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巨大的變異,從南部的莊園地帶與軍港附近的小城鎮開始發生。


    這些地方都位處於利亞納地下水道網路中最南邊的下遊處。港口的魚市場還有小鎮上的居民,都因為泉水盤的水不再湧出而起了騷動。短時間內,位處北方的宮殿和貴族的城館,都還沒有察覺發生了什麽事。


    為了找水,人們開始前往北方的泉水盤,但那些也都依序幹涸了。為了爭奪剩餘用水所引起的騷動越來越多,最後連負責維護治安的麥那家當家都接獲報告,並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了。


    摸哲·麥那正在尋找西爾森將軍的下落,而且為了防止賽革特族人叛變,也積極與查波羅傑家的當家交涉有關莊園警備事宜。兩方氏族的族長部分別要求麥那給予詳細的說明,因此這時在意料之外的地方也有騷動讓他感到很不滿。


    他要城裏的警官前往騷動中心的泉水盤去察看,但警官人數遠不及憤怒民眾的數量。於是他又向軍港水軍請求協助,出動水軍鎮壓接近港口的城鎮。


    被警棍與威嚇驅散的人群,還是很想知道什麽時候能恢複供水。因此負責工廠的濟貝家族的參事便派遣部下前去調查泉水盤的異常情況,然而他們最後隻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地下水道如今已經空空如也了。


    2


    阿劄破側耳傾聽地動的聲音。


    他處在一處大半淹沒在沙塵中的洞穴底部。吉爾達·雷扭轉他骨折的腳讓他失去意識,這段時間似乎也把他送來了這裏,還很好心地在他腳上綁好木棍,替他治療。


    洞穴很深,他看到仔細堆疊的石牆和裝飾的浮雕,猜想這可能是古代所建造的遺跡。遠處上方的四方形洞口,覆蓋著紅沙柳的枝葉。他試著大聲呼救,結果卻隻有風聲與沙子落下的聲音回應他,附近完全沒有任何人類的氣息,就連這裏距離利亞納有多遠他都不知道。


    吉爾達·雷替阿劄破留下裝了半滿的水桶,一籃子的水果與乳酪。他翻滾身子過去吃東西喝水,同時腦中仔細地思考著:如果不打算殺我,為什麽要把我留在這種地方?


    水很少,籃子裏的食物也很快就沒了。如果再這麽被置之不理他就會餓死,比當時被扔下運河的結果還糟糕。他抬頭看見爬滿牆壁的紅沙柳樹根,想說隻好試試看是否可以靠斷掉的腿爬上去了。


    此時阿劄破的身體下方開始劇烈搖晃,傳來地動聲。


    阿劄破深怕牆壁會倒塌下來將他活埋,可是石牆相當堅固,隻有令人不快的聲音與震動持續了良久。但接下來襲擊他的危險卻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的腳邊開始滲出水了。


    在雕刻牆壁的一角,濕透的砂礫出現了漩渦中心點,砂礫像流沙般逐漸地往下沉。水填滿了中心處,砂子成為泥水開始往上冒。清水排開了泥濘,很快就注滿了洞穴底部。


    「結果是要淹死我啊!」


    阿劄破氣得大吼,慌忙抓住紅沙柳的樹根,但纖細的樹根卻瞬間折斷,讓他醜態百出地摔了下來。這段時間水一直在增加,明明他是一屁股摔下來,卻連頭部都泡在水裏了。他想站起來,但下方的砂已經完全變成了泥沼,讓他的雙腳不斷下沉。他暗暗叫糟且拚命劃水時,眼前出現了木桶。


    木桶裏剩下的飲水隻有一點點,也拴上蓋子了。他抓住載浮載沉的木桶,雙腳終於離開了泥沼。水麵逐漸上升,很快地就把阿劄破與木桶送到洞穴口。


    「好!」


    但一切還沒結束。水頂向蓋住洞口的紅沙柳,冒著泡泡不斷往外湧出,紅沙柳沒一會兒便淹沒在水裏了。阿劄破一手抱著木桶,用另一隻手撥開紅沙柳的樹枝。


    他想盡辦法鑽出樹枝來到水麵後,發現這裏是幹涸的沙漠。他本以為終於可以踩在地麵上了,水卻以洞穴為中心開始往外擴張,比阿劄破踩上地麵的速度還快、還深。這是沙漠中央湧出的泉水,而水源就像取之不竭一樣不斷冒出來,把洞穴填成了水池也沒有停止。


    阿劄破還是抓著木桶,想盡可能地前往水池邊緣,於是用力地踢水,結果骨折的腳撞到岩石,讓他痛得呻吟出聲。水池最後終於停止擴大,但那卻並不是因為泉水枯竭了。


    等到阿劄破來到水池邊緣,才發現水開始往他的右方流出去。他趕緊爬上岸,發現水池大得幾乎可以淹死一個中隊,同時從一側的岸邊開始形成涓涓細流。細流逐漸變大成川,就好像預先設計好的一樣,河川穿越了沙漠中微微低窪的地方,流向東北方。


