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雙眼睛隔燈對視,雲間的目光總是格外的平靜而堅決,但這次師子歸也沒有敗下陣來,她微笑著收回目光,問:“妹妹這樣確定?”


    “是。”


    “既然妹妹從未放下對姐姐的戒心,姐姐對妹妹的愧疚也就少了許多,妹妹認為姐姐做錯了麽?”


    雲間笑,“我隻是認為姐姐這樣做得不償失。”


    “哦?”師子歸涼涼地笑起來,“得,我得到了什麽?失,我還有什麽可以失?”


    雲間依然平靜地微笑,“你為自己招惹了一個世上最難纏的對手,過往種種,倘若你心懷愧疚,隨著安儀長公主的死去而停止,我原本真的打算不再追究。”


    “你以為我隻是為了這些?為了讓你閉嘴?”


    雲間好奇地看著師子歸。


    師子歸又垂下目光,輕輕地說:“不錯,若箏的事情確實是我串通母親做的,若箏那樣明媚天真,我真的很羨慕她,同時也很嫉妒她。我原本真的沒有再奢求,顏開能回心轉意多看我一眼,我隻要能像若箏一樣,名正言順地陪在他身邊,無論苦樂,他隻要能像對若箏一樣對我就好。可就是因為我們相好過,因為有你,他看著我就像看著一塊醜陋的傷疤,它想揭掉這塊傷疤,想要幹幹淨淨地全心全意地隻對你一人,曾經與我相好過,竟是叫他這樣難堪的一件事情嗎!”


    “是我最先發現你有了身孕,是我在凍子糕裏做了手腳,也是我刻意安排子姝服下凍子糕小產,你是不是想問,既然我要害你,為什麽不直接將凍子糕拿去喂你吃。因為我那時候,真的沒想要害你,我也知道,憑你的機謹,那有問題的凍子糕不一定害得了你。可是你一直都太害怕拖累別人了,隻有對你身邊的人下手,才會讓你緊張,才會讓繡兒剛剛好,出現在我想讓她出現的地方。”


    師子歸抬起臉,燈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她看著雲間的眼睛,語氣虛無陰冷,“沈雲間,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少心思去研究你、學習你,隻是為了有一天能夠像你一樣,做一個在他身邊有用的人,可是,這一切都沒用了,無論你閉不閉嘴,都沒有用了。因為……”


    師子歸自嘲地輕輕冷笑,“他就要死了,說不定,現在就已經死了,他在秦山服用了斷腸散,無藥可醫了。”


    師子歸半哭半笑地看著雲間,既覺得她和自己一樣可憐,又有一種打擊報複的快感。她滿意地看到雲間漸漸凝固的臉色,先是難以相信,再是慌亂的思索,再到嚴厲地質問,“你說什麽,誰告訴你的,你說什麽!”


    師子歸根本懶得回答,自顧笑著。


    雲間的眼底便越來越慌,她知道斷腸散,那是一種十分陰毒的害人之法,不僅會害人死,還會讓人在臨死前飽受折磨。


    師子歸笑夠了,哭訴著罵道:“都是你,都是你非要他做什麽太子,非要他去撐起什麽江山大義!他原本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是多麽自在、快活,如果不是你拖累死了宸王,如果不是你逼他為宸王而活……是你,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雲間強忍著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搖頭道:“不信,我不信,我要去問陛下。”


    她說著便站了起來,要朝門外衝去,可是南帝怕她跑了,在她的腳腕之間栓了一條兩尺長的沉重鐵鏈,她沒有辦法移動得太快,隻走出去幾步,就被師子歸拉住,狠狠一把推坐回了床上。


    雲間想要再站起來,身體卻開始感覺到吃力,她什麽都承受得住,什麽樣的噩耗都挺得過來,可是腹中的骨肉還很弱小,它開始抽搐、疼痛,開始緊張和難過。


    師子歸看出了雲間的痛苦,冷笑著問:“終於要撐不住了麽?不如,姐姐幫你了結了吧!”


