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近的聽到十三公子這樣說,才看出來這花臉的女子竟然就是出征那天被宸王殿下攜在懷裏親自送去花樓的那一個,不禁又竊竊私語起來。


    雲間的一隻手正籠在袖子裏,注意到十三公子話是對師子歸說的,目光卻別有所指地看著自己,便將摸進衣袖中的手收了回來。她站起來,拍拍沾在屁股上的草葉,仍是對師子鈺露出挑釁的表情,師子鈺便打算再踢她一腳,被十三公子大聲製止住了。


    雲間雖已離開,圍觀的眾人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十三公子與那女子曾經的傳聞,城中也是沸沸揚揚的,尤其是那些官宦家的小姐,對這些閑餘飯後的談資十分熟稔,加上十三公子曾經與師子歸也是個不清不楚的關係,便都站在這兒,想多看一會兒,弄清楚這幾個人現在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那些攜伴郊遊的考子們便也過來了,姑娘們各自使了眼色,終是退了開來。誰也不想在大考放榜之前,與這些考子們沾上一點關係,萬一不小心跟哪個看對眼了,落了榜,或者高中了卻不能留在京中為官,實是樁徒增悲傷的事情。


    眾人散去了,師子歸便又向十三公子解釋道:“實在是子鈺不懂事,你何必如此,讓那位姑娘更加難堪呢?”


    十三公子放眼朝雲間離開的背影看去,嗤了瞬鼻息,對師子歸道:“她的膽子比子鈺還大,無論什麽人靠近她都會有危險。”


    師子歸不知道雲間到底做過什麽,會讓十三公子如此地警惕,但顯然,他們之間所有過的過往,絕不像師子鈺同自己說過的那些那樣簡單。


    ……


    繡兒去了遠一些的地方采花,回來的路上才聽說這邊已經鬧了一回,她捧著滿懷的鮮花,在散落在青草地中的人群中尋找雲間的身影,目光放得很長遠,便沒有注意到眼前。


    一頭栽進了一名青年的懷裏,手中的鮮花落了滿地,繡兒說了一聲“對不起”,急忙彎下身子來撿花兒,那被撞的青年看著,蹲下來幫她一起撿,又不禁皺眉,道:“這樣美的新花,原本還有百日花期,卻因姑娘的一個動作便匆匆凋謝,豈不可惜?”


    繡兒抬頭,見這人是考子的裝扮,相貌文雅齊整,便道:“公子要惜,便惜這些花兒沒有福氣吧。”


    “此話怎講?”


    繡兒抱著滿懷的鮮花站起來,對那公子道:“小女子是城中的花娘,花娘花娘,無論美貌如何,也正是二八年華如新花一般的季節,卻生來就是任人采擷的命,公子要惜花,還不如惜小女子命賤福淺。”


    繡兒說著,微微施禮,抬腳朝醉月樓的花帳走去,那公子想了想,追上來幾步,下意識地在繡兒肩上拍了一下,繡兒頓足轉身,那公子害羞地撫了下鼻頭,道:“在下姓李,李慕遊,請問姑娘芳名?”


    “繡兒。”


    她微微一笑,大方地轉身,仍朝著花帳的方向走去。那李慕遊看著繡兒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讚歎,金陽城中的花娘,果然如世人所言,各個伶牙俐齒聰慧灑脫。


    繡兒捧著花回去的時候,雲間和芷萱各戴著一層麵紗在吵嘴,一個說醜人多作怪,一個說五十步笑百步。


    翻來覆去都是那麽幾句挖苦諷刺的話,盈盈聽著心煩,催促繡兒帶著雲間出去裝飾秋千架。


    踏春時節,屬於女子最大的體育娛樂項目便是打秋千,既要比誰的秋千打得好打的妙,還要比誰家的秋千裝飾得好看,引來的蝴蝶兒最多。


    瀟湘館那邊的秋千架早已經搭好了,不知是誰在背後出錢出力,那秋千搭得且高且穩,花藤纏得密密麻麻,絲綢襯著大朵大朵的鮮花,隻擺在那裏就是一道惹眼的風景。


    新鮮麵孔的姑娘在秋千上,裙袂與水袖齊飛,引得前來觀賞的公子與考子們,頓足圍作一團,頻頻叫好。


    醉月樓對這事兒的準備顯然沒有那邊充分,隻有雲間和繡兒搭著梯子,爬上爬下地裝點著花藤,但無論怎麽用心,外觀上已經差了瀟湘館那邊一大截。


    盈盈看著她們相比之下寒酸了許多的秋千架歎了口氣,指著雲間和芷萱,“你們兩個人不是想要吵嗎,不如上去比個高下。”


    沈玉眉早已做了安排,要將秋千打得花樣精彩,到底是個危險的事情,帶來的那些姑娘,雖也都學了一些,但並沒有讓她們做高難度動作的打算,隻要前麵的足夠精彩,將人吸引過來了,後麵這些隨便蕩一蕩也就好了。