    「這是什麽啊……」


    阿劄破回過頭,認出黃昏天空下的宮殿影子。


    在距離首都利亞納這麽近的地方,突然出現了新的水池與河川。


    「這就連皇帝陛下,不對,就連那個奎裏德參謀總長都料想不到吧……」


    3


    奎裏德前往西爾森的別墅調查,發現了將軍死狀異常的屍體。


    他在模哲·麥那處理麻煩手續的期間,從將軍的情婦芮妮口中間出了新情婦的住處。


    「阿劄破那家夥,明明都知道,卻什麽都沒報告。」


    副官馬可斯桑嘴裏說著找到人一定要予以懲戒,事實上很擔心「卡爾加」隊長如今的安危。


    屋內有受傷且瘋狂的馬夫及男仆四處徘徊,而受到嚴重燒傷的萊謬·葉慈則昏倒在玄關旁的客廳。就連管家也不記得情婦是誰,到底消失到哪兒去了。接著除了有小火災的痕跡之外,他們還發現爆開的首級與炭化的人骨,讓走進屋宅內的「卡爾加」隊員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那家夥真的是魔法師嗎?那就不是我們能應付的了。」


    連什麽都能一笑置之的庫比亞多都笑不出來,且拚命忍著作嘔的感覺。就算他見慣了殺戮戰場,這種如儀式般的可怕場麵還是喚起他本能的恐懼。


    「應付不來?隻要這跟吉爾達·雷有關,我們就得逮到他!」


    奎裏德將護送萊謬皇子與收拾屋內殘局的工作交給黑衣警官,策馬前往軍港。


    雖然他大感意外,不過如果吉爾達·雷是個魔法師,雪芙兒當然也一樣,想來兩人肯定會預謀逃亡。那麽根據模哲·麥那提供的情報,他們下一個目標就是賽革特族人了。


    雖然麥那站在當家立場,必須要顧及參事會,但被稱為流氓集團的「卡爾加」可沒這層顧忌。奎裏德打算拜訪熟識的水軍艦長,私下阻止載了一堆賽革特之鋼的查波羅傑運輸船。


    可是隨著他逐漸接近港口,馬路上到處都是騷動,隻見人民與警官爆發口角,幾乎就要發展成暴動了。警官與水兵們滿頭大汗地阻擋著手提水桶且情緒相當不滿的群眾。


    「那是在吵什麽?」


    表明身分階級之後,水兵對他行了軍禮後回答:


    「飲水不再湧出來了。」


    奎裏德感到一陣寒意。這種預感就好像戰場上的局麵產生了始料未及的改變,而且還是往不好的方向變化。


    「這該不會是那些家夥幹的吧……」


    奎裏德第一次認真地思考兒子曾說城館內的泉水盤毀壞,雪芙兒從該處消失的這段話。總不會因為城館內不斷噴發的水柱,害得整座城的泉水都幹涸了吧。可是,他已經讓士兵將那個泉水的洞塞住了才對。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他總覺得港口的水位也下降了。


    「把魔法當成是小孩子的把戲,我或許大錯特錯了……」


    奎裏德一直很努力地不將魔法視為神秘或可怕之物。事實上與奧拉作戰的時候,他也能用裏沃的兵法來對抗使用生命魔法的戰術。但他知道,對於某些領域人類必須要心存敬畏,就像他在聖德基尼家族聖地所見到的魔法那樣。如果吉爾達·雷真的奪走了利亞納的水源……他本以為了


    若指掌的騎士,突然變成一個深不可測的人物了。


    「所以呢?我們要怎麽辦?」


    馬可斯桑實際的問題,將他從幾乎要陷入迷信的妄想中喚回。


    船隊指揮官朱佐正忙著鎮壓市民,一臉凝重地聽取奎裏德的要求。「南部哨戒軍」的查波羅傑將軍經常將戰利品中飽私囊,朱佐多少也聽說了這種流言。許多軍人都會因為強烈的正義感,而將自己以外的其他將官士兵想得太好。


    「我明白了,我不會讓查波羅傑家的船隻再往利亞納的下遊去。就告訴他們沃爾峽穀泛濫了。」


    沃爾峽穀是百疾川下遊的險要之地,經常會有洪水。雖然十二氏族名下的船隻都能夠免征川關通行稅,但如果泛濫也沒辦法強行通過。


    「既然如此,麻煩借我一艘輕便的快船,連帶船上兵員也要。」


    朱佐替他準備了一艘約五匹馬身的小型船,船上搭載了一管青銅炮與十個水手。雖然隻有一根帆柱和縱帆、三角帆各一張,以求輕便迅速,但在運河上大概還是需要十名槳手才夠。


    奎裏德命令「卡爾加」隊員全部登船。


    「把船移動到運河的艾爾川河口!我們埋伏等著吉爾達·雷與賽革特族人來搶查波羅傑的船!」


    4


    雪芙兒一行人將卡莎留在水窟底,進入南麵開啟的下水道。


    水道頂部跟吉爾達·雷身高差不多,寬度隻有小寶張開手臂那麽寬,石壁上覆蓋著一大麵滑溜的水藻,尤其腳下更是容易打滑。


    吉爾達·雷拿著一盞油燈,跟手持下水道地圖的小寶走在最前方。小寶忙著看地圖,似乎已經打起精神了。讓福齊薩背著的米莉蒂安似乎很不舒服,但雪芙兒若想去探查她的魂源,又會遭她反感抵抗,雪芙兒隻好稍微退後一點跟著她。


