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煜失笑,盯著宋蘊之瞧。——怎麽?讓瀾生去,不帶我玩啊。


    宋蘊之嘴角抽搐。——嚴肅點,幹正事呢。


    柳煜眨眼,有些委屈。——本王很嚴肅啊。


    宋蘊之跳腳,踹了過去。——再鬧,不帶你玩了。


    柳煜撇嘴,做了個垂淚的表情。——你討厭,我要回京城。


    宋蘊之氣得笑了。——去吧,傅婉瑜正等著你回去呢。


    柳煜這下真要哭了,為什麽跟這人鬥嘴,自己總是占不到便宜呢。


    他抬腳踹向石凳,口中喃喃道:“就知道揭人傷疤,還是不是兄弟了。討厭,踹死你!”


    寒夏洲手裏端著茶,怔怔地有些出神。


    聽到柳煜的抱怨,寒夏洲笑了,那張美得出塵的臉,在這落花紛揚的日光裏,混合了薄涼和決絕。隻聽她道:“有這樣的人伴在身邊,哪怕是敵人,也是好的。”


    柳煜一愣,抬頭正巧撞上寒夏洲的眼睛,心裏仿佛感受到了一股蕭瑟的意味。


    他搖了搖頭,笑道:“寒閣主怎麽會這樣想?”


    寒夏洲臉上蕭瑟一收,又變回來平常淡淡的表情,伸手接了一朵花,森冷的寒氣將花瓣覆蓋,更顯楚楚之態。


    她吹了口氣,花瓣從指間飛落,“花開兩生麵,人生佛魔間。有時候,你做了正確的決定,卻未必是對的,明明應該是朋友,未必能做真朋友。”


    柳煜訝然。


    還沒開口,寒夏洲已收了話頭,道:“宋公子和沈公子是建州人吧,王爺常年坐鎮京師,三位感情竟這麽好。”


    柳煜笑道:“哪能呢,上獅子樓看熱鬧也不帶上我。”說著,他施施然站起身,道:“我還是出去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寒夏洲看著柳煜出門。幾片花瓣悠悠揚揚落下,歡喜地佇立在石台上,那鮮紅的顏色,看得久了,晨光似乎也紅潤了起來。


    寒夏洲手一揮,思緒漸落。


    獅子樓就在城東,距離小院倒也不遠。


    宸州府的格局,城東較繁華,像醉仙閣,聽雨樓,都在那一條街上,以商鋪居多,路上各種臨時的小販也是層出不窮。


    城西聚集的多是手藝人,像沉鉤洗劍坊,金銀鐵匠鋪。城北比較混雜,有許多低矮的房子,娼樓窯館,戲班賭坊,紮堆似的,一條街就有五六家。而城東,相對就比如安靜,多是富戶和權貴的宅居,除了八方樓,就是獅子樓。


    宋蘊之和沈蒼梧走在街上,左手一拐,進了一條巷子。巷子筆直的一條大道,隻有百來米長,盡頭處有一座宅子,院子圍著一座三層的高樓。


    牌匾正對著路口,寫著“獅子樓”三個字。


    還沒進門呢,就隱隱聽到有絲竹之聲傳來。


    宋蘊之眉頭微笑,道:“還蠻風雅麽”


    沈蒼梧失笑,“正好是你喜歡的。”


    宋蘊之撇嘴,“哪有。”


    “上次在紹興是誰整夜待在花舫上笛不離手的。”


    沈蒼梧說著,伸手探進宋蘊之懷裏,摸出一隻玉笛來,道:“從紹興出來後就沒聽你吹過,還以為你丟了。”


    宋蘊之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丟了自己也不能丟了它。”


    從沈蒼梧手上搶過笛子,走了幾步。


    宋蘊之眼睛一亮,“想聽我吹笛子了?那就直說嘛,你是我哥,這點要求我還能不滿意你。”說著揚頭,小聲道:“上次也不知是誰說我賣弄。”


    沈蒼梧嘴角微揚,“有嗎?”


    宋蘊之很是確定的點頭,“就有!”


    拔開使勁掐在自己手腰間的手,沈蒼梧望天,“忘了。”


    宋蘊之哼了一聲,笛子湊近嘴邊,悠揚的笛音傳出,一下子就將樓裏喑啞的絲竹聲蓋住了。


    宋蘊之善音律,沈蒼梧是知道的。


    以前在春歸樓,璟春歸總喜歡將他留在樓裏彈琴奏樂,此時也不打擾,任憑聲樂化成翱翔九天的遊龍,悠哉遊蕩於七竅之外。


    他站著一邊,隻覺漫天音符像九天銀河奔流而下,落在寒潭裏,卷起層層碧浪,細細的碎珠濺落皮膚,那沁涼的感覺,心境頓時清明。


    再看宋蘊之,眼裏說不出的得意。


    “啪啪啪”


    樓中有人在鼓掌。


    沈蒼梧抬頭,二樓的欄杆上站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


    那男子穿著藍色的緞麵綿衣,頭發整整齊齊束在腦後,一根藍色額帶,當中琥珀色的玉石,像他的眼睛一樣,帶著歲月沉澱下來的積蘊。


    隻聽他聲音漫漫,“灑然希音處如竹間落雪,激越昂烈處如蹄踏奔雷,空空無物恍惚身去鎖霧銀河,落落悲喜全付清霄梵貝,真正蕩氣回腸,可遇而不可求。都說宋少俠音律非凡,果然名不虛傳。”


    宋蘊之收了笛子,仰頭道:“餘掌門抬舉了,不過嘛,這讚美之詞,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說罷往樓上走去,笑道:“我不是好而不自知的人。”


    聽了宋蘊之毫無自謙的話,餘澈爽朗一笑,道:“宋少俠真是性情中人。”


    入了座,餘澈看到宋蘊之旁邊的沈蒼梧,感慨道:“沈少俠武功高強,俠肝義膽,和宋少俠二人堪稱武林最傑出的新睿,前途可謂不可估量。”


    說著一頓,半晌,他又道:“我兒和二位年紀相仿,卻資質平平。”說著,低低歎息一聲,“為人父母,老夫不求他像二位一樣名震江湖,隻希望他平平安安,卻……”


    說到這裏,餘澈麵色沉鬱,似乎極為悲痛。


    宋蘊之和沈蒼梧對視一眼。


    餘澈幾句話說到餘逸雲身上,顯得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見他麵色沉痛,卻無半點憤怒之意,一時間宋蘊之也摸不清餘澈打的什麽主意。


    宋蘊之喝了一口酒,道:“令朗的事,和我可沒有關係。”


    餘澈道:“宋少俠誤會了,老夫此番請二位來,自是有事。”說著,他看著宋蘊之。


    沈蒼梧夾了幾筷子魚肉在碟子裏,仔細挑好了刺,挑到宋蘊之麵前,示意他吃點東西,別光喝酒。


    宋蘊之樂嗬嗬拉過碟子,又夾了一塊給沈蒼梧,示意,再挑點。


    沈蒼梧無奈搖頭,專心挑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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