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間回到醉月樓的時候,路上就下起了雨。她刻意走了側門,從後院繞了回去,好在後院裏的雜仆們對雲間十分熟悉,見她這樣衣衫狼狽地回來,也不覺得稀奇,但前院裏的有心人就不會這樣想了。


    閑言碎語從一張嘴巴裏出來,很快就擴散到了沈玉眉的耳朵裏。沈玉眉對昨夜的事情總有幾分了解,更有許多顧忌,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叫盈盈去封了這份口實。


    雲間推開房門,趙知身正坐在房裏看書,手中拿著的是那本被雲間撕去了幾頁紙的韓地遊記。


    窗外落雨滴答,雲間滿身都是濕淋淋的,發絲滴著水,潮濕的眼睫顫了顫,溫良客氣地問:“先生一早過來,有什麽事嗎?”


    趙知身的眼底也是一沉,他知道雲間早已認出了他,更知道經昨夜之後,自己裝也裝不下去,他也清楚雲間絕不會輕易地屈從於死亡,城裏城外大張旗鼓地在搜尋十三公子,若雲間有難,不必他先出手,就會率先被官衛發現,若是無事,她總有辦法好端端地回來。


    可他沒想到,經昨夜之後,雲間見到自己時,竟比之以往更冷靜了許多,仿佛這會兒在裝作兩不相識的人是她。


    趙知身將手中的書冊靜靜放在桌上,道:“我剛出遊歸來,才知曉反詞之事,眉娘仍有餘悸,正要派人整理書架,重新打點學堂事宜,我見你對這本書很有興趣,便拿來給你。”


    是發現了她對岑州的興趣,擔心被沈玉眉看出蛛絲馬跡吧。


    雲間隻道了聲多謝,打開櫃子取了件幹淨衣裳出來,站在櫃邊道:“小女子需要更衣,請先生回避一下吧。”


    趙知身怔了怔,想起了一些過往,她的身上哪一寸是他沒看過的,隻是那時她年紀還小,不必在意男女之嫌罷了。


    他站起來,準備出去,聽到雲間不禁地打了個噴嚏,腳步在門口頓住,不忍心地提醒道:“你要照顧自己。”


    “嗯。”雲間的回應很淡,淡得趙知身聽在心裏有稍許的沉重。隻是他心裏明白,無論多沉多重,都是雲間自出生起就必須背負的,因而趙知身也隻能於心不忍,卻無奈橫加幹涉。


    趙知身離開後,雲間換上了幹衣,將原先的那件扔進了廢棄簍子裏,她不想再看見這件衣裳,就像她無論如何,都無法留在洞穴裏,與慕容笑多待上一時半刻一樣。


    銅鏡中少女的容顏靜得如冰雪一般,雲間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忍著一絲隱晦的痛楚,等那雨下得小了一些,起身走向了後院。


    她對後院仍是熟門熟路的,後院裏有一間小小的藥房,除了煎藥之外,還備著一些花樓中常需的藥材,比如——避子藥。


    有些清倌兒為留後路,不願服用房中常備的避子茶,必要時隻能煎上一副藥。對此沈玉眉也並不強求,隻要不添出意外來就好。


    淋了雨,雲間的身子輕飄飄地,臉蛋也燒得紅撲撲,好在是和後院雜仆相熟,雲間隻說自己是來煎一副治療風寒的湯劑,就輕鬆進了藥房,雜仆為了省事也不去管她。


    她的動作十分麻利,仿佛隻要打定了主意做某件事情,就不慌不忙。開爐點火,一把團扇靜靜地扇、慢慢地熬,檀色的藥壺水霧蒸騰,雲間忽然有點懷念在後院做雜奴時的安逸。


    汀蘭擎著把荷花繪麵的油紙傘腳步婀娜地走到藥房外,言語嬌媚地問雜仆道:“我說今日的藥食怎麽還未送來,原是趁著下雨蹲在門框子下偷懶?”


    雜仆按照雲間教他的話,為難地道:“近日院子裏生意不好,媽媽趁著時候要對大小適宜重做一番管製,藥材清點的數目才報上去,等盈盈姑娘過來核對過了,才好生爐煎藥。”


    汀蘭翻了個白眼,“什麽時候,這園子裏的事情全要看盈盈的眼色了?我與盈盈同為四魁,討一口滋補的湯水,也要經她的允許?”


    若是汀蘭自己用藥,就算盈盈親自過來了,自然也沒什麽好說的,可大家誰不是看在眼裏,汀蘭現如今做的一切,都是在為芷萱籌謀,那滋補養顏的湯劑,也是為了芷萱而要。


    雜仆接不上話,汀蘭聞到緊閉的房門中傳來蒸騰的藥香,索性直接推開了門,將正要將滾燙的藥汁捧碗喝下的雲間截住,想都沒想,汀蘭佯裝好心地一步衝上去,似是要接住雲間手裏的藥碗,卻又一個失手,令小碗翻落在地。


    “妹妹!”汀蘭大睜著眼睛,“這湯藥如此滾燙,妹妹可要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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