    當米莉蒂安倒下的時候,雪芙兒以為是古代魔法陣攻擊了她。畢竟咒文的波動之大,甚至撼動了雪芙兒的靈魂。那一瞬間包圍著水窟的魔力迸發飛散,餘韻至今仍讓雪芙兒的雙角震動不已。她一直覺得剛才似乎有種聽不見的聲音持續鳴動,或許也是因為那場震動透過這個水道不斷傳遞到利亞納的地底之故。


    隨著他們逐漸推進,水藻的腥臭味越來越重,浸濕鞋子的水和包圍四周的濕氣使得一行人越走越快。漸漸地,他們都隻看著腳下趕路,也同時發現水藻內有蠕動的蚯蚓或蛆之類的生物,讓人背脊發涼。一種總覺得好像被身後什麽追著跑的不快感,因為水道頂落下來的水滴而更加強烈。


    地下水道每隔一段距離就會碰上岔路,幸好小寶與騎士很清楚他們的目標方向。走了大約兩刻鍾左右,騎士總算停下腳步了。


    「這裏是查波羅傑家的莊園下方。正上方應該就是泉水盤了。」


    眾人似乎都是一副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以回到地麵上的樣子。騎士讓福齊薩看看莊園地圖,給了他一把短劍。


    「福齊薩,我來破壞出口的泉水盤。一旦打開地洞你就立刻出去,跑向佃農小屋。撒卡密他們都在那裏。」


    「你呢?」


    「我得對付莊園的仆人,恐怕還得對付麥那家的警官們。雪芙兒,在我叫你之前,你跟米莉蒂安先待在這裏。小寶,保護她們兩人。」


    騎士給了小寶一把小刀,然後走到頂部似乎有個排煙孔的下方,搭起弓箭,箭尖上綁著塞了火藥與發火石的袋子。騎士垂直往上射了一箭,並迅速趴到旁邊。


    風暴與碎裂的石頭紛紛落人下水道。騎士很快回到洞孔下方,再度射了一箭。這一箭上綁著帶有鉤子的繩梯。


    「走!」


    福齊薩跟在騎士身後爬上了繩梯。


    接著傳來好幾個人的淩亂腳步聲、刀劍交會的聲音,還有人應聲倒下的聲音。


    「雪芙兒,上來吧。」


    吉爾達·雷輕聲說完,小寶第一個抓住繩梯。


    「米莉蒂安,拜托你千萬不要出聲喔。」


    雪芙兒打算背起米莉蒂安,不過米莉蒂安似乎察覺了雪芙兒的想法,於是搖搖晃晃地自己爬上繩梯。雪芙兒趕緊追了上去。


    來到外麵,太陽才剛下山,天空還有些明亮。洞穴旁是毀壞的泉水盤和六名倒下的男子。四周是連綿的牧草地與田地,再過去則可以看見一間有煙囪的平房。


    「你們躲進那座樹林裏,我去把賽革特族人帶來。」


    騎士獨自橫越園地朝著平房而去。


    樹林裏有個沒了火焰的火爐和蹈韝爐。雪芙兒試著去碰觸火爐,知道踩踏板的工作在昨晚、甚至更早前就結束了。大概是之前她來看的時候,砂鐵就已經差不多用完了吧。


    「雪芙兒,危險!」


    聽到小寶大叫,雪芙兒回過頭,隻見一柄刀刃掠過她麵前。她下意識地彎下腰,以身體衝撞襲擊她的男人的小腿。


    她跌倒在地之後便朝短劍撲過去,但對方卻用力地踹開她的手。短劍應聲彈飛出去,掉在小寶身旁。此時另一名男人正在攻擊小寶。


    雪芙兒抓住打算抓她的男人的手腕,對他詠唱遮蔽咒文。她想到手上應該還殘留著剛剛用在衛兵身上的咒藥,因此集中精神施咒,男人的手跟著放鬆了。雪芙兒將手掌放在他的額頭上,再重複一次咒文。男人雙眼中的銳氣變淡,無力地跪坐在地。可能是雪芙兒太拚命了,她還是第一次能讓這種咒文發揮這麽大的效果。


