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第二天。時間剛過四點半,火紅暮色渲染天際,桃武台高中的第一體育館裏燃起了不輸夕陽的熱氣與喧囂。


    音箱裏爆發出怒濤般的聲響,煽惑五十名左右的觀眾,慫恿他們暴動似地往舞台前推擠。台上以音樂征服觀眾,令眾人如癡如狂、著迷不已的正是這兩天表演的壓軸——誌鷹率領的樂團。


    他們展現出無可挑剔的實力。不論是演奏技巧、煽動觀眾的功力、表演方式還是穿插在每首歌之間的空檔掌握,全都表現得可圈可點,曲子的完成度也高。從觀眾的狂熱程度可看出他們的確擁有堅強實力,絕非因為這些觀眾幾乎全是誌鷹他們的朋友或歌迷,和這樣令人鄙夷的理由無關。他們表現出的狂熱,與那些來為朋友捧場、故作熱烈的觀眾不同,而是真正由樂團的表演及音樂燃起的興奮。


    此刻,誌鷹的主吉他與呐喊般的歌聲蠢鳴大作,第一體育館的熱氣如盛夏高漲。當音樂結束在最高潮的瞬間,館內歡聲雷動,眾人毫不吝於給予讚賞,這對他們而言可說是再適常不過的評價。


    「——呼,好熱~」


    表演結束,誌鷹回到後台,拿起運動飲料猛灌。運動飲料滲透了渴望水分的身體,與成就感共同在嘴中擴散的滋味格外暢快。他尤其享受表演剛結束的這類目光。在表演後為他傾心的女孩子們和朋友竊竊私語,朝他頻送秋渡。他裝作視而不見,女孩子們喜孜孜地偷偷討論該不該去和他講話的模樣,卻早已被他一眼看穿。


    「學長!」


    「嗯?噢,千咲。」


    就在這個時候,千咲從一群女孩子裏鑽了出來,碎步跑向誌鷹。


    「表演真是太帥氣了!」


    「哈哈,謝謝。」


    千咲像是依然處於興奮狀態,麵頰染上朱紅,顯得興高采烈。她的汗水濡濕發梢,貼在額頭和脖子上,飄散出一絲煽情的豔色。


    她的眼裏流露出對誌鷹的憧憬、羨慕與愛戀,甚至還有優越感與自我陶醉。她應該是為了今後要與自己交往的男生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而欣喜不已吧。不過其實,他自己也有同樣低俗的想法。如此美麗的少女居然對自己迷戀得無法自拔,誌鷹也感到洋洋得意。


    「第一體育館的表演節目已全部表演完畢。第三十五屆桃武台高中校慶在此正式宣告結束,請一般訪客回家路上小心注意安全。閉幕典禮預定於五點半舉行,請各位同學踴躍前往參加。」


    就在誌鷹與千咲這對俊男美女炫耀似地親昵交談時,廣播社的男同學透過校內廣播宣布校慶結束。這也就是說,校慶執行委員即將前來告知他們獲選為最優秀樂團,並且邀請他們在閉幕典禮上表演。這是每一年的慣例,他也已經排除了唯一令他感到不安的要素,事情幾乎可以說是已成定局。


    (真笨,隻要乖乖聽話,我也不會搞這麽多小動作了。)


    令誌鷹感到不安的,當然就是兔田。


    他沒料到那個外星人膽敢違背禁止出場的命令,向他宣戰。又有誰能想像得到,他不隻得到梅園乃香的協助,還製作了高水準的宣傳影片,覬覦著站上閉幕典禮舞台的入場券。不過正因為這樣,他不能否認自己確實有些焦急。因為兔田實在過於囂張,又來勢洶洶,他於是拜托手段比較粗暴的朋友,要揍得兔田沒辦法上台表演,沒想到半途跑來人妖攪局,搞得計劃失敗,嚇出他一身冷汗。


