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昊其實一早就來了,奈何柳煜他們都沒起,於是被丫頭引在前廳。茶水續了一杯又一杯,終於見柳煜打著哈欠走了進來,忙上前行禮並表明了來意。


    原來,昨夜有人闖入府衙,送來了一樣東西。


    方昊一看,竟然是前段時間被盜的案卷。


    昨夜宋蘊之才說要去府衙,今早方昊就將被盜的案卷來了,柳煜心知有異,便讓荀月白去將宋蘊之請來。


    方昊雖對宋蘊之印象不錯,但這個人身上始終有江湖氣。小王爺對他如此倚重,實在令他費解,思索之下,便問道:“不知這位宋公子……”


    柳煜聽完笑了,“蘊之啊,他不是官府中人,不過他過的可自在,就是有個毛病,喜歡管閑事。”


    方昊仍有不解,卻跟著笑了笑,“王爺說笑,天下人管天下事,宋公子俠肝義膽,不知什麽樣的門第能教出這般出類拔萃的人?”


    柳煜一聽便知方昊這是在問自己宋蘊之的家世,也不隱瞞,“他是建州宋家之後。”


    “建州宋家?”


    方昊一驚。他當然知道建州宋家,宋家三代為官,祖上更是出了位世人皆知的宋提刑,而宋家如今那兩位,頗得盛寵。


    隻是沒料到,宋蘊之竟是宋提刑之後,難怪一身正氣了。


    方昊越發對宋蘊之欣賞。世道不好,多的是作奸犯科之人,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剛常被囿於敗壞的世俗之下,這個少年倒是不錯,行止雖然跳脫了些,倒也有節有度。


    兩人正說著話,沈蒼梧和宋蘊之悠閑地進了大廳。


    “方大人。”


    宋蘊之招呼了聲,接過一旁的茶細細呷了一口,看向柳煜。


    柳煜朝方昊打了個眼色。


    方昊馬上會意,趕忙從闊袖裏掏著一遝本子,“之前宋公子來找下官要過十年前的案卷,當時府衙失盜,案卷並不在下官手裏。沒成想昨夜有人闖入府衙,把案卷送回來了。”


    方昊抱著案卷遞到柳煜麵前,道:“不知這案卷裏有什麽值得盜賊惦記,下官愚鈍,怕漏了什麽線索,所以送來給王爺參詳。”


    “昨夜有人闖入府衙?是什麽人?”


    宋蘊之愕然。


    案卷被盜,又送回來,是何用意?


    方昊搖頭,“昨夜大概三更時分,巡夜的衙役發現有人進了後院,雷捕頭追去,卻跟丟了。回來一看,存放案卷的屋子窗戶被打開了,沒丟什麽東西,隻是將前陣被竊的案卷放回了原處。”


    宋蘊之點了點頭。雷捕頭武功不弱,連他都沒追上,可見對方是個高手。


    他看了看沈蒼梧。——會是那個神秘人嗎?


    沈蒼梧想了想,點頭。——有這個可能,具體不好說。


    神秘人當晚現身,引他們去鬼宅,顯然是想告訴他們滄海和青城兩派失蹤的弟子在後山。這次呢,歸還卷案,似乎有意協助他們查案。


    這人的行止,完全沒有惡意。


    那麽關鍵,是在這案卷裏嗎?


    送走了方昊,荀月白伸手在柳煜腰間一摸,抓著他的錢袋就上街了。


    宋蘊之嘴裏咬著一個荀月白買回來的蟹黃包,笑嘻嘻地對柳煜道:“以後咱們鏡肅門的銀錢,看來也是不能讓你經手了。”


    柳煜望天,心中嘀咕:讓本王沾銀錢,本王也數不清。


    荀月白聽到宋蘊之的話,愣著個腦袋,“鏡肅門?那是什麽東西?”


    “你才東西!”


    柳煜抬手就往荀月白頭上招呼了一下。


    荀月白摸著腦袋,幽怨地看了柳煜一眼,又將視線轉向宋蘊之。


    宋蘊之翻著案卷,應聲道:“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你家王爺決定痛改前建門派混江湖了。”


    荀月白恍然,道:“哦,咱們的門派以後就叫鏡肅門麽,為什麽取個這名字?”


    宋蘊之道:“以鏡為鑒,肅清天下不平之事……哈哈哈……”


    荀月白雙眼明亮,也笑道:“這個霸氣,我喜歡……不過,不讓王爺沾手銀錢是什麽意思?”


    宋蘊之道:“你家王爺是財大氣粗,可以操持家計的辛苦卻是一點也不能體會的。這不好,可斂不了財。”


    柳煜白了他一眼,“是叫你去斂財的嗎!”


    宋蘊之沒抬頭,仔細看著案卷上的記錄,“沒銀錢怎麽行,小爺我可不願意陪你吃饅頭睡大街。是吧,師兄。”說著,看了沈蒼梧一眼。


    他眼睛亮燦燦的,明亮一片。


    沈蒼梧眼角帶笑,奇跡般地點了點頭,順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荀月白一個沒坐穩,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拉扯間,石台上的案卷掉了一地。


    柳煜也是無語,沈蒼梧寵起宋蘊之來,原則都沒有了。


    他搖了搖頭。


    荀月白好容易爬起來,重新坐在石凳上,邊撿掉在地上的案卷,邊道:“說到斂財,倒是有一個人很合適。”


    宋蘊之很有興趣地看向荀月白。


    荀月白道:“天下之財,十分之一在千山嶺,世上還有比他更會斂財的人麽?應該沒有吧。”


    宋蘊之眼睛一亮,“江南城。”


    荀月白點頭。


    江南城這個名字,柳煜也是聽說過的,沈蒼梧就更不用說了。


    千山嶺江家生意是出了名廣,大到鹽鐵,小到綢緞,都有涉獵。而江南城,據說十五歲之齡接任江家家主,眾人無一不服。


    天下之財,十分之一在千山嶺,這話不點都不過。


    宋蘊之曾見過江南城一次,那還是三年前的冬天,在瀾汐城的客棧,清冷晨風迎麵撲來,身邊一人擦肩而過,大概是一頭白發讓宋蘊之好奇,於是他回頭看了一眼,隻覺漠漠寒林之上,孤清的冷月如玉,風姿翩然綽約。


    倒是難得的好相貌。


    宋蘊之對美好的事物有著特殊的執著,對江南城是欣賞不已。


    荀月白道:“我聽說那人極難相處啊。”


    宋蘊之摸著下巴,嗯,倒不是沒有辦法。


    閑聊了一陣,荀月白或許是聽到他家王爺要去混江湖了,難得有些激動,拉著宋蘊之問東問東,比如鏡肅門要建在哪裏啊,要不要開始招收門徒啊。直問得宋蘊之頭大,直接一個蟹黃包塞過去,耳根子終於清淨了。


    沈蒼梧也不理他們,早早拿了案卷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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