著的兩扇細條拚木的、非常結實的門板。


    “這裏本來是一家菜店。”


    商店正


    麵的窗戶全部破碎,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關閉的正門也變了形而沒有關嚴。雖然撐起了遮陽篷,但篷布早已刮破飛走隻剩下框架,招牌可能也被刮走或摧毀,佑俐找不到這家商店的名字。


    “我們到達這裏時店主正在關門,並把所有的東西裝箱準備運走。”


    單調的竊竊私語聲。


    “店主一邊收拾一邊誠心祈禱,反複多次地誦念祈禱,祈求神明保佑。”


    碧空單手輕觸門板。


    “我——知道那些祈禱,我聽到過那些祈禱。”


    佑俐也上前一步與他並排觸摸商店門板,也許做出同樣動作就可以感同身受。


    碧空慢慢地轉動腦袋,終於注視著佑俐。


    “佑俐大人、我認識這座城市,我認識王都埃爾米瓜德,我還記得它的風貌,了解這裏人們的生活。直到今早還聳立在這裏——聳立在街市上方的城堡雄姿鮮明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我想起來了!


    強風勁吹,沾滿混雜垃圾和焦臭塵土的黑衣貼在碧空那清瘦的軀體上顯現出身體輪廓,簡直幹瘦如柴。然而他還有肩膀、還有胸膛、還有雙腿。碧空明明近在咫尺,可佑俐卻感到他漸漸遠離而去,感到碧空體內的真實碧空一步步地逃離自己。怎麽會產生這種離奇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竟如此真切,真切得令她渾身發顫。


    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麽?


    “你——”佑俐好不容易擠出聲音說道,“在成為‘無名僧’之前,你也許是黑特蘭人呢!你可能就住在王都!所以,那段記憶可能正在逐步恢複呢!”


    是的!碧空已經不是“無名僧”了,他切切實實地正在找回自己作為人類的“個體”,這即將成為確切的事實。


    在卡塔爾哈爾僧院遺跡時,拉特爾醫生不是也對碧空說過嗎?你的孽債已經一筆勾銷。


    然而佑俐心中卻十分鬱悶。碧空恢複了記憶——本來應該是值得歡呼雀躍的事情,為什麽首先產生了忐忑不安的感覺。


    因為摩根說出了那樣匪夷所思的話語,因為碧空顯現出膽戰心驚的神情。


    為了把胸中塊壘吐出並消除掉,佑俐鏗鏘有力地說:


    “碧空,你已經恢複到正常人了!”


    “那是因為佑俐大人指定我當仆從的緣故嗎?”


    碧空耷拉著腦袋,眼睛仍然無神地望著地麵嘟囔道。


    “是啊!因為你一直跟隨我,保護我啊!”


    “我什麽都沒做。”有氣無力的語調,垂頭喪氣的樣子。


    “不、不,你為我做了很多事情嘛!我全都記著呢!”


    佑俐向碧空伸出手去說:“走吧!或者,你從此不再跟我走啦?”


    碧空抬眼看看佑俐的手,他的胳膊仍然無力地耷拉著。然後他再次戰戰兢兢地抬眼看看佑俐。


    “佑俐大人,我很害怕。”


    “為什麽?你什麽都不要怕!”鏗鏘有力地回應了碧空,佑俐卻感到一股強烈的側風吹入心中,產生了將兩人扯開的拉力。


    不行!那不行!


    “我是‘奧爾喀斯特’!我跟你在一起啊!碧空,你什麽都不要怕!”


    佑俐斬釘截鐵地宣告,並且果斷地抓住碧空的手。冰涼得令人恐懼!那種冰涼感覺直透佑俐心底。疑問、疑惑、謎團,一切都銘心刻骨。肥胖而博學的摩根為什麽會說那種話?不允許碧空一起下地坑?他為什麽抓住阿什那般責難?為什麽不允許這樣做?


    身後響起靴釘相碰的聲音,回頭一看是阿什,阿久趴在他肩頭。阿什背著髒汙的布袋,拿著髒汙的銀灰色手杖,背上的布袋口還露出幾把金屬武器和工具之類。


    “這是你的錫杖!”他把銀灰色手杖往佑俐麵前一戳。那手杖款式平實無奇,隻在頂端安了個球體。佑俐反射性地伸手接過來,沉甸甸的。


    “用徽標為它祝福!”


    佑俐順從地把手掌貼在額頭,並用那隻手掌再次握住銀杖。這時,從佑俐手掌接觸的部位開始,銀灰色變成了銀白色,白光向兩端彌漫開去。與此同時,銀杖的重量像蒸發般地消失,變得比羽毛還輕。這樣一來,連佑俐都能單手舞弄了。當她玩了個花式並托在麵前時,頂端球體赫然生輝。


    阿什挪動腳步與碧空麵對麵,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碧空放開佑俐的手,紫色瞳眸仍然那樣空虛。不過,碧空的神情像是已經做好某種心理準備,他仰望著頎長身材的阿什。


    “你也一起來嗎?”