    雪芙兒很快地沾了一些口袋裏的咒藥,靠近另一個男人。可是反折小寶手腕的黑衣男人,突然瞪大了雙眼往前倒下。被他壓在身下的小寶拚命掙紮。


    男人背後的披風上,一攤黑色汙漬越來越擴大。


    手上拿著連劍柄都染上鮮血的短劍,米莉蒂安低頭看著黑衣男人。


    5


    「沒有人在。」


    福齊薩在佃農小屋裏這麽說完,吉爾達·雷就立刻察覺狀況了。


    「船到了。肯定是被趕過去搬運貨物了。」


    他得加快腳步。一旦讓砂鐵被搬上陸地,奪船的意義就會少了大半。萬一重新堆回去的時候他們在港口被查到,就什麽都沒了。


    離開下水道之後,可以遠望運河和停在碼頭上的船隻。船頭立著一張水藍色的旗幟,旗幟上繡有查波羅傑家的「勝利之星」。


    幸好船似乎才剛靠岸,棧橋上隻有幾個麻袋而已。大約四十名男子正利用裝上滑輪的帆桁,將麻袋從船緣垂吊下來。


    撒卡密等賽革特族人也混在船員裏工作。穿著華服、雙手叉腰在棧橋上頤指氣使的男子,應該就是莊園管理人。此外的船員都戴著具有特色的頭巾,一眼就能認出來,莊園的佃農也都穿著髒汙的鐵鏽色背心,跟賽革特族不同。


    這是一艘細長且吃水很淺的平底船,隻有一根帆柱與一片風帆而已。是個在河道很窄的上遊也能來去自如的河船。不過大概是為了守護貴重的貨物,所以船頭配有一管大小幾乎與船身不成比例的大炮筒。


    隻有部分船首與船尾鋪著甲板,貨物則直接堆在中央的淺船底部。也因此目前看得到的船員隻有六人。


    「我們首先要見撒卡密一麵,還有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傷害船員。」


    吉爾達·雷對福齊薩小聲說完,便大搖大擺地走上棧橋。


    眼皮下垂的莊園管理人眯起雙眼,仔細地打量吉爾達·雷。


    「請問……您是哪一家派來的人?」


    管理人雖然提防著突然出現的騎士,卻還是擔心得罪了其他家族。吉爾達·雷讓他看了一眼雕刻在「卡爾加」鎖子甲上的裏沃紋章。


    「我是奎裏德·曼斯頓閣下派來傳話的人,這些貨要獻給皇帝。」


    撒卡密突然回過頭,因認出吉爾達·


    雷與福齊薩而瞪大了雙眼。


    管理人很明顯地感到狼狽。


    「曼、曼斯頓閣下?皇帝要……?」


    查波羅傑將軍利用特權獨占賽革特之鋼,管理人也一清二楚,因此才會在天黑之後進港卸貨。更何況如果皇帝命令要上繳,就有可能被追究責任。盡管如此,乖乖地交出去還是會被將軍主子怪罪。


    「總之堆在船上的那些分量就夠了。請將船隻移往宮殿。」


    吉爾達·雷不給管理人思考的機會,命令船員們全部上船。


    「欸,請您等一等!曼斯頓閣下與我們查波羅傑當家也略有交情,這一定有什麽誤會……」


    見管理人慌忙阻止,船員與佃農都不知該怎麽辦。


    這時,撒卡密突然沉默地高舉一隻手。


    賽革特族人不約而同撲向自己附近的佃農,將他們打倒。吉爾達·雷也立即以手刀劈向還目瞪口呆的管理人心窩,讓他撞上兩名佃農一起摔下了棧橋。福齊薩則抓住了一名打算逃跑的船員。


    吉爾達·雷大步走向船舷,用魔劍指著正要解開纜繩的船員。


    「乖乖照做,就留你們一命。」


    從魔劍散發出來的熱氣,燙到了船員的脖子。


    「噫——」


    其他的船員也對魔劍感到相當恐懼。


    「大家上船!」


    在撒卡密的示意下,十七名賽革特族人爬到貨物上去坐著,佃農們則連滾帶爬地跑上棧橋。


    「福齊薩!」


    撒卡密遞給福齊薩一根鋼條,並看著吉爾達·雷。


    「我們用你點的火完成了真正的『賽革特之鋼』。所以我們決定跟你走。」


    福齊薩雙眼發光地重新審視手上的鋼條。吉爾達·雷點點頭,趁船員們正在張帆的時間,跟福齊薩與另一個人回去接雪芙兒。


    「雷閣下!」


    小寶看起來驚魂未定,雪芙兒跟米莉蒂安的身上都沾有血跡。


    「我沒事,這是別人的血。」


    為了安撫臉色蒼白的吉爾達·雷,雪芙兒拿出短劍給他看。


    而短劍上刻著的,是麥那家的「沉默之星」。


    6


    當奎裏德一行人搭著快船進入運河口時,發現查波羅傑的船正離開碼頭。


    「慢了一步啊。」


    馬可斯桑的口氣完全不急。奎裏德並沒有在船上掛軍旗,隻打算裝作碰巧開船到運河出口,然後擋住對方的去路。黃昏之後的運河上布滿了小舟與載客平底船,就算不是如此,一樣很難筆直前進。


