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蒼梧在宋蘊之肩上拍了拍。


    柳煜伸了伸腰,道:“走,上醉仙閣,案子總算肅清,我們在宸州也留不了幾日,總算能好好吃頓飯。”


    他甩著袖子走出去。


    荀月白在後麵看著欲言又止。


    醉仙閣依舊人滿為患。


    好在柳煜一張金玉滿堂的肥羊臉小二早就熟記於心,看著柳煜帶著幾個人進來,忙笑哈哈迎上去。


    宋蘊之和沈蒼梧,小二自然是認識的。


    荀月白是第一次見,隻見人物風流,俊逸非凡。


    走在後麵的是一位水藍色衣衫的姑娘,長得漂亮極了,像畫本上彩帶飄飄仙氣騰騰的仙女。


    看得小二都呆了,一不留神,腳下踩空,人就滑了一下。


    小二以為要摔下樓梯呢,嚇得臉色都變了,回過神來,卻是大廳裏一陣哄笑,有食客起哄,“回神啦,回神啦。”


    小二一看,自己半個腰懸在欄杆外,衣襟被人拽著,那隻手……


    那是怎樣一隻手啊。


    杭綢如何?大家都道“夢空羅”輕軟如煙。


    蘇緞如何?皇宮貴族也讚其寒涼如無物。


    可這些世上最柔滑沁涼的物什,其柔、其滑、其涼、其軟,竟似也比不過她那雙手……


    小二回過神來,意識到這樣盯著一個姑娘看委實失禮,作勢在臉上拍了一下,嘀咕道:“叫你眼睛亂瞟,叫你對仙女不敬,現世報吧。”說著,笑嘻嘻將眾人引上樓。


    宋蘊之照舊點了一桌子菜,什麽清蒸桂花魚,什麽金齏玉膾,什麽水晶肘子,吃得不亦樂乎。大有化鬱悶為食欲的感覺。


    正吃著飯,樓下急急跑上來一個漢子,宋蘊之抬頭一看,見是雷捕頭。


    雷捕頭快步跑到柳煜麵前,道:“王爺,餘澈在牢裏自盡了。”


    “哦,死就死了吧。”


    宋蘊之忙著吃東西,隨口應了句。


    柳煜倒是受了驚,一聽他這話,更是收不住了,一口酒噴了出來,站在對麵的雷捕頭就遭殃了。


    眾人捂著臉笑。


    荀月白倒是很有同情心,馬上拿了塊布去給他擦。擦了一會,他“啊”了一聲。


    柳煜一人燒粟敲在荀月白頭上,“一驚一咋的,太丟本王臉了。”


    荀月白翻了個白眼,道:“我忘了,這是擦桌子的抹布啊。”


    雷捕頭一愣。


    眾人覺得一隻手都扶不住額頭了……


    雖說餘澈死了,但宋蘊之還是決定去衙門裏看看。


    吃完飯,眾人徑直去了府衙。


    昏暗的牢房間裏,餘澈坐在靠牆的角落裏,方昊站在柳煜身後一個勁地解釋,“王爺將他送來,下官就吩咐衙役好生看管,突然就死了。”


    說著,他對身後站著的一個衙役道:“王爺跟前,仔細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那衙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王爺饒命,真的不關小人的事啊,小人看時,他已經死了。”


    柳煜擺擺手,看了看宋蘊之。


    宋蘊之摸了摸,又朝沈蒼梧示意了下,沈蒼梧點頭,宋蘊之回頭道:“自斷經脈而死。”


    “看來他是寧願死也不願說出背後的組織了。”


    宋蘊之想了想,道:“看來我們得去一趟青城,林朦回去了吧?”


