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這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荀月白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轉身走到那人跟前,皺眉道:“帶路。”


    臨江閣上,此時正觥箸交錯,入眼柏木為梁,雕花精巧絕倫,沉香塗壁,馥鬱香氣使人不飲自醉。


    好一個富麗堂皇的歡樂場所。


    二樓的欄杆上,佳麗紅袖紛紛,長廊上不時有穿著錦繡羅綺的女子經過,手上捧著各色碗疊,送入一個房間。


    荀月白隨後而入,就見房中一張巨大的圓桌,一群人圍坐其間。圓桌下方留了一片空地,赤腳的伶人樂者正翩然起舞,廣袖飄搖,婀娜生姿。


    進得房內,那人連忙從荀月白身後繞出。


    “大人。”


    那人疾疾奔上前,叫了一聲。


    此時歌舞暫歇,這一聲顯得尤其突兀。十幾雙眼晴齊齊射來,各種探究的,好奇的目光聚集在一起,更多的是落在荀月白身上。


    這人氣宇軒昂,隨意往那裏一站,就有一股凜冽之風。


    “劉大人,這位是……”


    席間已經有人發問。那位被稱作劉大人的端坐上首,三十歲出頭的年紀,卻是一臉肉相,臉肥嘟嘟的,眼睛似剛睡醒睜不開似的,卻不時有精光閃過。


    “你怎麽來了?”


    劉大人仰頭看向自己的下屬,臉上掛著絲不悅,邊問邊揉眼睛。也不知怎的,這半月以來,眼皮跳得厲害,總覺有事情要發生。


    這緊張了數日,難得有時間放鬆一下。劉大人沉著眸子,眼皮間犁出深深的溝痕,手在酒杯上摩挲著,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那人也知道府台大人不高興,卻已經顧不了那麽多,幾步上前湊到劉大人耳邊,劉大人原來微沉的臉上霎時就白了,慌慌忙忙站起來。


    大庸作為西南重要的通商之地,能在這裏站住腳的,城俯自然不會太淺,微微慌亂之後,他強自鎮定下來,衣袖於緊握的拳頭倏地放開。


    幾步走到荀月白身前,擠出一抹笑,“不知大人駕臨大庸,下官有失遠迎,真是罪過,罪過……”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又道:“大人還未用過午膳吧,快請上座。”


    說罷,他轉頭對一旁呆立的下屬道:“去,叫人收拾收拾,準備一桌新的酒桌上來。”


    此時就在歡場,還有什麽比酒色更能拉近距離?


    劉大大深暗為官之道,不停給下屬使眼色。耐何下屬被令牌上氣勢衝天的金龍一震,腦袋根本轉不過來,他看著圓桌的珍饈美味,還有伶人輕薄布料下若隱若現的冰肌玉骨,一顆心墜到穀裏。


    劉大人看他那幅天要踏了的落魄模樣,恨不得一腳踹過去。


    正恨得牙癢,一道聲音響起:“這位是劉大人的朋友吧,相請不好偶遇,望江樓的飯菜雖然香不過明月樓,卻別有況味……”


    說話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闊麵高額,五官深邃有致,稱得上英俊的麵容上一雙眼晴奕奕生輝。


    他看向荀月白,視線倏地又落在廳中伶人身上。眼中桃花紛繁,嘴角悠悠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劉大人拾階而下,正要引荀月白入座。


    荀月白伸手一拂,冷笑道:“不必了。”


    劉大人勸了一陣,耐何荀月白油鹽不進,心知再無補救的可能,誠惶誠恐地回了府衙。


    荀月白冷笑,“劉大人的日子真是悠閑。”


    “下官惶恐。”


    一句話,聽得劉縣令心下一沉,忙跪地告罪,“王爺贖罪,下官……”


    劉縣令心一橫,幹脆賣起傻來,高聲道:“托王爺的福,大庸靠江吃飯,百姓不說富足,衣食倒也無憂,下官還算清閑。”


    荀月白哼笑了聲。


    天高皇帝遠,小地方的官吏得見天顏的機會屈指可數,也不解釋,隻悠悠道:“既如此,想必喬家少爺枉死的案子,大人已經理清了。”


    “這……”


    沒想到荀月白會知道喬公子的事情,劉縣令眼神微變。


    喬遠洋此前已經瘋了,墜河身亡整個大庸的百姓都知道這是場意外,日前接到喬府的報案,劉縣令也是一驚。


    這事本來極其保密,除了官府還未開始傳播。眼前這人是怎麽知道的?


    劉縣令低垂著頭,眼睛裏的光線明明暗暗。


    荀月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道:“劉大人長居大庸,這城中的風吹草動想來瞞不過大人的眼睛,喬公子死的蹊蹺,多少人在等著真相安心呢。”


    劉縣令誠惶誠恐,慚愧地道:“是下官無能。”


    這縣令裝傻充愣的本事,也是讓荀月白歎息,皺了皺眉,也不拐彎,將銀環賭坊提了出來。


    劉縣令大驚:“銀環賭坊,那是什麽地方,我大庸城中可有這麽一座賭坊?”


    最後一句話,卻是問身後的縣丞。


    縣丞原本一同跪在地上,此刻匆匆忙忙起來,跑了出去,不一會又慌慌張張地進來,他看了眼荀月白,對劉縣令道:“大人,府衙上下,竟無一聽過銀環賭坊……”


    劉縣令張口結舌,對荀月白道:“王爺,這……”


    荀月白不耐,揮了揮手,“帶齊人手。”說著往門口走去。


    劉縣令站起,慌忙跟上,邊指使身後的縣丞去召集人手。


    他看荀月白如此重視,心中料到除了喬遠洋的事情,這個銀環賭坊怕是還有牽扯,但天家事情向來諱莫如深,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


    也不過問。


    大約一盞茶後,縣丞將人手點齊。


    荀月白點頭,道:“走吧。”


    昨日下了半天的雨,地上還有些濕。一隊人馬踏街而過,引得行人駐足避讓,紛紛猜測是不是又出什麽事了,竟勞動官家傾巢出動。腳步濺起地上泥濘,留下重重的腳印,沒過多久就被高處的積水覆蓋。


    荀月白站在高坡上,看著地上的腳印皺了皺眉。


    “王爺,前麵就是林子了。”


    劉縣令望著不遠處的樹林,忍不住說了一句。


    天下的賭坊大多建在鬧市,有人氣的地方,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非喧囂莫是,然而眼前……鬱鬱蔥蔥的林子,一眼看不到邊,遠處山巒起伏,雨氣聚集的水汽氤氳山腰,如同一條飄逸的緞帶。


    劉縣令怎麽想象不了,這裏會藏著一座賭坊。墨色的鳥群淩空而過,留下似有還無的痕跡。


    荀月白也不說話,怔怔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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