    「他們往北去了喔。」


    搬運船上揚起帆,急速朝宮殿所在的北方河口前進。這很明顯是不智之舉。如果船貨已經都卸在查波羅傑莊園的話,他們也不會今天晚上離開碼頭,從船體下沉的狀況來看,船上應該還是堆滿了貨。至於他們打算將賽革特砂鐵載到哪裏,則取決於船運能到的地方。


    「他們想要離開百疾川吧。」


    可是就算穿過宮殿下方,前頭一樣有軍港。奎裏德已經拜托朱佐閣下把船攔下來盤查了,所以沒有必要著急。庫比亞多用望遠鏡眺望,集中精神在夜視能力良好的雙眼上。


    「看到了,吉爾跟小奎裏德,還有雪芙兒也在。吉爾那家夥,真是個笨蛋啊。幹麽做這麽亂來的事情,而且連小奎裏德都帶走了!」


    庫比亞多看著奎裏德的兒子自願跟著去,盡管如此肯定還是會被視為人質。其實庫比亞多很喜歡加入「卡爾加」並肩作戰的吉爾達·雷,塔歐也是如此,因此他眼神哀傷地看著搬運船的四角帆。


    就連奎裏德都還沒想好抓到吉爾達·雷之後該怎麽處置他。


    「你應該要把他交給麥那。」


    馬可斯桑似乎讀透了奎裏德心中的想法。


    「你再跟那個男人糾纏下去,到時候隻會賠上一條性命。」


    副官省去了對他的尊稱,神色是少見的認真。自從祖國帝亞曼堤納淪陷之後就毫不介意追隨著他的馬可斯桑,偶爾會以對等的態度陳違自己的意見。


    「話說回來我有點失望呢,還以為他應該會是個更聰明的男人。」


    其實他抱持的心態是:如果對手是吉爾達·雷,才不會這麽容易讓他追上。騎士花半天時間就讓首都陷入混亂的戰術,雖然令人感到恐懼,但反過來說,一個未來有望成為多姆奧伊王的騎士,最後卻還是依賴了魔法,這種幾乎算是沒骨氣的行為也讓他感到無趣。


    「不對,肯定還有什麽隱情。加速,準備射擊!」


    在奎裏德命令下,水手們放下了船櫓。船櫓整齊劃一地在水手長的號令中劃水,一口氣提升了船速。塔歐與馬可斯桑、庫比亞多手持弓箭站在船首。


    「瞄準船帆!」


    目標對準在運河上很顯眼的縱向長帆,既不會傷到人質,還有威嚇的作用。


    射出的箭在河麵上發出破風的聲音,但船帆隨風飄揚,隻有一支射中目標。附近的一個渡船人嚇得趕快劃走他的船,其他的渡船人也發現了箭,並紛紛走避讓出河道。


    搬運船雖然察覺有追兵,卻因為船上有貨物而無法提高船速。


    「追上去,從斜後方靠近他們。他們的武器在船頭,如果他們想回頭把炮筒對準我們,就一口氣衝上去。」


    雖然他們一再地放箭,搬運船卻沒有回頭的打算,還反過來射箭,一支箭掠過奎裏德麵前刺進了水手的手臂。接著下一支箭貫穿了另一名水手的肩膀。水手哀嚎,劃槳的動作也開始淩亂。


    「繼續劃,不要停!」


    吉爾達·雷的射箭技術似乎比之前還精準了。在他們架好隔板當作盾牌之前,隻能暫時拉開一點距離。當他們再度追上去的時候,搬運船的船頭正往左偏。


    「他們要回頭了!」


    庫比亞多大叫,做好將被炮擊的準備。劃船的人也停下動作了。


    「不對!他們要左轉!」


    奎裏德瞠目結舌。搬運船竟然不是要前往宮殿與軍港的方向,而打算離開運河往河川上遊而去。


    「你到底在想什麽,吉爾達·雷?」


    百疾川的水流遠比艾爾川還要湍急。如果要逆流而上,就算是軍艦也隻會剩下一半的船速。而且上遊隻有穿越沙漠、河道狹窄的急流。奎裏德下了命令:


    「前進!趁他們還沒回頭之前堵住河口。」


    7


    老天站在吉爾達·雷這一邊。之後回想起來,或許連厄運也是。


    當船隻一離開運河,正好碰上東南風推著船帆前進。


    但百疾川的水流太強,船也隻能緩慢前進,船長抱怨地說道:


    「行李太重了,大爺,我們比牛跑得還慢啊。」


    扔下貨物是最後的手段。吉爾達·雷站在船尾,看見追兵也轉出了運河,但是沒有緊追上來。對方也揚起了五張三角帆,用劃的、慢慢將船舷轉向他們,青銅炮的炮管也已經瞄準好了。


    「會、會被打中……」


    一個賽革特人尖聲大喊,撒卡密安撫道:


