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盞茶的時間,裏麵的打鬥聲便止住。


    春碧看了一眼陸芷筠,“陸大人且在這裏稍候片刻。”


    陸芷筠知道自己進去也是無濟於事,雖然擔心,但是既然裴重錦說無事便是真的無事了。她素來對裴重錦的身手有信心。


    “無事了。沈千戶與陸大人都進來吧。”裴重錦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春碧這才拉著陸芷筠一起進了門。


    屋子裏麵比剛才亂了許多,有不少桌椅的碎屑和茶盞花瓶等物的碎片散落地上。


    陳冰不知道被什麽捆住了雙手反剪在身後跪坐在地,長袖委地,畫院的製服也多有破損,雖然現在的樣子看起來狼狽至極,但是與平日裏在冬霧院相比,卻是少了他慣有的那種頹廢之意。


    他狠狠的瞪視著裴重錦,顯然是心有不甘。


    而裴重錦則一如既往的淡定安然,他的大椅子已經碎了,他便隨性的坐在了桌案上,桌子上的筆筒鎮紙因為打鬥都已經落地,他坐在一片狼藉之中卻是一派閑適的模樣。他手中把玩著一個器物,等陸芷筠走進了才看清楚那是半片剪刀。


    她這才想起來的路上,經過十寶街的時候,陳冰讓人停車說去買蔥油餅。


    買蔥油餅怕不過就是一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去買了一把剪刀吧。


    將剪刀拆成兩半,倒真是一餅不錯的短兵器。


    “找人收拾收拾這裏。”裴重錦對春碧說道。


    春碧喚來人,不過片刻,這滿屋子的狼藉便被清掃的一幹二淨,且進來打掃的錦衣衛連朝陳冰多看一眼都沒有,可見平日裏紀律嚴明。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多問半句。


    等清掃過後,裴重錦讓人送了幾個凳子進來,又讓人送來了茶水。


    他示意陸芷筠與春碧坐下。


    等大家都安穩下來之後,他這才坐在新搬來的大椅子上,斜睨了陳冰一眼,“說說吧,你與倪家那姑娘是什麽關係?為何要來刺殺本座?”


    “狼心狗肺的東西!”陳冰雙眸泛紅,開口就罵,“你不配提起她的名字!”


    “那你就配?”裴重錦冷冷的一笑,指尖一轉,剛剛行刺他的那半把剪刀就在他的指尖調轉了一個圈,寒光閃動,看起來他已經擺弄的十分的熟練了。“我不過拒婚罷了,哪裏來的狼心狗肺。”


    這事情可是一定要當著陸芷筠的麵說清楚的,免得陸芷筠真的將他當成什麽不好的玩意了……


    裴重錦真是打了十二分的耐心在陪著陳冰說話,若是按照他往常的脾氣,真是連問都懶得多問半句,直接將人下去昭獄。


    刺殺朝廷重臣,本身就是重罪。


    “你若不想娶,直說便是,為何要允婚之後又悔婚?”陳冰恨聲罵道,“悔婚便悔婚了,為何又要到處宣揚她不守婦道?我那表妹平日裏大門不邁二門不出,連外男都不認識幾個,被你騙人騙心,你卻始亂終棄,你不是狼心狗肺是什麽?”罵完之後,他便輕蔑的一笑,“也是,說你狼心狗肺真是對不住狼與狗了!你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閉嘴!”春碧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你別含血噴人!”


    “怎麽?”陳冰緩緩的轉頭看向了春碧,“你這瘋女人聽不下去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跟著這樣的主子,你又是個什麽東西?年紀輕輕的便做了錦衣衛千戶,誰知道是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


    “你!”春碧氣的,恨不得抽劍來剁了他的舌頭,什麽亂七八糟的!


    陸芷筠坐在這裏,他們家爺好不容易才和陸姑娘情投意合,現在好好的,若是被陸芷筠一個誤會,那她們家主母飛了,她們去哪裏哭去!


    “這始亂終棄的話是倪若月告訴你的?”裴重錦沉著一張臉,寒聲問道。


    “人都被你逼死了!你仗著自己是長公主獨子,又是陛下的親外甥,禍害了裴家還不滿足,連一個與世無爭的允恩伯府都不放過!”陳冰寒聲道。


    “所以這到底是倪若月親口告訴你的,還是你自己胡亂猜想的?”裴重錦目光如電,盯著陳冰問道。


    陳冰心底一寒,到底是刀口舔血的錦衣衛,那目光隻銳利,沒幾個人能扛得住。


    陳冰直了直自己的後背,“我沒見到表妹,我到的時候表妹已經香消玉殞了!允恩侯府連喪事都是悄悄的辦!人都死了,你還有什麽可狡辯的!她一死,你後腳就離開京城去了臨川,若非是畏罪躲藏,又是為何!”


    “哈!”裴重錦冷笑了一下,“我裴重錦的字典裏還從沒畏罪躲藏這幾個字!素來隻有人家躲我,可沒我躲旁人!”