    不過。老天爺終究是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線。他由於實在無法容忍唆使兔田的那個放肆的漫研社女人——兔毛成的存在,於是打算悄悄溜進漫研社,找個辦法搗亂,削削她的銳氣。他一進倉庫才發現,倉庫和漫研社之間的門不知道為什麽壞了,不費吹灰之力便成功侵入漫研社。他於是決定把個展毀得麵目全非,一吐怨氣。也許是這一招奏效,兔田沒有出現在昨天的舞台上。


    他就這麽解決掉令他不安的要素,在第一體育館舉行了一場成功的表演。


    接下來就是在某種意義上可說是正式演出的閉幕表演,在那之前,他還要向千咲告白。無上的榮譽與最完美的女人都在自己唾手可得的位置……不對,就算說已經握在手中也不為過。


    誌鷹確信自己獲得完全勝利,在內心放聲狂笑。


    「千咲,在閉幕典禮開始前,我有話要跟你說,隻要一下子就好了,你有時間嗎?」


    「咦?嗯,沒問題……」


    誌鷹這麽一說,千咲當然也知道會是什麽事,她嬌羞地垂下眼睫,一臉羞澀地輕輕點了點頭。


    在昏暗的第一體育館裏,曖昧的氣氛彌漫在兩人之間。


    「——接下來,在閉幕典禮舉行前,將播放廣播社特別節目,敬請期待。」


    校內廣播不識相地插入兩人的世界。


    校內廣播本身並不奇怪,令誌鷹在意的是廣播內容。他不記得廣播社以前製作過什麽特別節目,也許是從今年開始的新嚐試吧。他沒多大興趣,隻是他的腦海一角還在思考,擴音器裏就傳出另一個聲音。


    「嗨,桃中的各位同學辛苦啦!我是廣播社社長梅園乃香!這兩天的校慶大家玩得還愉快嗎?一定很開心吧~畢竟盛況空前嘛~都是靠大家的努力,才能有這兩天的盛況!不愧是桃中學生!我愛你們!」


    可說是這所學校偶像的名廣播社社員發出歡樂的美聲,傳遍全校。


    「——好,這件事先聊到這裏。廣播社目前正在製作一部紀錄片,這是準備參加下一屆全國大賽的電視紀錄片組。」


    (……「紀錄片」?)


    廣播社在今年春天的全國大賽中勇奪所有組別優勝,轟動一時。


    因此現在廣播的內容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可是……


    「紀錄片內容描速一位平凡的高中生組樂團,曆經各種苦難輿阻礙,終於站上表演舞台。」


    (一位平凡的高中生?苦難與阻礙?站上表演舞台?)