    師子歸說著,便從食盒底下抽出了匕首,隻需兩步便能逼近雲間,雲間見狀隻能撐著身體後退,從床的一邊退到另一邊。


    自那件大事做完之後,雲間假死躲在宮裏,就是一門心思養胎的,腰身自然不必再被束縛,一陣子不見,便好似突飛猛漲,腹部清晰地隆起,師子歸再不懂,也知道起碼該有四五個月份了。


    她隻覺得那圓圓滾滾隆起的一片十分刺眼,握緊了匕首便要朝雲間的腹上狠狠地紮下去,雲間急忙伸手去擋,便被師子歸在手臂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要論起幹粗活重活這種事情,雲間自然比師子歸做得多一些,力氣應該不在她之下,隻是她身上有負擔,此刻疼痛難忍,她不想驚動了它,便不敢輕易放開手腳去搏鬥,何況腳下的鐵鏈,使她的行動十分不便。


    可師子歸既已經抱了必殺之心,躲避無用,雲間隻能跳起來,與師子歸爭搶她手中的匕首。


    她用力氣鉗住師子歸的手腕,師子歸這次也是拿出了所有的力量,糾纏一番之後,又狠狠地使力將雲間推了出去。


    好在房裏有許多書架,雲間背貼在書架上,才沒有讓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將手掌緊緊地護住自己的肚子,緊張的淚水已經流了下來,看著師子歸走近,她便隻能一步步倒退,距離點在床頭的那盞燈光越來越遙遠,


    偌大的書房中很是寂靜,隻有雲間腳下的鐵鏈在運動中作響。


    師子歸背對著燈光向她慢慢逼近,刀尖染血,她的目光半明半滅,被扯亂的青絲猙獰狂舞,使她格外白皙的一張臉,看似如修羅女刹。


    雲間噙淚搖頭,“不要,不要傷我的孩子。”


    可是師子歸不會聽的,雲間急忙揮手將書架上的書冊掀翻一地,擋住師子歸逼近的道路。她便踩踏著一地的書冊崎嶇繼續向前,似一切阻礙都不為所動。


    雲間繼續去掀翻一旁的書冊,身體已經退到了底,便索性更使了些力氣,將整排書架推翻,朝著書架的另一邊跑去。


    師子歸卻並沒有被書架壓到,她繼續朝著雲間走來,腳步更放快了一些。


    這房間其實並不小,隻是全都是落了灰塵的書架和書冊,雲間想要移動到門口還有些距離,她跑不過師子歸,隻能不斷地掀翻書冊和書架,不多時,整間房裏已經淩亂得無處下腳。


    可是雲間距離房門還是那樣遙遠!


    牆角裏,雲間不禁有些蜷縮的姿態,因為使了太多的力氣,心神又太過緊張,腹中的劇痛越來越強烈,她已經站不起來了。


    她的眼睛向外看去,渴望這一番動靜能夠引人過來相救,師子歸卻還是冷笑,從腰上抽出一截鞭子,捋著鞭子道:“不會來了,誰都不會來救你了。”


    師子歸太急於傷害雲間,刀刺不到,便先隔著些距離揮了一鞭子過來,揮在雲間的背上,火辣辣的疼痛。


    “你知道我當初為了幫你報信,挨了母親多少鞭子,我也是如玉一般的容貌,如花兒一樣的年紀,我那時也是個清白的黃花姑娘,可是這一切都被毀了!”


    師子歸繼續抽打,狠狠發泄心中的怨恨,雲間已經滿臉的淚水,護住腹部,跪坐在地上緩慢地爬行向前。


    師子歸已經不再廢話,一鞭一鞭抽打得又快又狠,疼痛使雲間再沒有更多的力氣,她若有似無地移動著,絕望地祈求,“救我,慕容笑,救救我們的孩子……”


    師子歸聽到“慕容笑”三個字,就氣得隻想殺人,她便扔了鞭子,持了匕首上來,三兩步就衝到雲間身邊。


    可她在執念於雲間腹中的骨肉,執念使人變蠢,師子歸拚命地想讓雲間翻轉過來,想要一刀子紮進她的肚皮,雲間拚命地掙紮,便就在這掙紮的片息之間,一把黃金匕首穿破窗紙飛射進來,紮中了師子歸的肩臂。


    師子歸急忙去捂傷口,紅衣少年破門而入,飛起一腳把師子歸踹開,將雲間護入了胸膛。


    “子鈺!”


    師子歸坐在地上,捂著淌血的傷口憤怒地大叫,師子鈺亦憤怒地盯著自己的姐姐,但他不想對師子歸做任何的批判,他隻是來救人的,人救到了,他便走。


    師子鈺一句話也沒有留,抱起雲間便衝了出去,少年的堅決總能衝破艱難險阻,雲間已經聽不到多餘的聲音,就這樣靠在師子鈺的肩上,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沉睡之前,她隻說:“救救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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