    聽到發問,碧空嘴角顫抖了一下。


    “下了地坑就能獲得答案——你開始隱約感到疑問的答案。”


    既然如此,那就在這裏說出來嘛!佑俐正要呐喊,阿久跳上她的頭頂。


    “煩死了!趕快走吧!”阿久胡亂拽住佑俐的頭發,腳下又踹又蹬。


    疼疼疼疼!“阿久真壞!你等一下嘛!我——”


    “再這樣磨磨蹭蹭吵鬧下去,我就撇下你走了!”


    這是什麽事兒嘛!阿久居然發出了哭腔。小白鼠的淚珠,像針頭那麽小的淚珠。


    “走吧!”碧空走近阿什,“請帶我去吧!我必須去!”


    碧空用堅定的口吻說完回頭看看佑俐,隨即莞爾一笑。


    “佑俐大人,走吧!也許正像佑俐大人所說,我曾經是黑特蘭人。通過陪伴佑俐大人,我逐漸地找回了過去,即將恢複為正常人。既然如此,我絕不能止步不前!”


    他的笑容,他的豁達,就像騎車摔倒卻忍痛爬起並強裝笑臉向媽媽說我沒事兒的小男孩。既然如此,我也……是的,我也必須笑著對你說,你真堅強!真堅強!


    “下地坑的人口在這邊!”


    阿什急速轉身,朝剛才搜索隊模樣的士兵和男子們開拔的方向走去。佑俐一瞬間畏縮不前,可碧空卻先向阿什追去,仍然低眉順眼,一手握拳一手按住黑衣胸襟。


    “阿久,你有傷心事兒?”


    阿久似乎不想讓佑俐看到自己的臉,固執地緊緊貼在佑俐頭頂。佑俐輕輕地摸摸它。


    “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唄!你也別哭了。”


    稍停片刻阿久小聲說:


    “對不起,我沒有傷心,而是羞愧難當。說我是假冒辭典也——”


    “那對我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知識嘛!”


    穿過帳篷群落之間,一行人很快來到向王都中心延伸的、方磚鋪就的都城大道。


    在這裏看到的情景令所有人都懷疑自己的眼睛,忍不住想掐臉證實自己並非在做夢。


    準會有人把這當作噩夢,還會有人發出哂笑。佑俐既非前者亦非後者,而是瞠目結舌看得發呆。


    在離一行人隻有十米之處,都城大道整整齊齊地消失了。路麵崩塌陷落,但斷麵呈現有棱有角的直線,簡直就像被巨型神手比著尺子折斷了一般。消失的當然不隻是路麵,前方那座曾經威風八麵的城堡也難覓蹤跡,隻剩下背後空曠得令人驚詫不已的藍天。


    “佑俐大人,您能看得到嗎?”碧空停下腳步指著前方說道,“路邊斷裂處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芒。”


    佑俐看得十分清楚:七色光像滲水般彌漫升騰,拉起一道稀薄的幕簾宛如彩虹。


    “路麵就從那裏向地下折陷了,”阿什邊走邊說,“打前站的士兵回來說,已經不必擔心路麵會繼續塌陷,城堡整體陷入地下變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宮。”


    佑俐從恍惚中清醒,閉上半張著的嘴巴並調整了呼吸。


    “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下去看看就明白了。”


    靠近彩虹幕簾時才發現走下地坑既不需要繩索也不需要梯子


    ,盡管折陷的斷口是筆直一條線,而道路卻是層層曲折向地下延伸並劃出舒緩的螺旋狀。路上各處有哨兵把守,有的士兵負傷蹲下,有的士兵惶恐不安地聚攏在一起。


    螺旋的終點,吞噬了城堡的地下黑暗在迎候他們。規模巨大的地裂縫清晰地剝露出地層結構,顯示出地麵錯移陷落的景象。


    而且還有一點!


    “那可是基利克家族的徽標啊!”


    圍繞地下大迷宮入口的地層斷麵浮現出一幅圖案、瓦礫和沙石交混所描繪的圖案,曾在卡塔爾哈爾僧院遺跡的肖像畫上看到過。


    佑俐走到入口處,阿久在她肩頭站立起來。


    “戴克斯特勒伯爵家族的徽標……”


    “嗯,是的!”


    這時,手中錫杖的頂端球體發光了。仿佛與之呼應,圍繞入口的戴克斯特勒伯爵家族徽標閃出亮光,接著連佑俐額頭上的徽標都開始閃光了。


    匪夷所思的閃光三重奏在數秒之後停止,停止時三方也都同步。


    緊接著一個聲音傳人佑俐耳中,遙遠而難以捕捉來源的微弱聲音,但也是不可能聽錯的聲音。


    ——友理子!


    佑俐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無論叫喊、歡呼、哀鳴全都發不出聲來,隻是感到心潮洶湧澎湃。


    那是哥哥的聲音!他在呼喚我!


    “哥哥!”


    喊聲發出來了。佑俐向地下迷宮的人口奔去,還沒有跑到跟前就被後麵猛地抓住法衣領子提了起來,雙腿在空中踢蹬。


    “放開嘛!放開!”


    哥哥在呼喚我!哥哥在等我!