    「嚇我們的。他們不可能讓貨物沉下去。」


    吉爾達·雷再度確認水道圖與地形。看不到預期中的東西,讓他逐漸感到焦躁。雪芙兒在一旁擔心地看著他。


    「小寶,你能爬上帆柱嗎?」


    少年點了點頭,攀上索具爬了上去。指揮追兵的人是奎裏德,吉爾達·雷料想奎裏德不會攻擊自己的兒子。


    「你看得見堤岸另一邊的那個水窟嗎?」


    「很暗,什麽都看不見!」


    吉爾達·雷朝北方天空射了一支淬火的箭。


    「啊!」小寶發出驚呼,


    指著右後方。


    「是水池!沙漠裏出現水池跟河川了,就在堤岸旁!而且有人……」


    沒等小寶說完,吉爾達·雷來到炮筒旁。這是他求之不得的答案。


    「停船!往右回頭!」


    船員們從船尾下錨,把帆給翻轉過來。船身一陣傾斜,以錨鐵為轉軸改變了船向。此時炮擊聲響起,追兵的炮彈在右舷下方擊出了巨大水花。


    「可惡!」


    小寶抓緊帆柱大罵,雖然他表現得氣勢十足,但其實相當害怕。


    「喂——!」


    堤岸上傳來人的大吼聲,接著出現了一個用單腳跳躍的人影。雪芙兒看見對方在油燈照耀下的臉,忍不住驚呼:「阿劄破!」


    阿劄破也嚇了一跳。


    「雪芙兒嗎!吉爾!你……」


    「阿劄破,趴下!」


    吉爾達·雷把炮彈打向阿劄破的左方。炮彈削過堤防上方,造成土石崩落。水流從那個缺口緩緩流出,隻剩下堤岸擋下眾成一池的水了。阿劄破一屁股坐在地上呻吟著。


    「你搞什麽鬼!」


    追兵船也傳來大喊的聲音,是庫比亞多。阿劄破也發現了,忙往那邊跳過去。


    「撒卡密,把火藥桶放流到那裏。」


    賽革特族人立刻就知道他們要做什麽。他們用繩子綁住火藥桶丟進河裏,讓火藥桶順著水流撞上堤防,接著抽走繩子,讓桶子卡在崩塌的土石上。


    吉爾達·雷再度瞄準堤岸,阿劄破見狀連忙逃到旁邊趴下。


    炮彈擊中了木桶,發出劇烈的聲響,堤防也潰堤了。混著土石的水與塵煙不斷落下。


    他們的船身劇烈晃動,被土石流影響不斷改變方向。


    吉爾達·雷又把炮筒對準南岸,也把南岸的堤防擊潰了。船員們露出一副他瘋了的表情。


    等塵煙散去之後,他就知道他的計策奏效了。


    崩落的南北土石連在一起,把原來的水流完全擋住,形成了新的堤防。百疾川的水匯流進崩毀的水池,不再往東南而下,開始流向東北方。


    「往東北前進!」


    吉爾達·雷大喊之後,船員哭著說道:


    「沒辦法!水量太少我們會擱淺啊!」


    經由爆破形成的新河流很不穩定。事實上當他們拉起船錨時,被水流牽引的船底立刻就發出撞擊聲,因為碰上了剛形成的水壩。


    「好,扔掉貨物。」


    賽革特族人神色哀慟地按照指示將麻袋扔下河川。船上約四分之一的砂鐵,成了三十多個補強新河堤的沙袋。船上好幾個人合力用船槳去頂河堰,擱淺的船底才又重新浮在水流上。


    「吉爾!你這個混蛋!」


    船經過破口大罵的阿劄破身邊,越過那個大池,進入連接過去卡撒拉川的古代河道。


    「還真有一手……」


    聽完阿劄破的報告,奎裏德隻能發出歎息聲。


    他還以為引爆堤防築壩是為了阻止追兵的下下策,沒想到竟然是為了把新的河川當作潛逃路線。雖然他想回城裏組織追蹤部隊,但水流中斷的百疾川水位瞬間下降,他們就在運河入口擱淺。而往來於運河之上的渡船就在搞不清楚發生什麽事的情況下,被留在河床上了。


    岸上滿是爭吵叫嚷的人群,軍隊與麥那家的警官們疲於奔命,就好像遇到了街頭巷戰一樣。


    當晚,首都死了上百人。


    而更殘酷的災厄降臨利亞納,則是之後的事情了。


    8


    新的河川在黑暗中以可怕的速度將雪芙兒一行人送往東北方。


    一開始河道非常狹窄,而且四處都是淺灘,眾人幾乎像是搭雪橇一樣,不斷聽見船底磨過河床的聲旨。船員們都冷汗直流,擔心船底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磨出破洞。船頭與船尾各站了兩個人,一聽見淺水的水流聲,就要用長槳頂住河床改變路線,想辦法避免擱淺。光靠掌舵完全來不及。