    荀月白點頭,“已經出城了。”


    何愫慬被殺,餘澈自斷經脈而亡,背後那組織的情況,知道的人就隻有林書年了。


    幾人回到別院,決定再休息一晚,明早離開宸州去青城。


    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消息收到消息,林書年也自盡了。死前留下遺書,說年輕的時候造下的殺孽,落得這個下場,是咎由自取。


    宋蘊之很不高興。


    沈蒼梧伸手揉他的臉,“若他再出來為惡,我們總會逮著它。”


    宋蘊之點頭。


    這一日天氣特好,幾人在後院飲茶。


    宋蘊之眯著眼,瞧瞧沈蒼梧,又瞧瞧寒夏洲,突然有些感傷,他踹了踹柳煜,道:“不知道謝無憂和影姑娘怎麽樣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不魔瘋不成佛。”


    柳煜一扇子敲過去,對沈蒼梧道:“宋家的教育一定出了問題!你倒是管管他啊!”


    話剛出口,就見眼前劍光一閃,長亭劍已拍在麵前,耳畔一聲驚雷炸起,“柳煜,你說誰呢!”


    “宋蘊之,別以為本王怕你啊。”


    柳煜笑嘻嘻地躍起,手執落風劍便衝了上去。


    寒夏洲看著,嘴角勾著起漂亮的弧度。


    沈蒼梧微微笑著,“這樣就好。”


    案子告破,眾人心中歡喜,雖然未能見到柳催雪和劉允,但到底讓惡人得到了懲罰。眾人在別院中高舉酒盞,杯光籌措,酒香四溢。


    這幾人本都是善飲之人,心中壓著的一塊重石落下,便也沒了束縛,更不去理會那些繁文縟節,勾肩搭背,麵頰上泛著酒暈,映照著燭火,異常的溫暖。


    宋蘊之往沈蒼梧背上一靠,看著那邊和柳煜鬥嘴的荀月白,忽然無限感慨。


    這位小王爺在京都何曾有過此刻的瀟灑,沒有廟堂的重壓,終歸是釋放了天性,本就不大的年紀,是該和自己一樣,肆意人間的。


    荀月白紅著一張臉,一臉鄙視瞧著柳煜,捏著個酒杯,氣呼呼道:“王爺,你這人真是太壞了,坑朋友,還欺負我,我要告訴王妃!”


    宋蘊之眨了眨眼睛,完了,荀月白頂不住了,忙喊道:“月白,過來。”


    荀月白回頭,就見宋蘊之向他使眼色,眼珠子一轉,當下就明白了,連忙跑到沈蒼梧身後,探著個腦袋,看那邊氣得不輕的柳煜。


    屋脊上,寒夏洲對月相酌,聽著院內的歡聲笑語,輕輕搖了搖頭。


    如果世間的人,都像他們幾個人一般,沒那麽多害人的心思,沒那麽多欲望,這世間恐怕是一派盛世太平吧。


    遠處的屋脊上,一女子臨風而立,夜風吹著她的衣衫凜凜作響。手中的酒壺已空,那張豔麗的臉上,雙眸中霧氣彌漫,低聲呢喃道:“原來沒有束縛的王爺,是這樣的。”


    這一夜,有太多的人陷入了回憶,又或迷茫裏。


    宋蘊之醉了,柳煜和荀月白也醉了,三人圍在桌前,說話含糊不清,卻又說得熱烈。


    沈蒼梧遞了瓶酒給寒夏洲,望著天邊的星子,如幽潭的眸子裏泛起一絲傷情。酒入喉,愁緒在心中蔓延,爬入五髒六腑,那麽的冷。


    “人生在世,聚散浮沉,向來如此,你又何必感懷?”


    寒夏洲聲音淡淡,仿佛天際傳來。


    沈蒼梧回頭,第一次這麽認真的去看她。她確實生得美,可有些東西是無關相貌的,那是同類的吸引。良久,他點頭,“確實。現在這樣就很好,真的很好。”


    寒夏洲點頭,眼底泛起絲絲漣漪,“那就……江湖再見。”


    沈蒼梧沒有應答,遙望著遠處墜落的星子。


    一壇酒飲下,再回頭,身邊已沒了佳人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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