    擴音器裏緩緩流出的這幾個關鍵字……此時的誌鷹實在不得不聯想到某個人,尤其說出這話的是梅園乃香,更令他起疑。


    「廣播社在進行密集采訪與拍攝後,看好他有獨特的魅力與無可限量的前途,衷心期盼能介紹給各位認識。」


    不不,不可能——誌鷹在腦裏死命否定,梅園乃香的一字一句卻讓他的手心滲出大量汗水。他壓抑不住猛烈的心跳,嘴裏一陣幹渴。


    那家夥昨天沒有上台。


    那不正表示他屈服於我了嗎?他輸給我了,贏的人是我。


    而且萬一這個「平凡的高中生」真的是那家夥,現在接受訪談又有什麽意義——


    「因此我們今天特別邀請在影片中登場的樂團——『脫兔的反擊』到桃武台高中的廣播室,進行現場表演!」


    「「!」」


    誌鷹感受到心髒差點沒衝出胸口的驚愕,就連千咲也訝異得說不出話。


    「脫兔的反擊……那該不會是兔田同學組的團吧!?」


    「這、這是怎麽回事……在搞什麽鬼?」


    千咲一臉驚訝,誌鷹則是顧不得自製,整個人陷入一團混亂。


    但是,廣播聲沒有理會心神動搖的兩人。


    「大家準備好了嗎?耳朵都豎起來了嗎?ok,相信他們的音樂將徹底顛覆各位的世界,那就上吧!脫兔的反擊,要嗨翻天囉!」


    乃香的語聲一落,鼓棒便隨之敲響倒數聲。


    緊接著,躍動的貝斯聲與痛快的吉他聲毫不保留地馳騁奔騰。


    在音樂震撼校內所有人鼓膜的瞬間——兔田的歌聲在迫不及待、渴望、悲痛中爆發衝動與情感,傳遍校內各個角落。


    「第一體育館的表演節目已全部表演完畢。第三十五屆桃武台高中校慶


    在此正式宣告結束……」


    桃武台高中校舍二樓的廣播室內。


    主控室的麥克風裏傳來廣播社男社員宣告校慶結束的聲音。一旁,兔田、乃香、阿金和小菊還有「好萊塢」的大姊三人則是全擠在透明玻璃窗內的收音室。從「好萊塢」運來的器材已經準備妥當,各人隨手撥弄樂器,靜待表演時間來臨。


    順帶一提,廣播社社員此時全聚集在廣播室內,興致盎然的眼神從剛才開始就沒離開過他們身上,使兔田覺得自己宛如動物園的珍禽異獸。不過,使用廣播室進行現場表演這樣狡詐的計謀能成功,不隻是托乃香的幫忙,也鄉虧廣播社全體社員的協助,因此他臉上沒有一絲不悅,反倒再次向乃香點頭致謝。


    「這一切都要感謝你的大力幫忙,謝謝。」


    乃香聽了,朝阿金便了個耐人尋味的眼神答道:


    「我這麽做當然是為了你,不過其實是有人拜托我這麽做。」


    「有人拜托你?是誰?那個人拜托你什麽?」


    兔田一問,阿金馬上以讓兔田也能看到的角度打開攝影機的螢幕,代替回答。螢幕中播放出一段錄影畫麵。


    畫麵裏出現遭誌鷹破壞的漫研社。日期和時間顯示為昨天下午一點過後,也就是脫兔的反擊的表演確定取消,兔田還窩在床上的時候。


    這是那時在漫研社裏的影像。漫研社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首先出現在畫麵裏的是乃香與小菊的背影。接著,在滿地漫畫與插畫碎片的活動室中央,兔毛成傲然挺立。


    影片裏,首先出聲的是阿金這個攝影者驚訝的語氣。


    『——在廣播室裏舉行現場表演?太亂來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會被駁回。』


    兔毛成接著說道:


    『我知道這麽做有多亂來,不過就隻剩下這個方法了。我希望大家可以再幫我一次,拜托。』


    兔毛成似乎早在兔田的表演確定取消時,就已經想到這個方法,並且試圖執行。然而,不隻是阿金,小菊也跟著提出反對意見。


    『小兔,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我也很想為兔吉小弟盡一份力。不過呢,我勸你還是放棄吧。兔吉小弟惹上的那個叫做誌鷹的男人可是打算用暴力解決事情哦?對方既然是那麽卑鄙而且危險的男人,你要是繼續幫兔吉小弟,改天說不定遭到攻擊的就是你了呢。』


    小菊說的確實有道理。兔田在遇上危險時,是小菊剛好察覺,才能幸免於難。因此考慮到兔毛成過襲的可能性,還是乖乖收於才是聰明的做法。


    『你在說什麽啊,小菊?正因為對方的手段惡劣,才更不能退縮啊。』


    可是,兔毛成沒有屈服於小菊的說詞。藉由這段影片,兔田重新認識到兔毛成的堅強。


    不過,他很快發現自己錯了。乃香和阿金讓他看這段影片,不是為了讓他了解這一點。


    『要是在這裏退縮,就等於屈服在這個混帳世界腳下。要是什麽都不做,就等於認同這個混帳世界。我絕對不要這樣。』


    兔毛成說得理直氣壯,義正辭嚴。可是——


    『這樣不是太奇怪了嗎?應該受到肯定的人,就因為一些無聊的理由遭到不合理的對待。』


    兔毛成的嗓音輕顫。


    『兔吉的人格和實力都應該受到肯定,不應該被埋沒……』


    『欸……小兔……?』


    阿金慌張地喚了一聲,兔毛成接著轉過頭來。


    畫麵中的小菊和乃香,以及正在看這段影片的兔田,三人不約而同地屏住了氣息。


    『他……他不應該被這個蠻橫的世界吞噬……』


    向來信心滿滿的雙眸扭曲,滴下光粒——他從未見過兔毛成這樣的表情。


    『嗚、嗚、嗚嗚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兔毛成哭了。她因為悲傷、悔恨、痛苦,站在被毀得一團亂的漫研社中央,失聲痛哭。她嬌小的雙肩顫抖,脆弱得彷佛隨時可能崩潰。


