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孩子,平日子受盡他人白眼,對善惡總是格外敏感。


    石頭挪著身子坐在宋蘊之身邊,聲音低低,“玉闌軒的大叔很凶,吳霜閣的姐姐琴彈的真好,迷迭院的小哥每次見我都說晦氣,還是明月樓的胖伯伯好會給我們包子吃。”


    說到這裏,石頭抬起袖子聞了聞,皺眉道:“上次我撞到一個哥哥,他很不高興,說我一身窮酸氣,哥哥,窮酸氣是什麽?很難聞嗎?”


    宋蘊之有些哭笑不得,考慮要不要仔細地跟他們解釋一下這話是什麽意思,正要開口就見有人走了進來。


    那人看起來有些老,衣服破破爛爛,腳上趿著的鞋子破了兩個大洞,頭發散著一縷一縷的,看起來髒汙不堪。


    他朝廟裏掃了一眼,朝方才大噪門的男孩道:“小嚴,帶他們出去玩。”


    幾個孩子很是聽話,小虎出門口前還朝宋蘊之做了個鬼臉。


    待幾個小孩子走出很遠後,宋蘊之扔了個東西過去。


    老乞丐走過來撿起一看,是個錢袋子。放在手上掂量了下,便揣進胸膛。做完這一切,他才抬頭道:“你想知道什麽?”


    宋蘊之也不拐彎,“喬家少爺。”


    老乞丐道:“喬家少爺中邪了,整個大庸城的人都知道。”


    宋蘊之笑道:“這個消息可不值那一袋銀子。”


    老乞丐倒不否認,宋蘊之看他神情,便知沒有後續,也不再追求,換了個話題道:“金一勺呢。”


    老乞丐道:“金一勺和人打了個賭,結果他賭輸了。”


    宋蘊之道:“和什麽人,打的什麽賭?”


    老乞丐搖頭。


    宋蘊之有些無語,臨走之前,那乞丐突然道:“據說彩虹街新開了家賭坊,生意很好,公了若有興趣,可以去瞧瞧。”


    彩虹街新開的那家賭坊,叫銀環賭坊。


    老乞丐特意提起,一定不會沒有用意。然而,宋蘊之在彩虹街上逛了一圈,不止沒見到銀環賭坊,甚至連賭坊都沒有。


    街上人來人往,叫賣不斷。找了半天,肚子咕咕叫。


    宋蘊之看了看天上日頭,轉身進了一家酒樓。


    這兩日憂心喬遠洋,連坐下來好好吃頓飯的時間幾乎也沒有。沈蒼梧和柳煜各有事情忙,宋蘊之第一次覺得有些無趣。


    飯菜很快上完,小二最後端著一壺酒放著桌上。滿桌子的菜,卻隻有一人臨窗而坐,不免多瞧了眼。


    小二的這一翻動作並沒有將宋蘊之的思緒拉回來。


    這一日的晌午,天氣尤其的好,有人匆匆歸家,行到此處被偷跑出來的菜香一勾,步子越發輕快;有人趁著飯後閑瑕,正探著腰往窗外曬被子,沒留神竹杆吱嘎的動靜驚了旁人的美夢,背牆而靠的那人邋裏邋遢,正要謾罵,抬頭撞上婦人上挑眉梢裏的那些抹明豔,一雙招子頓時不懷好意。


    “小娘子曬被子呐。”


    婦人呲了一口,直罵晦氣。


    那人也不惱,往頭上一摸,搓著手捧至鼻前,用力吸了口氣,嘿嘿笑道:“真香,小娘子下來,讓你呲個夠。”


    無端被占便宜,婦人心中羞惱,卻也沒法和個二流子計較,罵了句“要死”,便跺腳走開了。


    那人臉上訕笑倏收,往地上“呸”了口唾沫,恨恨道:“等爺有了銀子……”說著,也不躺著了,爬起來三步三步消失在巷子裏。


    沈蒼梧從金一勺那邊出來後,轉到了街上,就看到這樣一幅場景。宋蘊之臨窗而坐,執著酒杯怔怔出神,淡淡目光與窗外斑駁光影交織纏繞,仿佛專注於一處,又仿佛無處不在。


    宋蘊之眼角黑影一閃,再看時,沈蒼梧已經坐在對麵。


    沈蒼梧也不說話,拿起酒壺入杯中,清澈的酒水似飛流直下,團於青碧的瓷器裏,隱有清香渲瀉。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手指一彈,道:“窗外有隻大蹄膀子還是怎麽?”


    額頭被戳,宋蘊之頓時清明,笑道:“窗外哪有,在對麵呢。”


    沈蒼梧仿佛沒聽見一樣,但看對麵的人眸中笑意盈盈,內有星輝,也不接話。


    宋蘊之瞧了會,隻見他執著酒杯,神態自若似在閑庭品味,也放鬆下來。


    好酒,熱菜,轉眼差不多了。


    宋蘊之摸了摸肚子,往椅背上一靠,滿足地呼了口氣。


    沈蒼梧瞥了一眼,皺眉道:“你這是幾天沒吃飯了。”


    酒足飯飽,有了精神,宋蘊之嘻嘻一笑,拍著桌子說道:“光天化日,良辰美景,嗯,姑且算是良辰美景吧,沒有美人在側,總不能連美食也辜負了。”


    宋蘊之這話雖然沒著沒落,卻也不完全是打鬧。


    昨天喬府的那場法事雖然做完了,終究不過是喬夫人病急亂投醫的無奈之舉,連翎兒都不相信它對喬遠洋的瘋病有何助力,宋蘊之怎麽又會相信。


    將這些事情細細同沈蒼梧說了,末了,想到之前的推測和白長安的顧慮,宋蘊之不確定道:“喬遠洋會不會是中了攝魂術?”


    沈蒼梧搖頭,“不會。”


    攝魂術是術法,不是妖法,不會憑空改變一個人的性情。況且,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喬遠洋若是中了攝魂術,背後人必然有所求。


    可喬洋遠如今這樣,能做什麽呢?


    沈蒼梧沉吟了片刻,猶疑道:“與其說是攝魂術,不如說他是受了刺激。”


    這一點倒是與宋蘊之的想法不謀而合。人在受了極大的刺激之後,精神所能承載的達到極限後,便會崩潰。


    兩人想法一致,沈蒼梧又把跟蹤金一勺發現的事說了下。


    宋蘊之聽完當下手一鬆,杯盞落在了桌上,“銀環賭坊?”


    沈蒼梧點頭,不知道宋蘊之為何這麽大反應。


    他也去查過金一勺說的這個賭坊,可是沒找到任何的線索。


    沈蒼梧道:“見到你之前,我原本是準備去吳霜閣。”


    宋蘊之完全沒留意沈蒼梧說了什麽,他低著頭,口中不住呢喃道:“奇怪的客人,銀環賭坊,十全如意盅……”


    突然心中一閃,宋蘊之倏地站了起來,道:“哥,我們去個地方。”


    此時已經過了午時,一天之中太陽最烈的時候。


    平時這個時辰,元寶絕對不會站在院子裏。雖然已到了冬月,太陽不似夏日灼人,可曬的久了依然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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