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間從枕頭下摸出來的,是一枚腰佩,且是她親手做的腰佩,在去年趙知身準備離開之前,她一針一線織出來的。為了確定,雲間將腰佩上的小囊打開,看到自己親手放進去的那一紙平安符,這便不會有假了。


    給了趙知身的東西,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將她從長野夾道帶回來的,是趙知身?


    在長野夾道睡著之後,後麵的事情雲間便不知道了,隻記得自己做了許多奇形怪狀的夢,也感到夢外有人一直將她柔柔地抱著,有一隻溫熱的手掌一直貼在自己的小腹,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她,一次又一次幫她暈開腹中的疼痛。


    想到這裏,雲間的表情便黯然下來,輕輕地問,“我……它,還在麽?”


    “什麽他,哪個他?”師子鈺懵懂。


    雲間垂目,“我肚子裏的娃娃。”


    “哦。”師子鈺應一聲,在那張他十分看不上眼的床上坐下來,不再說什麽。


    雲間便懂了,輕然一笑,故作輕鬆地道,“我還真是沒用啊……”


    “你也別太難過了,”師子鈺大喇喇地道,“這滿大街都是人,以前都是娃娃,這世界上不缺娃娃,不是非要你生一個不可,再說了,一身輕鬆的多好,唉,我有個不成熟的小建議,你不是有錢嗎,要不咱們就不回金都了,你有錢、我有力氣,小爺勉為其難和你搭個夥,咱們浪蕩江湖去。就是別再讓我睡這種木板子上了,睡了半宿,小爺這骨頭都要硌碎了。”


    師子鈺說著,抬起手臂來揉肩,雲間仍低著頭,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看了看手中的腰佩,掀開被子準備下床,道:“你先到這邊睡吧。”


    師子鈺急忙上前攔著,“你幹什麽去?”


    雲間道,“你不是沒有錢麽,你先睡著,我去提些銀子,買點吃的。”


    師子鈺又是撇嘴,“你糊弄誰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拚了命跑來霍北這破地方圖的什麽,你必是又要去找慕容十三,可你知道慕容十三在哪兒麽?”


    雲間大概猜得到,既然霍北已經被南國的大軍打下來了,有韓地的前車之鑒在那裏,南國絕不會打完就隨便安排個官將這邊看著就不管了,這次必還是要跟霍北王族談判的,一口吞下霍北隻會噎著自己,好商好量的將霍北一點點蠶食,才是明智的做法。


    所以十三公子現在,應該是作為南國的代表,在跟霍北的王族混在一起呢。


    雲間道,“不騙你,我真的是去提些銀子,我餓了。”


    師子鈺將嘴撇得更高,眉目一橫,“你說的話我要是再信一個字,我便將我的姓去掉一個筆畫!”


    “少寫一橫便是‘帥’字,你也不吃虧啊。”


    “行行行,腦筋我轉不過你。”師子鈺將桌上的金刀拿起來,又穩穩的紮在桌麵上立起,搬了張凳子擋在門口,一副門神的模樣。


    雲間走近,“怎麽著,你要捅我呀,你都千裏迢迢追我追到霍北來了,必是見不得我死,來,捅給我看看。”


    師子鈺作狠毒狀掀掀嘴唇,將刀子拿起來,指尖在刀刃上遊走,“離開那床,你往前一步,我便在這客棧裏隨便殺一個人,往前兩步就殺兩個,你方才走的這幾步,算小爺我送你的,我數到三,你最好給小爺滾回去。”


    “一……”


    “二……”


    好了好了,敗給他了,殺人這種事情,師子鈺還是十分言出必行的。雲間隻好回去坐在床上,刻意地將被子蓋起來,不高興地說,“這樣好了吧?”


    師子鈺懶懶地歎一口氣,將刀子拍在一邊,“要不是看你有錢,小爺才不在這兒看著你,唉,你哪來那麽多錢啊,你跟原州商會到底是什麽關係,是不是又是你哪個相好,你還有多少相好,都很有來頭麽,你可真不是一個正經花娘。”


    人來了,也什麽都做不了,還搭了個骨肉進去,雲間心裏正煩得很,便也不再客氣,“你吵夠了沒有,我太餓了,給我弄點吃的。”


    師子鈺撇撇嘴,開了門,站在樓上朝下麵招呼著小二,很快,一堆吃食就擺在麵前,有清淡的,也有油膩的。


    雲間絕對相信師子鈺沒有那麽細心,知道自己現在不能吃太過油膩的東西,這些必都是先前在這裏照顧過的人打點過的。隻是一堆吃食的正中間擺著一盤油光水亮的燒雞,這讓雲間看著,便提不起力氣來。


