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腰間取下玉笛,契羅丹的悲傷從心底湧上來,父王斃命、母後慘死,他身為人之子女,還沒來及好好為他們超度一番,如今身在敵人的鼓股掌中,還要吹笛為殺害父母之人取樂,這心底,豈能不悲痛。


    笛聲起,那樂,斯斯艾艾、淒婉纏綿,是契羅丹隨心而自度的曲,隨著這悠揚妙曲響起,契羅丹的思緒飄回那段最幸福的時光裏:


    八年前。


    契羅丹睜開眼的時候,身子躺在一床綿軟溫暖的毛氈被裏,十多個高大鬆油木火把分兩排立著,砰砰的蹦著火星,將偌大的氈帳烘得暖暖的,大帳金頂上鑲嵌著一隻純金的大雕,栩栩如生,似乎隨時振翅欲翱翔四方,那金頂就是它安全的棲息地。


    順著金頂而下的,是純白的氈布,氈布外用皮革裹實,讓氈帳外的風寒無縫可尋。


    帳外冰天雪地,賬內溫暖如春。


    四個身穿左衽氈袍遊牧民族特征的少女,衣著華麗的安靜分立於賬內,她們帽子上垂下各色珊瑚石、瑪瑙石的串串晃得人眼暈,契羅丹一咕嚕爬起來,大聲喊:“鬆黚”


    一個身穿戎裝的少年迅速挑氈簾進來,皮坎肩、皮靴、皮袍子,腰裏斜跨著彎月刀,外罩著黑色的貂皮披風,披風上落著零星的雪花。


    鬆黚進來,朝契羅丹單腿跪下。


    “屬下在,少主有何吩咐?”


    鬆黚挑氈簾進來時,一股烈烈的寒風也隨之灌進來,凍得契羅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四個少女一擁而上,拿氈氅的、端火盆的、拿毛巾的、拿襯衣的,紛紛圍將過來。


    契羅丹身子單薄,隻有十一二歲的樣子,其中一個少女走上來恭恭敬敬的向契羅丹行禮。


    “少主,你醒了,奴婢們給您更衣吧!”


    正說話間,氈簾被兩名華美戎裝的少女撩起,一位美豔的婦人款款走進來,身邊跟著的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格桑花,綠衣戎裝。


    鬆黚、帳內眾侍女紛紛跪倒。


    “參見王後”


    美豔的婦人點點頭,眾侍女與鬆黚忙閃一旁,此女子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高挑俊秀、嬌媚動人,鵝蛋臉、櫻桃唇、烏發碧眼,眉如遠黛。看裝著打扮,無比尊貴榮華,上好的雪白絲絨為裏裳,繁針繡的雪蓮花綴滿左衽織錦袍,織錦袍在兩腿的小腿下側開旗,開旗處用精美的五鳳紋點綴,七分袍袖剛剛好露出裏裳雪白的蓬蓬袖,袍外加一件對襟的坎肩,長至腳踝,坎肩上繡百花。


    最出彩的是此婦人戴的帽子,帽身全用紅色瑪瑙石鑲嵌而成,帽頂高插兩支孔雀翅,順著帽沿垂下的是各種珠寶玉器,一串一串的用金絲線穿就,垂得胸前背後都是,足足有二三百串,長長的直垂到腰部。


    白色狐狸尾大圍脖將她的脖子護得嚴嚴實實,更加顯得她肌膚如玉、麵似冷月,神聖而不可侵犯,


    美豔婦人徑自走向玉麵烏發的契羅丹,來到他塌前坐下,笑眯眯的看著契羅丹,一臉慈愛,柔聲道:“丹兒,你醒了!”


    契羅丹一頭紮到母親懷裏,撒嬌道:“母後,我還沒睡夠呢”。


    大月王後輕輕拍了拍契羅丹的手。


    “我兒,快別賴床了,起來跟你父王去打獵吧。”


    大月王後的手腕上也戴滿了珠寶首飾,她一出現,仿佛進來的是一個移動著的寶藏,按說如此珠光寶氣的會把人襯得俗豔無比的,可偏偏戴在這位王後身上,卻是那樣讓人看上去無比順眼,那樣奢華的配飾,竟然無法奪去一絲一毫她嫻雅的氣質,華美與雅致在她身上是那樣相得益彰,即不喧賓,也不奪主,各安其職。


    “丹兒,別愣著了,快起床,今天你父王說要帶你去打獵,我兒快快穿戴起來,你不是最喜歡打獵嗎?我們今天去祁連山麓新開的獵場,聽說那裏有神鹿,還有火鳳呢!”


    契羅丹驚詫地看著母親:“火鳳?真的嗎母後?會有火鳳?”


    大月王後點點頭,揚手招呼隨她進來的那個綠衣少女:“格桑花,快去把你姆媽叫來,跟隨少主一起打獵去。”


    笛聲在此時是歡樂而情緒飽滿的……


    “回憶”


    讓契羅丹重又回到了他人生中那段最幸福的時光裏。


    大月國強大繁盛,占據著祁連山下最盛美的天然牧場巴裏坤草原,墨海豐富的水資源撫育著大月子民們,人們過著逐水草而居的神仙般的日子,戰馬肥壯、勇士英武,此時的大月是河西走廊上最強大的帝國,東毗匈赫、北鄰烏倫,西接廣袤的西域諸國。而他就是未來這個龐大帝國的下一任接班人,大月國少主契羅丹。


    匈赫覬覦大月所占領的祁連山下巴裏坤草原這一豐饒的天然牧場,經常滋事騷擾,大月王契杵諾聯合閔胡一起夾擊匈赫,致使匈赫送質子冒頓議和,並每年送來大批的牛羊。


    契羅丹熟練的穿戴起來,隨手摘下塌帳上掛著的帶白狐狸尾的大裘氅,瞪著高至膝蓋的馬靴,從枕旁取來彎刀與火鐮、火石等應用之物,掛在腰間,大踏步走出金頂帳。


    回憶裏那個英姿勃發的少年,該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如果不是眼前這個男人,他契羅丹怎麽落到如此這般男不男、女不女供人取樂的光景,而且,還是供自己殺父亡國的仇人取樂,這般屈辱,怎一個“痛”字了得!


    笛聲在此時變得嗚咽,如泣如訴!


    圖蘭妁已聽哭,抽抽噎噎的,合著笛聲,愈發顯得悲傷淒苦,而契羅丹的思緒又返回到八年前初識冒頓時:


    此時正是隆冬季節,巴裏坤草原已被白茫茫的積雪覆蓋,而祁連山下的墨海也早已冰凍三尺。


    風雪、嚴寒對於遊牧的大月子民來說,早已是稀鬆平常的事。他們喝馬奶酒、吃羔羊肉,縱馬馳騁在草原上,他們是這裏的主人。


    寒冷的雪地上,大月王契杵諾正帶領五千士卒狩獵,個個戎裝齊整,手握大弓,目不斜視。


    場麵宏大,嚴陣以待!


    五千大月勇士在契杵諾的帶領下,安靜守在扁都口悠滬穀,等待雪豹的出現。遠處的鳴沙山雄渾而神秘,讓這次大規模的圍獵更顯得氣勢咄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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