    “你不要聽那種聲音!”


    這是阿什。他把不停鬧騰的佑俐拋向身後,碧空伸手接住了佑俐。


    “你要是被那種聲音亂了方寸,就會失去下地坑的資格!”


    佑俐推開碧空站穩了身體,隨即屏住呼吸全力向阿什撞去。她雙手握拳捶打阿什,並且抬腳猛踢阿什,還咬牙切齒、唾沫飛濺地破口大罵。


    “閃開!你給我閃開!你說什麽呢,大言不慚!資格是什麽東西?你知道什麽?”


    阿什保持沉默,既不招架也不製止。但是當佑俐橫衝直撞時,他又抓住佑俐的衣領朝碧空拋去。憤怒的佑俐再次反攻,於是,她再次被阿什抓住拋開。就這樣傻乎乎地反複了幾次,佑俐終於喘著粗氣、雙腿癱軟地一屁股坐在碧空的臂彎裏。


    “那種叫聲我早就聽到了!”


    眼前矗立的阿什與其說是無法超越的銅牆鐵壁,莫如說是出鞘的利劍,他是割裂佑俐心靈的利劍。渾身血湧上頭的佑俐沒有注意到阿什眼神的憂鬱,隻是滿懷一切憤怒和抗拒反瞪著阿什。


    “是在街道時——開始的嗎?”


    這是阿久在發問。即使在佑俐被多次拋開的時候,它仍然緊緊抓住佑俐不曾離開。


    “你也聽到了嗎?但那不會是大樹的聲音,傳進你耳中的是——”


    基利克的聲音!


    佑俐終於醒悟過來,喘著粗氣抓住碧空的手站起身來。是的,在我們沿著街道向王都進發時,阿什曾多次做出側耳傾聽的姿態。那時他就已經聽到基利克的呼喚了嗎?


    “不管聽到了什麽,聽到了多少次,那都是毫無意義的。”


    阿什把背上的布袋換了個位置,轉身朝向地坑入口。


    “那隻是欺騙,隻是幻聽而已。那是‘黃衣王’為了迷惑我們追蹤者的眼睛而設下的圈套。”


    “可是,那就是哥哥的聲音嘛!”佑俐顫抖著反駁道。


    阿什仍然背對佑俐怒吼般地笑了笑:


    “聽聽!再沒有比剛才更幼稚、更不靠譜、更軟弱的話了!”


    那正是他的目的所在——阿什回頭注視著佑俐說道。


    “想要把你從一個得到徽標功力的‘奧爾喀斯特’變回到柔弱的平凡女孩,最有效的就是用你哥哥的聲音來蠱惑你。所以,‘黃衣王,——偉大‘英雄’的負能量才這樣對你施加影響!”


    捂住耳朵!閉上眼睛!甚至,給心靈加上封蓋!


    “隻有徽標的神力可以相信,我以前重複過無數次失敗才學到這一點。所以我有資格對你下命令,‘奧爾喀斯特’小姑娘!”


    他的話語確實盛氣淩人,但語氣中卻充滿了痛苦。


    “我曾親耳數十次、數百次地聽到過基利克的聲音,聽到她的呼喚和求救聲,並周遊四方尋找那家夥。可是發聲的地方卻沒有他,基利克已經不存在了。”


    你哥哥,也已經不存在了!


    “時光如箭隻會持續直行,絕對不可能倒退。已經發生了的事件,任何人都不可能顛倒過來。那是無法挽回的,佑俐!”


    佑俐目不轉睛地反視阿什的黑色瞳眸突然意識到,阿什用“奧爾喀斯特”這個稱呼叫她這可是第一次。


    “故事就擁有這種騙人相信時間可以倒退、事件可以顛倒的魔力,它的道理就是‘圈子’的道理。它美麗溫馨,有時也與人心的真實相通,然而,那並不是事實。正因為如此,講述‘圈子’道理的‘編織者’們才被稱作‘咎人’。”


    死者不會複生——阿什說著單手按住腰間寶劍。


    “前方沒有基利克,也沒有你哥哥。‘真器’已被耗用,它的生命已斷絕,出現的隻是幻影。如果你不能清醒地認識它、摒棄它並下決心完成‘奧爾喀斯特’的使命,那你最好就此退出。徽標也會容許你。”


    仿佛在印證阿什的話語,佑俐額頭上的徽標倏然閃亮並隱隱刺痛用手指摸摸,徽標的線條就像撓腫了似的高出一截。好像在說,如果你希望那樣的話,現在我就離開你的額頭飛向空中。


    佑俐肩頭上有阿久柔柔的體溫,還有碧空支撐她的臂膀。


    佑俐指尖用力把額頭徽標摁了回去,閃光停止,額頭恢複了原先的平滑。


    “友理子——”直接傳人耳膜深處、心靈深處的呼喚再一次響起,但是佑俐緊閉嘴巴,靠自己的雙腳牢牢站穩了身體。


    “我不退出!我是‘奧爾喀斯特’!我要去和‘英雄’決戰!”


    隨後,佑俐掀動守護法衣邁出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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