    「…………」


    這段影片讓兔田打從心底厭惡自己的愚蠢。


    昨晚在屋頂上,兔毛成擺出一副不在意個展的努力付諸流水的模樣,甚至親手撕破自己的畫作。兔田老實地接受這一切,擅自認定兔毛成是個「堅強的人」。


    不過他錯了。兔毛成在屋頂上的自信笑容,撕破畫作的舉動,全都是為了激勵兔田,耐著心痛做出來的假象。


    她其實悲傷、悔恨、痛苦得不得了。


    但為了兔田,她還是故作「堅強」。


    『……我知道了,小兔。廣播室的使用許可就放心交給我吧。』


    乃香說著,安慰似地輕柔抱著兔毛成,攝影機的螢幕也在同時收起。


    「——事情就是這麽一回事。小兔不準我們讓你看這段晝麵,不過我們還是希望你明白這一點。」


    「……謝謝,我覺得更有拚勁了。」


    乃香語氣俏皮地說著。而兔田也由衷慶幸看過這段影片。


    「——接下來,在討論結果出爐前,將播放廣播社特別節目,敬請期待。」


    這時,廣播社社員剛好結束校內廣播。


    「好啦,那就開始吧!」


    乃香走出收音室,與方方進行廣播的社員交換位子。她輕咳一聲,清了清喉嚨,接著轉向麥克風。


    「嗨,桃中的各位同學辛苦啦!我是廣播社社長梅園乃香!」


    乃香接下麥克風,主持一分鍾不到,演奏隨即開始。


    應該是因為眼前沒有觀眾,兔田不怎麽緊張。他的心情和在「好萊塢」練習時差不多,自認能發揮平常練習的實力。


    他朝大姊們使了個眼色,互相點了點頭,手裏拿著吉他,準備隨時可以開始。


    「——廣播社在進行密集采訪與拍攝後,看好他有獨特的魅力與無可限量的前途,衷心期盼能介紹給各位認識。」


    上吧,迎戰這個混帳世界吧。


    讓瞧不起自己的人,以及不認同自己的誌鷹跌破眼鏡吧。


    為自己的戰友及恩人,同時也是自己所愛的那些懷才不過的人而奏吧。


    錯的是這個世界。


    我們一點也沒錯。


    盡管此時不受肯定,隻要奮戰不懈,總有一天必定能獲得勝利。


    現在就是證明的一刻。


    「脫兔的反擊,要嗨翻天囉!」


    他毫不保留地爆發出情感與衝動,乘著狂熱的演奏與嘶吼的歌聲,響徹全校。


    「脫兔的反擊」的表演透過設置在校內各個角落的攘音器傅出——誌廉其實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吉他聲與歌聲。他隻要一想起就覺得惱怒,記憶還是不由自主蘇醒。


    那時他正瞞著樂團成員,到處參加唱片公司徵選。他通過所有徵選的初審和複審,但隻要評審一換上專業音樂人,他就過不了關。他們的表達方式不同,落選理由卻如出一轍。「技巧是不錯,可惜沒什麽特色。」評審們異口同聲表示。


