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師子歸的話,想起師子鈺過往的一貫品性,這會兒院中剛好無人,便正是兩人獨處的時候。


    雲間難免警惕,師子鈺就算比她年紀小一些,也是條個子比她高大的小男子漢,萬一師子鈺要打她,她還真的打不過。


    師子鈺依然倚在門邊,反複拋接著掌心裏的金珠,懶懶地問,“想不想知道六哥的下落?”


    雲間心裏微微一動,猜師子鈺絕對沒安什麽好心,誠實地道:“想知道,但是並不想從你嘴巴裏知道。”


    師子鈺一咂嘴,“那真是可惜,這世上盡是偽君子,唯我一個真小人,我說的話興許比他們要更可靠一些。”


    這種老成的話從師子鈺嘴巴裏說出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雲間看他也並沒有想要進門意思,便走到門邊,輕笑著道:“真小人不會做虧本的買賣,而我不想跟小人做買賣,鈺世子慢走不送。”


    雲間說著,便反手將門合了起來,急忙插緊了門閂,生怕被師子鈺一腳給踹開。待從縫裏見著師子鈺敗興地走遠了,才背靠著門輕輕地長舒了一口氣。


    其實師子鈺的話有些道理,這長公主府看起來肅穆莊嚴,可府中的人,無論是端莊大方的安儀長公主,還是嫻雅恬靜的師子歸,都因為過於的得體,而給人造成一種疏離之感,反倒隻有師子鈺像個活生生的人,雖不是什麽好人。


    師子鈺的話或許比其他人更可靠,可像師子鈺這樣的壞孩子,不會做對自己沒有利益的事情。哪怕那利益十分的淺薄不值一提。


    身在長公主府,雲間不敢放鬆警惕,也就不敢再以過去那種單純看待小壞蛋的目光看待他,還是能躲就躲,沒有交集更好一些。


    這進入長公主府的頭一天,便這樣波瀾不驚地過去了,第二日雲間照常地睡懶覺,長公主府似也沒有請安這種沒有意思的繁瑣規矩,一切都是嚴肅而清淨的模樣。


    不太好的是,謝白衣被她打發去霍北了,而長公主府院十分闊大,看家護院的府兵又十分地多,雲間找不到門路偷偷地溜出去,也就沒有辦法獲知外麵的消息,這種坐以待斃的感覺,比在珺王府裏好不了多少。


    在珺王府的時候,至少慕容十三怕她無聊,還會與她閑扯幾句政事,讓她的腦筋一直活動著。


    可總不能真的冒險,讓師子鈺帶自己出去吧。


    夷地徹底失守,奉城不戰而降的消息,終於八百裏加急地傳進了金都,南帝又是一番震怒,找不到發火的對象,便怪是欽天監失職,沒將今年這多事之秋提前推算出來,廢物。


    朝堂上,倒也沒有多餘的議論,匪賊已經欺負到了家門口,不打不足以震懾八方,讓別國認為南國是個軟柿子,屆時誰都會想要上來捏一捏。


    打,且要狠狠地打,調兵、遣將,自不多言。


    滿朝文臣散去,武將齊齊匯聚在大殿內,擔心的是,根據十三公子當時從夷地帶回來的圖紙推算,辰軍中有人懂得使用宣武軍陣圖,這是他們一路破敵的關鍵所在,現在辰軍數量不多,隻能先占領一座小小奉城,可等到他們招兵買馬實力養肥了,再有那軍陣做依托,後患無窮。


    唯南帝知道,那軍陣的圖紙,在沈雲間身上,聯想起鳳凰膽的事情,不由得開始懷疑,難道這所謂的辰軍,真的和沈雲間有關係。


    辰——宸。


    武官散去之後,南帝密召安儀長公主進宮。


    ……


    關於辰軍的事情,雲間消息閉塞,依然一概不知。她雖然很想馬上就能想出一條可以讓宸王複位的大計劃出來,但也知道,這不是一件小事,凡大事,都需要等待時機,要沉得住氣。


    眼下的境地不可能一直一成不變,畢竟長公主把她接到府中來照顧,絕不可能是為了好吃好喝地將她養著。


    怕黑的習慣還是改不了,一個人的時候,雲間夜裏總會點一盞黃燈在床頭,午夜夢回中,一會兒是沙場廝殺,一會兒是花前月下,兩張相似相熟的臉,不斷地在變換的場景中交替,猛然清醒,也不知自己所夢到的,究竟是誰。


    她分明已經睜眼了,眼前卻是一片漆黑,是燈燭耗盡了麽?雲間懶得起來重新點燈,調整了一下姿勢打算繼續睡去,卻聽聞少年陰測測的冷冷嗤笑,“你醒了?”