    “聽聽,多囂張,可惜老天無眼,讓你這樣喪德敗行的人位居高位!若是天無道,我便替天行道。”陳冰說的慷慨激昂,說到激動的地方,吐沫星子都噴出來幾個。


    “然後呢?”裴重錦譏諷道,“然後就是你跪在那邊,我坐在這邊?你的替天行道不過爾爾。有勇卻是無謀,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真以為這錦衣衛所裏麵的人都是泥巴捏的嗎?”


    “是我技不如人!”陳冰耿直了脖子說道。


    “你口口聲聲的說本座逼死了倪若月是吧。”裴重錦冷道。


    “是!”陳冰用力的一點頭。


    “好,本座今日心情好,就帶你去一個地方!”裴重錦冷聲說道,“來人備車馬!”


    “你想玩什麽花樣?”陳冰怒目。


    “你都落在我手裏了,我想玩什麽花樣,你躲的過去?真廢話!”裴重錦抬了抬手,馬上有人過來用帕子堵住了陳冰的嘴。


    錦衣衛辦事效率高,不多時,就在後門備好了車馬。


    陳冰被人蒙住了頭臉塞進了後麵的一輛馬車之中,春碧扶著陸芷筠上了另外一輛馬車。“我就不去了吧。”陸芷筠覺得有點尷尬。


    “去!幹嘛不去?”春碧對陸芷筠道,“你別多想,我以性命保證我們家爺不是那種人!”


    “這……”陸芷筠心底實際上是有點亂。


    陳冰雖然說的含糊其辭,但是陸芷筠也猜了一個大概出來,無非就是愛恨情仇,陳冰說裴重錦始亂終棄……最後逼死倪若月,陸芷筠直覺上覺得陳冰說的不對,但是陳冰都已經做出刺殺裴重錦這麽大的事情了,這就叫人不得不信……畢竟誰沒事會真的扛上錦衣衛的指揮使啊!


    “安心!”春碧按住了陸芷筠的手,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信我一次!”


    陸芷筠怔了片刻,這才坐進了馬車之中。


    原本陸芷筠以為自己是獨坐這輛馬車的,哪裏知道等她坐定之後,車門簾一掀,又進來一人。


    高大的身形幾乎將車廂給塞的半滿……


    陸芷筠頓時無語!


    “既然裴大人要坐車,那下官就出去。”陸芷筠垂眸說道。


    “你哪裏也不能去!”裴重錦看起來心情不好,事實上他的心情真的挺糟糕的。


    原本下了調令,他覺得今日難得可以名正言順的帶著陸芷筠出去了,說是公辦,實際上就是假公濟私的去遊玩一下,哪裏知道會出陳冰這檔子的事情……任誰的心情也不會好。


    他不知不覺的口氣就重了些。


    陸芷筠瞬間就瞪大了眼睛。


    見陸芷筠如同受傷的小獸一樣盯著他,裴重錦立馬氣勢就低了下來,“我被人冤枉了,你便陪我一會可以嗎?”他扯了一下陸芷筠的衣袖,小聲說道。


    裴重錦這般,陸芷筠頓時就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真是被冤枉的?”陸芷筠咬了咬牙,斜睨他道。


    “嗯。”裴重錦點了點頭,“我帶你們去個地方,到了便知道我是不是在撒謊了。”


    “哦。”陸芷筠便不再說話,朝邊上讓了讓,“你與我共乘一車,就不怕被人看到壞了我的名聲了?”


    “大不了我三書六聘的上你家門去求娶。”裴重錦柔聲道,“我被人刺殺,又被人冤枉,今日這才一大早就已經這麽慘了,你就讓我坐在這裏吧。”


    陸芷筠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隻覺得自己身邊坐了一個假的裴重錦。


    春碧說他是被冤枉的,他自己也說自己是被冤枉的,但是陳冰刺殺卻是真的,恨意也不是假裝的,這裏麵怕是有了什麽誤會。


    所以陸芷筠也就不再推脫,總該去看看的,不然的話,這件事情就好像一根刺一樣的刺在她的心裏。


    兩個人若是有了誤會不說開,隻怕這隔閡會越來越大。


    陸芷筠年紀雖然不大,但是畢竟是老瘋子教出來的,心境比較開闊通透。


    “你不生氣了?”見陸芷筠臉色緩和了下來,裴重錦小聲問道。


    “我從來都沒生氣過。”陸芷筠道。


    裴重錦微微的一笑,他抬手一敲車壁,馬車緩緩的動了起來,直奔城門外而去。


    “這次去的地方,怕是一日趕不回來,需要三日。”裴重錦等馬車開動了,這才緩緩地說道。


    “什麽?”陸芷筠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你怎麽不早說!我什麽都沒準備!”


    “稍安勿躁。”裴重錦按住了陸芷筠,“有春碧在,你不用擔心,陸府那邊,也有人去替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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