    具體而言,他有的隻有技巧,欠缺了出人意表的特色做為武器。當被指出具有無法以訓練彌補的缺憾時,他的心中隻有絕望。


    就在這時候,他經過輕音樂社的活動室前,聽見兔田拿著吉他自彈自唱。


    兔田當時應該以為咐近沒人吧。平時不常開口與人說話的他卯足全力彈著吉他,放聲痛快歌唱。


    他早知道兔田的吉他技巧高超,這時的兔田也是一樣彈得好到令他恨得咬牙切齒。不過,問題出在他的歌喉。


    那歌聲筆墨難以形容,音域之高不像個男生,要說是女生也不會有人懷疑。不過,那絕稱不上美聲,既不清澈又粗糙。要說他在唱歌,倒不如說是在拉開嗓門大吼


    還比較正確。


    但是,這樣的歌聲卻散發著不可思議的魅力,深深吸引了他,其中蘊含的某種東西穿透他的鼓膜,直接撼動他的腦及心髒、甚至是精神本身。那歌聲與以高超技巧彈出、多彩豐富的吉他旋律緊密融合,雙方力量相乘,產生奇跡般的和諧,意外感動誌鷹。


    他記得自己那時深感認同,終於明白專業音樂人在尋覓的是像兔田這樣的人才。


    因此他更不甘心,痛恨兔田的存在,不想再聽到他的吉他與歌聲,無法忍受他的實力受到矚目與肯定,理所當然地禁止他登上校慶舞台,後來想方設法的阻撓也成功奏效。


    然而此時此刻,校內沒有一個角落聽不見兔田的樂團——「脫兔的反擊」的演奏。


    令誌鷹感到刺耳不已的聲音正傳進全校學生耳中——


    「……我第一次在『好萊塢』聽到這歌聲的時候嚇了一大跳。他原本的嗓音那麽奇怪,唱起歌來倒是有模有樣。」


    在一旁主控室拍攝脫兔的反擊演出的阿金,佩服地輕聲喃喃自語,站在旁邊的乃香點頭附和。阿金又接著問:


    「……難道你早就知道兔吉有這樣的歌喉了嗎?」


    「嗯~我確實隱隱約約感覺到他的音質獨特,那些歌應該也是依他的音域寫出來的。所以我才在不能上台的時候,要他試著唱來聽聽……沒想到會聽見這麽驚人的歌聲。不管是缺點、心結還是逆境,隻要運用得當,都能成為武器呢。」


    「……嗯?『要他試著唱來聽聽』?這麽說,你這家夥該不會……」


    阿金朝乃香投去疑惑的眼神。由於他的猜測正確,乃香淘氣地露出虎牙,坦白承認。


    「我相信隻要找那麽說,兔吉一定會唱。畢竟他的個性很善良嘛。」


    「噗哈哈哈哈!所以我才說不能相信女人嘛,你真是太會演戲了,小兔也是一樣。」


    阿金因為乃香耍的小手段愉快笑著,乃香看著他的側臉,又接著說:


    「——欸,阿金。你這次拍的影片在校慶結束後可以提供給廣播社嗎?我是拿廣播社要以脫兔的反擊為題材製作紀錄片的名義,拿到廣播室的特別使用許可,要是沒拿個作品出來參加下一屆的比賽,我會被罵死的。拜托你啦。」


    這段時間原本是為填補閉幕典禮前的空白,預定在校內播放音樂。但要讓樂團在這段時間進行現場表演則又是另一回事,因此乃香宣稱打算以脫兔的反擊為采訪對象,製作參加全國大賽的作品,臨時由指導老師那裏取得廣播室的使用許可。當然,在上一屆全國大賽中勇奪四冠的光環也是促使老師答應這亂來要求的原因之一。既然脫兔的反擊已經在廣播室內舉行現場表演,廣播社就必須以此為題材製作紀錄片,所以乃香才會拜托阿金提供這段時間為脫兔的反擊拍攝的影片。


    「……我拒絕。」


    阿金冷淡回絕。


    「咦……啊,啊哈哈,這樣啊……你不願意啊……」


    沒有阿金拍的影片,廣播社自然做不出紀錄片,不過乃香隻是沮喪地低垂著頭。她想到曾經對阿金做出那麽過分的事,自然無法堅持到底。阿金手上的攝影機鏡頭依然對準脫兔的反擊,嘴裏接著說道:


    「這些是我拍的畫麵,隻有我了解怎麽剪輯最能感動人,所以我不會把影片讓給你。」


    乃香嚇了一跳,連忙問阿金。


    「……你願意再幫一次忙嗎?」


    聽見這個問題,阿金匆匆瞥了乃香一眼,露出一臉尷尬,嘴角扭曲變形。


    「你那是什麽臉……趁這個機會,我就跟你講明了吧。我不會再說第二次,你要仔細聽清楚。我沒有你以為的那麽討厭你,何況我也知道你是為了我著想,才會找我拍片。」


    過去,自己未能幫上阿金的忙,甚至奪去他的功勞,傷害了他——乃香一直以為不管自己再怎麽道歉,也彌補不了罪過。


    「我講話難聽又不是這一兩天的事。我們好歹也是朋友,你應該早知道不用認真了。」


    可是……否定她自責念頭的不是別人,正是阿金。


    乃香在這一句話中得到救贖,對於自己一再失敗,對方依然願意稱呼自己為朋友感到無比欣喜。她低下頭,擦了擦眼角。


    小菊輕撫乃香的背,瞪了阿金一眼。


    「……仔細想想,這全是你的語氣和態度大差惹的禍。」


    這話一語道破。未能幫上阿金的乃香,和沒察覺乃香心中的罪惡感、以故作冷漠的態度加深她內心的罪惡感的遲鈍阿金……不用說也知道真正錯的是誰。


    也許是自覺有錯,阿金高聲咆哮,刻意轉移焦點:


    「吵死了,安靜點!喂,廣播社!你們別愣在一旁,快做事啊!你們記得把表演錄音下來吧?下一次的紀錄片一定會派上用場的!」


    這同樣也是在脫兔的反擊演出時上演的一幕——


    在大致整理幹淨的漫研社活動室內,當然也能聽見擴音器裏傳出兔田彈奏的吉他聲與歌聲。


    兔毛成坐在活動室正中央的椅子上,眼神迷蒙,若有所思,靜靜側耳傾聽。雖然可以和乃香他們一起在廣播室內欣賞表演,她希望兔田表演時,自己不是以工作人員的身分站在舞台後方,而是待在觀眾席,因此選擇留在漫研社的活動室。她獨自待在寬敞的活動室內,彷佛獨占擴音器裏流出的音樂,聽來十分過癮。宛如情感直接化為歌聲的靈魂嘶吼,此時隻屬於自己一個人。


    「哈哈,真想像不到那時的兔吉會變成現在這樣。」


    與兔田的回憶如走馬燈閃過腦海。


    在這間活動室內第一次遇到兔田時,他一副懦弱、自卑、畏畏縮縮的模樣,甚至染上喪家之犬的可悲習性,讓她見了就忍不住煩躁。


    不過,兔田變了。他開始挺身迎戰,不再逃避。


    不僅如此,他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有心還是做得到嘛。」


    她為此開心地笑逐顏開。


    她一方麵為兔田的成長感到喜悅,又忍不住為現實的殘酷擔心。


    兔田變得如此堅強,做出這麽有意思的事,觀眾對表演的反應又是如何——


    聽著擴音器裏傳來的音樂,誌鷹在心中暗叫不妙。脫兔的反擊這個樂團的演奏傳進全校學生耳中,他害怕情形終將失控。這個音樂確實蘊藏了如此驚人的魅力與熱情。


    誌鷹因此陷入焦急。他坐立不安,暫時先道別千咲,打算找個聽不見音樂的地方,同時也為了觀察學生們聽兄這音樂的反應,氣喘籲籲地在校園內四處奔走。


    校內的景象一映入眼簾,他的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


    校園裏確實有學生豎起耳朵聆聽,確實有學生抬頭仰望擴音器,確實有學生在討論脫兔的反擊這個樂團,確實有學生拿著手機對準脫兔的反擊的海報。從眼前的樣子看來,全校學生都聽到了他們的表演。


    不過,所謂的反應也不過如此。不管脫兔的反擊在廣播室裏進行現場表演這件事情本身有多稀奇,聽在不了解事情緣由的大多數學生耳中也不過就是打發空檔的音樂。


    誌鷹心中隱約感到的不安不過是杞人憂天。


    脫兔的反擊這十幾分鍾的表演沒有在桃中掀起任何波瀾,平靜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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