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如安是個江湖人,雖已不涉江湖,但說話仍舊有股子豪爽之氣,“有話直說,這兩位又都不是外人。”


    這丫鬟名喚翎兒,相貌不算豔麗,但頗惹人憐惜。見喬如安問起,便輕聲道:“夫人方才派翎兒過來傳話,法壇已經準備妥帖,恐老爺誤了時辰。”


    喬如安道:“也罷。”說著起了身,輕歎一口起,向宋蘊之和白長安說道:“二位侄兒要不要一同去看看遠洋?”


    宋蘊之覺得自己即便去看了於喬遠洋也無益,可白長安卻似乎很有興趣。二人便跟著那翎兒往後院去了。


    喬府落地恢弘,園林假山玲瓏別致,宋蘊之幾人上次來時是夜裏,瞧得並不真切。此時雕欄、長廊、山石、草木,無不顯露主人獨到的匠心。


    宋蘊之走著走著,突然站著不動,擎著耳朵似乎在聽什麽。


    白長安有些奇怪,方想問,突然牙疼地掏了掏耳朵。


    翎兒見二人停住了,言道:“那是青陽寺的無因大師在為少爺祈福。”頓了頓又道:“夫人說迷路的人聽到經聲就能回來,是這樣嗎?”


    她的語氣又輕,又軟,又溫柔,似有一股化不開的憂愁,叫人不由地心生不忍。


    白長安見狀,放柔了聲音堅定道:“是的。”


    宋蘊之嘴角揚起個淺淺的笑容,看著白長安勾了勾唇。


    喬遠洋現在是喬府唯一的少爺,用度自然不差。獨立的院落,有一個小池塘,塘中有假山。荷塘中荷花已經枯敗,葉子的碧色卻隻褪去了青嫩的外殼。淙淙流水的聲音就在耳邊。


    尋聲望去,隻見假山的石牆上盤旋著一條凹槽,二指粗細,蜿蜒直上,一直到假山的頂端。高處做了一個卡槽,似是從上直通到底,與池塘相蓮,做成了龍吸水的格局。


    宋蘊之心裏原本有無數的疑惑,可在看到喬遠洋的時候,又都咽了回去。


    房間裏煙霧繚繞,相互勾纏,悠地又被門逢裏帶進的風引去了一邊。聽到開門的聲音,房間裏的人似乎被驚到了大叫一聲,跑到床上去了。


    “少爺!”


    翎兒叫了一聲,忙奔了過去。


    宋蘊之跟上去,不由得怔住了。


    就見床上角落縮著一個人,被子將周身裹的嚴嚴實實。酷暑已過,窗門緊閉的房中仍覺氣悶,翎兒站在床邊,雙手扒拉著裹成一團的被子。


    床上的人又抓又叫,翎兒好不容易將被子搶過,丟在一邊,試圖去握住那雙手,奈何主人一點也不配合。


    “少爺,別怕,是我。”


    “我是翎兒,是翎兒啊。”


    然而無論她說什麽,床上的人像聽不到一樣,揮舞著雙手,口中不住重複道:“不是我,不是我……”說著,猛然跳了起來,頭撞在床頂也不停。


    他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三二下跳下床,在房中上躥下跳。


    翎兒追了一陣,最後無力地停了下來,向宋蘊之和白長安看了過來,似是在求助。


    喬遠洋看沒人追他了,身子一縮,藏進了正中的圓桌下。


    “不是我,不是我……走開……走開……”


    看著喬遠洋瑟瑟發抖害怕至極的模樣,翎兒怔怔正站在那邊,不上前,也不退後,一時之間,隻覺煙霧裏藏著一隻凶獸。


    這隻凶獸帶走了她的少爺。


    翎兒死死地盯著喬遠洋,這個是她少爺,又似乎不是她少爺的人,兩人各懷心思地凝視了片刻。


    半晌,她轉身,奔到宋蘊之跟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宋公子,求你幫幫他……”


    白長安將翎兒扶了起來。


    宋蘊之沉著眸子望著喬遠洋。這人看樣子似乎是真的瘋了,自己和白長安又不是大夫,要怎麽救他?況且眼前這情況……


    就算他是真瘋了,也得找到瘋的源頭,否則就算是醫半仙又或餘楓來了,也未必就會有辦法。


    白長安不禁有些為難,嘖了聲,轉頭朝身邊的宋蘊之道:“這……”


    宋蘊之雙目微斂,倏地躥了出去,伸手在喬遠洋後腦的位置一拍,“咚”的一聲,人就倒在了地上。


    翎兒忙跑上前,費力將人從地上扶起,半抱在懷,急急叫道:“少爺,少爺,你醒醒。”


    白長安見她又急又驚,搖頭道:“讓他睡一會。”說著,將喬遠洋扶到了床上。


    翎兒服侍喬遠洋躺下,見他額上全是汗珠,拿帕子輕輕擦著。


    宋蘊之搖了搖頭,拉著白長安出了門。二人在屋外不遠處的石台上坐下,他也不拐彎抹角了,盯著白長安,“你真的沒發現?”


    從明月樓見喬遠洋第一麵開始,事情似乎就在往糟糕的路上越走越遠,短短幾日,宋蘊之怎麽也沒想到,喬遠洋竟然瘋了。


    白長安搖頭,他確實不知道。


    宋蘊之也不與他為難,白長安在這種事情上絕不會敷衍自己,而這件事恐怕才是個開始。他想到了神神秘秘的金一勺,不知為何,他隱隱有股預感,這城中接二連三地怪事,正愈演愈烈。


    白長安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裏,實際上七天前他也來過。


    那天,真的很不巧。


    白長安那日剛進大庸城,酒癮犯了,自然而然想到了喬如安。喬如安好酒,好酒的人總會藏幾壇好酒,白長安對喬府那是熟門熟路,就算有劉管家那樣的高手在,依然輕而易舉摸進了喬家的酒窯。


    喝了喬如安一半的藏酒,又往裏兌了水。


    白長安想到喬如安發現時跳腳的模樣,勾著嘴角走在來時的路上,經過一進屋子的時候,聽到爭吵的聲音。


    聽聲音,是喬如安和喬遠洋。


    白長安說到這停了下來,吸了吸鼻子,“‘一言九鼎’,天下武林皆知喬如安重諾,卻不知道,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寵兒子。”


    “我認識他的那會,你還沒上烏蒙山呢。這老頭一身武功卻不傳給兒子,我當時正是武功學不夠的時候,問他為什麽,他說學武功有什麽好。”


    那時白長安想都沒想,道:“可以做大俠,懲惡揚善。”


    喬如安笑了笑,道:“儒以文犯法,俠以武犯禁,你以為的善,或許在他人眼裏就是惡。老夫不教他武功,是希望他遠離是非,平安快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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