    這下是真的驚醒了,雲間的身體像壓緊又鬆開的彈簧一般猛地一震,急忙抱著被子縮進了床角。


    立在床邊的少年抬手,輕輕地一口氣,吹亮手中的火折,幽微的火苗照耀著少年的臉龐,仿似鬼魅一般。


    雲間皺眉,“師子鈺?”


    她飛快地向周圍掃了一眼,幽幽的夜,緊閉的房門,這是他家,他去哪不是如入無人之境,這會兒喊救命怕是來不及了。


    “你幹什麽?”雲間問。


    師子鈺依然立在床邊,把玩著手中的火折,等火苗熄滅,再吹燃,再熄滅,再吹燃,房間裏便明明滅滅,一瞬光亮一瞬黑暗,他一身金紅的衣,披散的發,仿佛在刻意營造一種鬧鬼的氛圍。


    “我睡不著。”師子鈺再一次吹燃火苗,懶懶地說。


    雲間暗暗地把藏在枕芯裏的金簪握緊,暗暗地發誓,以後有機會了,一定得多學幾手防身的功夫,不然隨便一個小破孩都能將自己嚇得半死。


    師子鈺一屁股坐在了床邊,一邊玩著火,一邊道,“你陪我說話。”


    “說什麽?”


    “就說說你在花樓裏的事情,唉,你到底跟多少男人睡過?”


    師子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雲間聽得耳上一驚,要不是打不過他,皮要給他扒了。


    雲間抿唇,“出去!”


    師子鈺嘖嘖咂嘴,“父親一直教我,做人不能忘本,從哪裏來的最後還是要回到哪裏去,你當初讓慶王把我騙去霍北找死的時候,可想過有一天你也會落在我手裏?”


    “我不是把你從霍北救回來了嗎?”


    “那是因為你需要一個人去陛下麵前揭發慶王幹的醜事,我是傻,可總有不傻的會教我,我這有仇必報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雲間不知道師子鈺打算怎麽向自己報仇,胡扯道,“你給我下瀉藥好了。”


    “唔,那已是玩膩了的把戲,我最近將將學會了一種新的把戲,花樓裏的花樣,你應該並不陌生。”


    師子鈺說著,將手中點燃的火折隨手一扔,尚未熄滅的火苗點燃了床帳,雲間馬上就聞到了絲綢燃燒的味道。


    師子鈺無視那團火焰,轉手取過一個杯子,杯中的液體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遞到雲間眼前,“喝了它。”


    雲間伸手想將那茶水打翻,被師子鈺輕鬆一躲,一杯茶水潑在燃燒的床帳上,剛好撲滅了尚未肆意瘋長的火焰。


    “你到底要幹什麽!”雲間問。


    師子鈺又是玩火又是下藥的,但又都有意沒有做成,分明就是故意在嚇雲間,於是繼續嚇唬她道,“三更半夜的,我到你房裏來,你說我想幹什麽。”


    “出去!”


    雲間最後一次命令他,手裏隻能再次緊緊地握住金簪,但是金簪雖然鋒利,老實說除非下手很準,否則力量還是太小了,雲間眼鋒一轉,想起來師子鈺有個習慣,無論什麽時候,靴子裏都會別著一把金刀。那金刀她是見識過的,鋒利無比。


    師子鈺顯然沒有要走的打算,但做這件事情大約沒有經驗,扯開衣襟欺身壓上來的時候,並沒有像十三公子一般,一瞬間就能將她的手腳都封死不能動彈。


    雲間的手腳還能動,隻是少年壓上來的一瞬,她不得不承認師子鈺真的不是小孩子了,那少年低笑時眉目狹長,湊在她耳邊說,“你很榮幸啊,將會是小爺的第一個女人。”


    雲間雙眼一閉,忍受著他的唇越靠越近,伸手準確地摸到師子鈺的靴側,拔刀揮刀,匕尖穩穩地紮在他的屁股上。


    師子鈺臀上一緊,低吟一聲想要坐起來,但屁股上紮著刀,坐下更疼,隻能跪在床邊,被雲間一腳踹了下去。


    “滾!”


    師子鈺吃痛地從地上站起來,想要拔刀,但手在刀柄上碰了碰就覺得疼得不行,隻能扭著屁股一瘸一拐地推門走出去,留下一句,“你死定了!”


    雲間瞪著尚未合緊的房門,看見床單上留下的一小片血跡,想了想,用金簪在自己的手臂上又劃了一道口子,將血跡染得豐滿一些,穿起衣裳捧著床單就去敲長公主的房門。


    安儀長公主一臉倦容地起身出來,雲間一見到安儀長公主,便跪下來梨花帶雨地哭道,“義母,我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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