    雪芙兒等人也都是驚魂未定,精神緊繃地窩在船尾放貨物的防水帆布下。因為風向幾乎是橫著吹,所以已經收帆了,但吹進防水布的風聲聽起來就像沙漠之狼的嗥叫。


    「是百疾。百疾的聲音!」


    小寶很害怕地說道,認為他們喚回了古代咒文中的虎紋獸。


    「隻是風聲而已。」


    雪芙兒勉強抑製自己因黑暗與危險帶來的恐懼感。她的角在那個水窟裏感受到的震動,還在微弱地持續著。她同時也感覺到有野獸不斷逼近的腳步聲,不由得頻頻回頭,仔細凝視四周是否還有生物的魂源。


    吉爾達·雷隻是站在船頭看著前方。他把劍像長杖一樣直立,倚著劍身,雪芙兒好幾次都看到他搖搖晃晃。她很想到他身邊去替他治愈疲憊,但船身搖晃得太厲害,他不準大家輕易起來走動。騎士就像他之前那樣,睡得比任何人都少。


    還以為會一直持續下去的黑夜終於結束了,天亮時眼前風景一變。


    河道變寬,水流也趨緩了。遙遠南方的綠洲已經不複見,四周是一望無際的滾滾黃沙。利亞納周邊的土地,就算是沙漠也是黑色的沙子,但這片沙漠不同。


    沙漠中淨是幹燥細碎的沙土,四處都可以見到沙丘。才剛形成的河川旁仍然寸草不生,黃色的沙地上完全沒有任何生命的活動跡象。就算是一般沙漠,至少會長一些旱草或仙人掌,但此處映入眼簾的隻有藍色天空與一片純黃所交會的地平線,然後是一條有如細致光帶的河川。


    「是黃灘。我們要進入卡撒拉川了。」


    小寶指著地圖。這裏是裏沃北部的廣大沙漠。卡撒拉川在地圖上被繪製成隻有在豪雨季節才會出現的季節河川,但現在他們的確在相同流向的地方,蜿蜒地往東北方延伸而去。


    風開始從南方吹來,吉爾達·雷命水手再度揚帆。


    眾人又累又餓。這艘船昨天才剛結束長程航行,因此水與糧食都沒有存貨了。好幾百年以來都是沙漠的土地上不會有人群居住的部落,即使停下船隻,還是連一顆水果都摘不到。


    「有魚!」


    船員發現在水麵上有銀色鱗片閃閃發光的魚,顯然是百疾川的水流將上遊的魚一起衝了過來。眾人把撈網放進水裏,陸陸續續撈起不少柳葉大小的小魚。其中還有一些手腕或手肘那麽長的魚。大一點的魚腹呈桃色,茶色背上有黑色斑點,小魚則漂亮得像是一把銀色小刀。


    水雖然混濁,但沉澱砂礫並煮沸後就能喝了。船員在船舷旁的鐵絲網上架了小小的火爐,賽革特族人則用剩下的炭來生火把水煮沸。為了節省炭火,魚得生吃才行。


    船員們太過饑餓,因此直接吃掉了沒有鱗片的小魚。雪芙兒用從麥那警官身上拿到的短劍把較大的魚剖開,切下魚肉給小寶跟米莉蒂安。賽革特族人也借來船上的菜刀切魚肉來吃。


    吉爾達·雷等大家都吃完之後,要撒卡密等人跟船員換班。接著騎士終於把雪芙兒替他切好的魚肉吃掉了。雪芙兒靠近他,知道騎士非常的疲倦。


    「吉爾達,請您休息一下。」


    雪芙兒執起他的手腕,感受到那鐵灰色魂源正在變濃,並以異常的速度脈動著。不同於騎士糟糕的臉色,他身上的靈魂發出比平常還強烈的光芒,讓雪芙兒覺得那是加速的魂源勉強波動才會如此。


    雪芙兒握住騎士的手把自己的魂源傳進去。她拚命集中精神安撫幾乎要燃燒起來的騎士魂源,想趕走鐵灰色的陰影。雖然他的魂源稍微安定下來了,陰影卻沒有消失。騎士輕輕地推開她的肩膀,對她說道:「好了。抱歉,雪芙兒。」


    雪芙兒不知道他為了什麽要道歉,或者隻是單純地慰勞她而已。騎士那雙心思複雜的


    雙眼隻是專注地看著東北方。


    那個方向,是多姆奧伊。


    察覺騎士究竟有多麽渴望故國河山,讓雪芙兒一陣心痛。自己對於多姆奧伊這個國家,其實並沒有感受到多大的熱愛或責任。可是吉爾達·雷不隻因為自己是下任攝政官,而是打從心底擔心這個國家,甚至不惜向裏沃報複,以期望摧毀大國。