    師子鈺自全然不知,在桌邊挑挑揀揀,先往自己嘴巴裏塞了幾片牛肉,問坐在床上的雲間,“你吃什麽,我專門要了隻大燒雞,也不知道這霍北的燒雞味道正不正宗。”


    師子鈺說著,擰了個大雞腿大步走過來,自己一手啃著一隻,將另一隻燒雞腿遞到雲間麵前,見雲間不接,晦著臉色道,“這也算送你的,吃吧,我不殺人。”


    師子鈺說的是那個她不吃雞,他不殺人的約定,雲間卻麵色沉了沉,“我不餓了,你吃吧。”


    “唉,你這喪……你這死女人怎麽這麽難伺候!”


    霍北的燒雞正不正宗雲間是不知道的,哪有什麽正不正宗,一個地方一個口味,就算是一個地方不是同一家店,也會是不一樣的口味。


    過去啊,曾經有個人為了哄她的嘴巴,跑了整座金陽城,買了滿滿一屋子的燒雞,讓她沉浸在燒雞的海洋裏,幸福得都快溺死過去了。


    不是那人給的燒雞,雲間再也不想吃了。


    ……


    霍北王城已被南軍攻陷,王城宮殿裏,霍北王族像開家庭會議一般,凡是有頭有臉的,統統被“請”了過來。


    南國的珺王殿下穿著一身漆黑的衣,唯袖口和領邊的金絲龍紋,顯示出格外的尊貴,他就坐在最高位,正主的位子上,手裏輕飄飄地掂著霍北汗王才有資格使用的寶印。這霍北人也真是實在且豪邁,將最高權力象征的禦印做成這麽大個,印在布上的時候是很氣派,可這要搶起來,也未免太好搶了吧。


    下麵坐著的,按照位次分別是現任的霍北汗王,汗王的三位王子,還有那位曾經被十三公子抓了拿去交換師子歸的若箏公主。


    這若箏公主也是倒黴,霍北和南國打仗的時候,她分明不在,跑去了極偏遠的地方遊牧玩樂,硬是被大老遠地抓了回來,可她一個隻知道玩樂的公主,將她抓回來有什麽用。


    若箏公主坐在下麵看著十三公子,還是認得出他就是當時在馴馬集上讓人當狗一樣拴在馬棚邊的俊俏中原人,想著之前他就綁架過自己一回,心裏氣得很,瞥瞥眼再看那男子容顏,又極為賞心悅目,看在眼珠裏就快摳不下來了。


    十三公子自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冷冷地牽唇,清淺一笑,道:“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本王也不再說那些虛情假意的場麵話,霍北與南國自韓地之戰以來,積怨已久,隻是那時霍北就沒有爭過南國。霍北先汗王在僵持之下,率兵撤回霍北,休養生息,這是明智之舉,隻可惜現汗王你太過心急,趁著南國將將失了一位能征善戰的皇孫,便又蠢蠢欲動,擾我邊陲。不錯,韓人幾經戰亂,早已不在乎自己是屬於霍北還是南國,是沒有誠心應戰,隻是汗王你難道不知,南朝當今陛下乃是一方霸主,隻要是南國霸了的土地,便從沒有過一次退讓。無論是當初的韓地,還是現在的霍北。”


    十三公子說到這裏,微微一頓,見下麵的人也沒有想說話的,便繼續道,“但是本王不一樣,本王對霍北這草長之地,沒有一點好印象,本王之所以要打霍北,隻是為了一場軍功,所以本王不介意為了順利結束這場軍功,而給汗王你提一個識時務的建議。”


    “不要學當初的韓國沈家,死戰到底,滿門殉國,留下一個孤女被南朝陛下和一幹權貴反複拿捏,傻透了。隻要王室裏的各位還活著,隻要霍北的民心尚未渙散,一切都還有希望,霍北此刻需要的,仍舊是休養生息。暫時歸順南朝,待修養好了,待那一方霸主百年之後,還是有機會再與本王過招。”


    那霍北王子是最懂得說南國話的,站起來道,“還要如何歸順,輸了就是輸了,你們南國人最是狡猾奸詐,我們不需要你的建議,想要什麽,痛快說出來吧!”


    是不需要他多餘的建議,霍北人的腦子也不完全是擺設,眼下整個王族的性命都被人握在手上,除了暫時歸順或者割地議和,已沒有多餘的辦法。


    十三公子優雅一笑,將手中的汗王寶印在桌上輕輕一撂,抬手指向若箏公主坐著的方向,眼神清練淡薄,“本王,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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