    雲間和芷萱這兩個人臉已經不再賞心悅目,隻能在其它的地方下足功夫,沈玉眉早就知會了她們,今日在秋千架上打頭彩,吸引人前來圍觀的,就是她們兩個。


    為了將雲間比下去,芷萱已下了十層的功夫練習,正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呢。雲間的興致自然不是很高,扶著秋千架坐上了上去,懶懶地蕩了幾下,將排練好的動作有一下沒一下地做著。


    一旁的芷萱已經站了起來,秋千蕩得越來越高,時而單手撒花,時而揮袖成舞,便將圍在瀟湘館那邊的青年們都吸引了過來。


    雲間還是那麽懶懶地蕩著,目光望向遠處,望著站在河水邊的一雙璧人。她看到師子鈺挽起衣袖和褲腳,抓了一尾小魚兒,捉著湊到他姐姐師子歸臉前,師子歸嚇得後退,險些失足落進不深不淺的河水中,十三公子眼疾手快地在她腰上拉了一把,將她接了回來。


    她看到那一男一女並肩站著,數落著喜歡胡鬧的弟弟,不知弟弟又說了什麽,引得三個人彎腰歡笑起來。


    她就這麽蕩在秋千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宛如冷眼旁邊的神仙,看著再尋常不過的人間意趣,卻沒有縱身躍進凡塵的機會和勇氣。


    秋千架忽然狠狠地一晃,失去平衡的感覺,險些將雲間晃了下來。睜眼閉眼間,芷萱已經整個人趴在了地上,一動不動,摔得頭破血流。


    眾人驚叫著,或退散或上前查看,雲間蹙眉看到身旁,原先芷萱在打的那一隻秋千,繩子從一半斷開了。她緩緩地讓秋千停止,並沒有下來,仍坐在秋千板上,探頭朝地上的芷萱看著。


    她的頭發被摔得有些淩亂,鮮血從發絲間流淌出來,染紅了青青草地,有懂得些醫術的人湊上去,試了試,著急地喊,“快送回城裏去醫治,要死人了!”


    那些前來圍觀的女兒家們臉色便更加緊張,紛紛私語著,“好好的繩子,怎麽說斷就斷了呢,真是太慘了。”


    有喜歡出風頭的青年便走了過來,將斷繩的一頭拿在眼前看了看,對眾人道:“這繩子是被人割斷的。”


    “什麽……”


    私語聲越來越密,雲間急忙朝上看去,自己坐的這隻秋千,倒是沒有被割繩的痕跡。


    已有人抬著半死不活的芷萱準備送去醫治,盈盈聽到這話,急忙指著瀟湘館圍過來的那一群人,“一定是你們,是你們瀟湘館幹的!”


    瀟湘館的鴇母憐娘也不示弱,“說什麽呢,你們自家搭的架子,我們可是碰都沒碰過,你可不要血口噴人。我倒是看啊,這就是你們醉月樓自己人做的,那丫頭臉都見不得人了,死了也就死了,栽到我們瀟湘館頭上來,也就死得值了,眉娘可真打得一手好算盤。”


    “你放屁,”盈盈罵道,“我們醉月樓都是一家姐妹,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喲,還一家姐妹呢,那丫頭的臉是誰劃爛的,可不就是你們自家姐妹幹的嗎。”


    花樓之間相互打探消息是很尋常的,雲間光天化日地劃了芷萱的臉,也就不是什麽秘密。知情的便都齊齊將目光朝著雲間看過來,見她還安安穩穩地坐在秋千板上,心裏不禁疑問,怎麽芷萱打的那隻秋千壞了,她自己的這邊倒是沒事。


    有花娘小聲地道:“難道這事兒是雲間做的?架子搭好以後,隻有雲間和繡兒碰過,她跟芷萱一直……不太和睦……”


    矛頭依然穩穩地指到了自己身上,雲間放眼,看到十三公子和師子歸他們,也被這事吸引過來了,想了想,從秋千架上走下來,一甩手,“好吧,你們說是我,就是我做的好了。”


    繡兒不相信雲間會幹這事兒,緊張地上來想勸她不要意氣用事,雲間將她推開,從袖子裏摸出一把匕首丟在地上,看著那些人說,“現在證據確鑿了?”


    圍觀的人群裏便有人嚷嚷起來,說是要殺人償命。


    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順手就將手裏握著的花花草草砸了過來,接著便是點心、飯菜,像對待遊街示眾的死刑犯。


    繡兒想上去把雲間拉開,十三公子已經先一步撥開人群走了過來,擋在雲間麵前,用後背幫她承受著那些打砸與咒罵,目光憤憤地將雲間盯著。


    雲間彎起蔑笑,“真是養了條好狗,懂得護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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