    難道她不能減輕他的重擔嗎?如果身為他的妻子,不是更該替他分擔一些嗎?至今為止都沒有考慮過這些,讓雪芙兒懊悔自己的不成熟。


    「喂,怎麽了?」


    身後響起了不安的聲音,兩人同時回過神。


    在防水布下休息的一名船員正把頭伸出船舷,將吃進去的食物嘔吐出來。他的臉上滿是灰色與白色的斑,看起來非常的不舒服。另外還有兩個人臉色也跟他相同。


    「魚說不定有毒。」


    福齊薩說完,雪芙兒大吃一驚。因為待在船尾的米莉蒂安手裏正抓著隻有船員吃過的銀色小魚,打算往嘴裏放。


    「米莉蒂安,不可以!」


    雪芙兒趕忙跑向船尾,但米莉蒂安已經把魚吃掉了,她似乎被雪芙兒的激動嚇著,當雪芙兒伸手要替她催吐時,她尖叫著逃離甲板,打算跳進河裏。


    「米莉蒂安!」


    千鈞一發之際,握著船舵與船槳的賽革特族人抱住了她,但她還是像隻受驚嚇的小貓般張牙舞爪,從金冠下瞪著雪芙兒。她一直緊抓著船尾,等雪芙兒回到船頭之後,她才總算鎮靜下來;但之後隻要雪芙兒想靠近米莉蒂安,她也會躲到其他人的身後去。


    「我也吃過小魚了。」


    賽革特族的其中一人不甚舒服地說道。


    ◎


    所有船員都發了高燒,其中一名症狀最嚴重的人在當天就死了。


    陷入沉睡的男人們身上都有著灰色與白色的斑點,一旦更加衰弱,灰色的部分就會立刻變黑、腫起,有如出疹一般。一旦布滿身體的疹子破裂,從裏麵流出黑色的膿血,之後不消幾刻鍾就會死亡。


    賽革特族人跟米莉蒂安都沒有發燒。每個人都很小心地避開小魚,幸好這不像傳染病一樣會擴散。但船員們全都無力回天,一個接一個地死去。


    為了放下他們的遺體,吉爾達·雷將船停下。看著船員們掩埋在黃色沙漠中,雪芙兒等人默默祈禱他們能夠安息。所有人都沉重地意識到是自己將這些船員帶離家鄉,讓他們最後無法善終。


    五天之內,六名船員全都死了。整艘船上都是膿血的腐臭味,死亡的陰影纏繞著眾人。


    「有煙!」


    最先發現的人是小寶。像個小孩般一味追求希望的心態,讓他毫不氣餒地持續尋找下去。


    首次聽見好消息,也讓賽革特族人打起精神。這段期間他們已經習慣操作船隻,就算現在是橫風他們還是張了滿帆,利用體重控製船身的傾斜,全速朝人煙接近。


    眼前的確是一座小村莊——沐浴在陽光下的磚瓦屋之間,散布著一些長了新月形犄角的山羊,羊群正在低頭吃草。村裏有井,還有些種瓜種豆的小旱田。


    但那道煙並不是來自磚造屋的煙囪。村民眾集在村外,正在進行火葬。啜泣聲連河邊的眾人都聽得見。


    村民發現有船來,大大吃了一驚。看來自這條河川形成之後,他們是第一艘出現的船隻。兩名年輕男子有點猶豫地跑了過來,於是吉爾達·雷下令收帆將船停靠。


    「你們從哪兒來?」


    「利亞納。」


    小寶不假思索地回答。年輕人彼此對看了一眼,用手捂住鼻子。


    「你們吃了這條河裏的魚?」


    他們似乎聞到膿血的臭味了。於是吉爾達·雷反問他們。


    「你們也是嗎?」


    「嗯。這條河川為什麽突然就湧了出來呢?我們一開始以為是老天賜予的奇跡,但竟然是帶來災厄的死亡之川。」


    騎士無法回答。


    「滾出去!」


    突然間,剛剛還在進行火葬的人們對著他咆哮。


    「別靠近我們的村子!你們這些瘟神!」


    「別碰他們!快回來!」


    見年輕人害怕地後退,騎士再度揚起帆。他用力握住帆繩的手,緊得關節都泛白了。


    雪芙兒的耳邊,忽然重新響起了古代的咒文:


    「百疾清醒之際,明月瞬滅。


    南邊有饑荒幹涸,


    北麵的混濁河川,永不匯來。」


    ◎


    沿著河岸邊的村子都有人死去,臥病在床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雪芙兒一行人被當成散播疫情的害蟲一樣,到哪裏都被驅趕。最後吉爾達·雷用十枚金幣才總算求得一瓶水跟一頭老山羊。熱病隻會侵襲人類,動物們就算喝了河水也都沒事。


    但可怕的是,他們聽說就算沒有吃魚的人也染上了高燒,而且最後的下場都一樣。據說身體出現黑白斑點的末期患者,會像野獸一樣發狂亂咬,被咬到的人就會被傳染。


    他們在某個村莊看見人們正在想辦法製伏一個發狂的患者。病人又瘦又衰弱,膿血自他半裸的肩膀與胸口流出,在肌肉上繪出許多線條,再加上病人齜牙咧嘴大吼的樣子,讓雪芙兒再度強烈回想起水窟裏的百疾雕像。


    「那是搖曳波濤之子。


    當它清醒之際,會走遍地上,出現在所有生物麵前。


    沒有人能夠逃離百疾,沒有人能毀滅百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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