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頓在呼衍摩大將軍的一路護衛下,拖著殘兵敗將走出烏塗海。曆經此劫,冒頓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身體上也漸覺不可支,收養烏倫姐弟所埋下的禍根險些令自己命喪烏塗海,如今即便是撿回來半條命,也是苟延殘喘了,怕是不久自己的大限就要到了。


    “養虎為患!”這樣的錯誤,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失誤,如今悔之晚矣!


    呼延摩大將軍提議一鼓作氣,把新建立的烏倫國平了。


    這一提議也正合冒頓的心意,另一方麵,冒頓也很是惦念著圖蘭玉小公主,就點頭應允了,大軍直指蒼垚城。


    蒼垚城內,靡蘇格帶領烏倫的老弱婦孺們緊閉城門,嚴陣以待。


    圖蘭玉小公主聽說父王的兵已臨城下,高興得一路狂奔著出來,要去見冒頓,被侍女們攔著,言說得了主上的吩咐,不許玉公主到城門去。


    圖蘭玉聞言大發脾氣,眾侍女紛紛跪地求饒,說如果公主執意要去城門見匈赫王,就要先把她們都殺了,不然,一旦公主被放出去,她們就都活不成了。


    玉公主的善良是靡素格深深了解的,知女莫若母。


    聽到這幫侍女會因為自己的任性而死去,圖蘭玉隻剩下悲啼了,她不能為了自己想見父王的欲望,害這麽多人的命,那樣的自己就太自私了。


    見玉公主哭得這般傷心,還這麽顧全著大家,眾侍女也和玉公主一起哭泣。蘭若宮內頓時哭聲一片,靡素格進來,眾侍女連忙噤聲,膽戰心驚的看著她們的女王。


    靡素格走到圖蘭玉麵前,冷靜的看著她。


    “玉兒,你是想跟你父王回鑽藍城呢?還是跟母親我留在此地呢?”


    “母親,我們一起回鑽藍城不好嗎?這裏什麽都沒有,又這麽冷?”


    靡素格拉著圖蘭玉的手,一起坐在鋪好的羊毛氈上,眼含熱淚,聲音裏卻沒有哽咽,隻有蒼涼與絕望。


    “玉兒,這裏雖然什麽都沒有,與鑽藍城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不可比,可這裏是母親從小到大生活過的地方,那個時候我的父王和母後,也如捧著一顆掌上明珠一樣把我捧在掌心裏,烏倫亡國的時候,我也就像你現在一樣大,為了活下去,為了保全烏倫唯一的血脈“你的舅舅靡蘇克”,娘親才不得已委身於你父王冒頓的,冒頓像我的父王一樣年紀,我嫁他全是為了烏倫的複國這一唯一的目的,沒有愛情,也談不上親情,為了你舅舅,為了烏倫國的重生。後來又有了你,為了你能有一個好的人生,娘在匈赫這一待就是大半生,如今你舅舅沒了,烏倫不能沒有我,你可以隨冒頓回匈赫,娘要留在這裏,這裏曾經生活著我最親的人,也曾經散落了他們的白骨在這裏,生與死,娘都想和這裏在一起了,你走吧,隨他回鑽藍城,找個好男人嫁了,就當娘親已經死了。”


    靡素格像是在敘述一個很久遠的故事,波瀾不驚的說完這一切,圖蘭玉已經呆了,一下子撲到母親懷裏,哭得稀裏嘩啦。


    “娘,怎麽以前你從來沒和玉兒提起過呢?”


    “這些事太沉重了,娘不想讓你知道,如今你被卷進來了,娘才不得不告訴你的。”


    “娘親,都是玉兒不乖,玉兒不懂事,玉兒都不知道娘親吃了這麽多的苦,還怪娘親不讓我見父王了。”


    “不怪玉兒,你父王也不是壞人,他對娘親不薄,隻是娘親以後不會再回匈赫了,玉兒可以回,玉兒是匈赫的公主,沒人敢欺負你的。”靡素格撫摸著圖蘭玉的頭,聲音裏難掩悲傷。。


    圖蘭玉抬頭看著靡素格,堅定的說:“不,玉兒哪也不去,玉兒要守著娘親,娘親在那裏,玉兒的家就在那裏。”


    靡素格將女兒緊緊摟在懷裏,哽咽道:“好,既然玉兒已經決定了,就去城樓告訴你父王吧!”


    圖蘭玉起身,擦了一把淚,粉嘟嘟的小臉上,生出了一抹清愁,為了母親,她可以留在這個對她來說很陌生又很貧窮的地方,可鑽藍城是生她養她的城,冒頓是他的親身父親,她又如何舍得?


    如今是必須她做個選擇的時候了,父王沒有母妃,還有那麽多妃子呢,沒有玉兒,還有長公主妁姐姐呢,還有太子哥哥與六哥哥他們,而娘親如今就隻剩下玉兒一個親人了,玉兒沒得選,隻能選娘親。


    城頭,一身天藍色左衽緊身袍,外罩雪白大狐狸絨鬥篷的圖蘭玉公主亭亭玉立,天地間頓時一片素潔臻美之氣。


    身體疲憊至極的冒頓一見到圖蘭玉,他的小女兒,這位草原上的蒼鷹、如鋼鐵一樣的漢子,熱淚撲哧撲哧的灑落在胸襟上,舉起顫巍巍的手,用力高呼:“玉兒,父王的小玉兒,快,快下來,跟父王回鑽藍城。”


    看著一下子就蒼老了許多的父親,圖蘭玉的心如刀絞一般,父王對自己的愛,那樣明顯的寫在臉上,可她,卻不能回應他,她不能丟下母親,這輩子都不能,除非有一天母親離開她,在此之前,自己就要守在母親身邊,無論發生什麽,她都要和母親在一起。


    圖蘭玉從城樓上快速跑下來,讓守城的兵開門,她要出去和她的父王道個別,守城將士跪在了圖蘭玉麵前。


    “請小公主見諒,主上有命,緊閉城門,任何人不得出城。”


    圖蘭玉氣得麵色蒼白,指著自己的臉道:“看清楚了,我是你們的小公主,我出城隻是和我父王道個別,你們緊張什麽?”


    城門口的官兵跪成一片,齊聲道:“我們生是烏倫人,死是烏倫鬼,死守城門是新主給我等下達的命令,沒有新主的命令,這城門是斷然不能開的。”


    圖蘭玉急得隻跺腳,又拎著裙子跑上城樓去,對城下翹首以盼的冒頓大聲喊話。


    “父王,您回去吧,玉兒要留下來陪母妃。”


    冒頓聽到小公主圖蘭玉的喊話,一怔,仰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圖蘭玉,將手放在嘴邊,攏成話筒樣衝圖蘭玉喊話:“玉兒,你說什麽?你母妃怎麽了?”


    圖蘭玉回過味來,是啊,父王還不知道母妃已經離開鑽藍城,更不會知道母妃目前已成為烏倫的新王了,烏倫的女王!而自己也下定了決心和母妃一起,在這座生養了母親的城與她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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