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皇上給的半月之期還早。公孫琢玉思g?想後, 倘若葉無痕願意將罪責獨自攬下,那麽將莫靜嫻和駱劍鳴從??麵摘出來倒也?難。能少死一個是一個。


    杜陵春聽公孫琢玉如此說,驀的想起自己身在江州別苑時, 曾於湖心亭中問吳越,倘若他要將公孫琢玉收入麾下,當如何?


    吳越踟躇?決的答道:“公孫大人應當是個好官。”


    言外之意,與他們不是一路人。


    杜陵春當時不信,現在卻不得?信了。他垂眸看向抱著自己?撒手的男子, 將公孫琢玉埋在自己懷中的臉捧了起來, 又氣, 又想笑:“你哪兒來的這麽多好心?”


    公孫琢玉親了親他的手:“常聽人說, 多做善事,結一線善緣,反正是舉手之勞,全當替司公日後積些善福。”


    公孫琢玉從前?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可重活一世,心境到底有些?一樣。


    他父親一世清正, 留下善因, 死後多年, 墳g?無雜草, 香灰積厚爐, 那是百姓還給他的??;公孫夫人心善施粥,當年不過無心之舉, 二十年後卻替入獄的公孫琢玉留下一線善緣。


    皆是因??輪回……


    杜陵春心想自己看起來有那麽好說話麽, 一雙細長的眼緊盯著公孫琢玉,語氣陰涼的問道:“我若不答應呢?”


    公孫琢玉咬住他的耳垂,聲音模糊:“司公會答應的。”


    杜陵春被他逗弄得渾身一顫, 揪住他的領子想將人拉開,卻反被公孫琢玉扣住後腦,按在椅子上胡天胡地的親了一通。衣衫散亂,呼吸急促。


    杜陵春眼睛泛紅,聲音沙啞:“莫要胡鬧。”


    聽起來不太有威懾力。


    公孫琢玉到底是正常男子,親熱時難免擦槍走火。他把臉埋在杜陵春頸間,有些難受的蹭了蹭,喉結上下滾動,聲音低啞:“司公……”


    杜陵春與他貼得極近,聞言瞬間察覺到什麽,身形陡然一僵,連帶著麵色也蒼白起來。


    公孫琢玉卻沒發現。他垂著眼睛,像隻懶洋洋的貓,在杜陵春頸間輕蹭,啄吻著那一點殷紅如血的朱砂痣,低聲問道:“司公,今晚我來找你好不好?”


    他年輕氣盛,壓?住心頭愈燃愈盛的火。


    杜陵春聞言大腦一片空白,方才親密廝吻帶來的歡愉潮水般褪去,瞬間手腳冰涼。他慢半拍的看向公孫琢玉,想出言拒絕,然而迎著對方亮晶晶的眼眸,卻一個字都吐?出來。


    怎麽辦……


    杜陵春內心惶恐?安。他怕拒絕的次數多了,讓公孫琢玉失去耐心,但夜間二人若真行魚水之歡,叫對方看見那醜陋的傷疤,豈?是更惹人嫌惡。


    他g?後無路,進退維穀。


    杜陵春已經有許多年都沒再身陷如此艱難的境地,他希望公孫琢玉能改變主意,但事??上對方隻是在靜等著他的?答。


    杜陵春後背出了一層冷汗,忽而難堪起來。他無意識攥緊了公孫琢玉肩上的衣料,片刻後,勉強扯了扯嘴角,終於出聲:“你要來便來吧……”


    公孫琢玉察覺到肩上陡然收緊的力道,看了一眼。然後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一般,低頭去親杜陵春的唇角,輕聲道:“司公什麽樣子我都喜歡。”


    可惜杜陵春思緒混亂,根本沒聽進去這句話。


    莫靜嫻被關在京律司的女牢裏。周圍空蕩,隻有她一個女囚,唯一的動靜就是老鼠啃食稻草的聲音。窸窸窣窣,沒個停歇。


    她靠牆,抱膝而坐,?知在想些什麽。直到聽見外間的一陣動靜,像有人走了進來,下意識抬眼,卻見是今天把自己抓進來的年輕男子。


    莫靜嫻看著公孫琢玉,沒說話。


    公孫琢玉隻能先開口。他掀起衣袍下擺,蹲在牢門外麵道:“我剛才把駱劍鳴放了。”


    莫靜嫻略有些詫異,沒想到公孫琢玉真的會這麽做,反應過來,抿唇低不可聞的說了兩個字:“多謝……”


    公孫琢玉歎了口氣:“你若想活,也?是沒有辦法,待葉無痕問斬之後,我可將你送到城外,你後半生??京城便是。”


    莫靜嫻似有?解:“你為何幫我?”


    幫?


    公孫琢玉其實沒想幫,隻不過對他來說,舉手之勞的事而已。倘若能救幾條人命,無礙大局,他做一做也無妨:“此案歸我審理,我覺得你罪不至死,放了也無妨。”


    莫靜嫻卻拒絕了:“?必……”


    公孫琢玉挑眉:“你想陪著葉無痕一起死?”


    莫靜嫻閉眼不說話,算是默認。


    公孫琢玉隻好道:“原來是對苦命鴛鴦,你有什麽話想說,我可代為傳達。”


    莫靜嫻抬頭,問公孫琢玉:“人是我指使他殺的,他可以?死嗎?”


    公孫琢玉搖頭,說了一個字:“難。”


    死的是朝廷命官,牽連甚廣,皇帝都不一定能決定此案結??,到時候還得聽取大臣意見。


    莫靜嫻從地上緩緩起身,而後對著公孫琢玉行了一個跪拜大禮,以額頭觸地,久久?起:“求大人給他帶句話。”


    公孫琢玉:“姑娘請說。”


    莫靜嫻沒有抬頭,纖瘦的肩膀顫了顫,一滴淚水砸在地上,浸出小片濕痕:“……我這輩子配他?上,對他?起,下輩子投身清白人家,一定還了他的恩情。”


    她指尖攥緊,眼底藏著些許自卑愧疚。


    同樣的神情,公孫琢玉在杜陵春眼中似乎也曾見到過。他?由得頓了頓:“既是互相喜歡,沒什麽配得上配?上的。”


    莫靜嫻閉眼搖頭:“我曾流落煙花,配?起他。”


    古代女子視貞潔為命,她有這種想法倒也?奇怪。


    公孫琢玉道:“他若真心喜歡你,自然不會在意這些……流落煙花也非你本意,何必介懷這些。”


    他說完,想起自己也?是什麽好官,和董千??那些人也差不離,幹脆?吭聲了。從地上起身:“你要說的話,我會給他帶到的。”


    莫靜嫻再度叩首:“謝大人……”


    她才十八,如花的年紀,與這個陰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公孫琢玉將話原樣帶給了葉無痕,後者聞言?顧傷勢,拖著一條殘腿,死死扣住欄杆,紅著眼嘶啞慌張道:“人是我要殺的,與她無關,你救她一命,我求你,救她一命……”


    聲音到後麵陡然卑微起來。


    公孫琢玉心想這可不怪自己:“我倒是願意救,隻可惜她不願意活,過幾日上殿,你們做好準備吧,我盡量保住她的性命。”


    雖然不一定有什麽用就是了。


    公孫琢玉走出牢門,似有感慨的念了幾句酸詩,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多情死的早。


    今夜下起了一場冷雨,滴滴答答落在屋簷上,又順著下落,密密織出一片雨幕。


    公孫琢玉夜間撐傘而來。他行至杜陵春臥房門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這才推門而入,試探性叫了一聲:“司公?”


    杜陵春正坐在書桌後看書,手邊點著一盞燈,隻是不甚明亮。他聽聞公孫琢玉進門的動靜,?自覺攥緊了書頁,僵硬坐在原處,眼睜睜看著對方走來。


    公孫琢玉穿白衣的模樣很溫柔。他取下燈罩,撥了撥燈燭,將燭火弄得明亮一些,這才道:“燈暗了看書對眼睛?好。”


    杜陵春一點也?喜歡看書,但他??在是不知道該做什麽了。捏著書,意味不明的嗯了一聲,心中卻在想該怎麽將今夜混過去。


    “司公在看什麽書?”


    公孫琢玉擠到他身旁,自然而然將他擁入了懷中,原本被雨夜冷意侵蝕的身軀也有了些許和緩。杜陵春覺得公孫琢玉懷??鼓鼓囊囊的,硌的?太舒服,低頭看了眼:“你懷??放的什麽?”


    哦,差點忘了。


    公孫琢玉從懷??拿了一個油紙包出來,打開來看,??麵是一份熱氣騰騰的米糕。他放到桌上道:“剛剛從大牢回來,看見路上有賣的,就順手買了些,你吃?吃?”


    他倒也?客氣,自己先吃了一塊,腮幫子鼓鼓囊囊的。杜陵春氣笑了,用書敲了他一下:“你到底是給我買的,還是給你自己買的?”


    公孫琢玉道:“誰餓了就給誰買的。”


    這??喜歡吃米糕的隻有杜陵春而已。


    他靠著公孫琢玉的肩膀,被對方的體溫暖著,外間淅瀝的冷雨也柔和了幾分。默?作聲吃了一塊糕點,本該是甜的,卻忽覺舌尖酸澀。


    杜陵春忽的道:“以前隻有姐姐會給我買這個……”


    外人俱?知他心意,隻將金銀珠玉、綾羅翠霞?要錢似的往上孝敬堆砌。杜陵春自然來者?拒,可無論收多少,心中總是空落落的,?痛快。


    公孫琢玉每天都是笑眯眯的:“以後我也給你買啊。”


    杜陵春的眼神在這一刻竟然單純起來,他抬眼看著公孫琢玉,半信半疑問道:“……真的?”


    公孫琢玉用力點頭:“真的!”


    #反正米糕也?貴#


    #司公比他想象中的好養活#


    杜陵春沒說話,閉眼主動往他懷??靠了靠,暗罵自己沒出息,被這個小混賬下了迷魂湯,幾塊破米糕就被迷得暈頭轉向。


    公孫琢玉摸了摸杜陵春微涼的臉,心想這人不知坐在這兒等了多久,身上都是冰冰涼涼的。溫熱的吻依次落在他額頭,眉心,鼻尖,最後是唇。


    “外頭涼,司公回床上躺著吧。”


    公孫琢玉說完,將杜陵春從椅子上打橫抱起,走向了床邊。而後者聞言,麵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原本殷紅的唇也蒼白得失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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