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蘊之一臉驚訝,手肘撞了撞沈蒼梧,卻發現他一動不動,疑惑地道:“這地方我們上次來過,你記得吧。”


    沈蒼梧點頭,這地方宋蘊之來過一次,他卻是來過兩次。


    剛入大庸的那幾天,跟蹤金一勺,發現他喬裝成送菜的農夫混入宅子裏,似乎在找一樣東西,當時沒有深想,此時想來,多少有些怪異。


    宋蘊之腳下一動,就要飛身而上,卻被沈蒼梧拉住。


    “你拉著我做什麽!”


    宋蘊之莫名其妙,順勢止了動作。


    沈蒼梧道:“宅子裏有個女子,武功奇高。”


    宋蘊之滿臉不以為然,“武功高的女人你又不是沒見過,再說,有仙女姐姐高嗎!”


    沈蒼梧搖頭,將當日金一勺的事情解釋了下,“如果這宅子裏的人真跟喬遠洋和銀環賭坊有關,那我們早就打草驚蛇了。”


    金一勺盜方子的時候,自己驀然出現和那詭異的女子交過手。後來,兩人還潛入藏寶室,未必對方就全無察覺。


    宋蘊之突然道:“金胖子的配方怎麽會在這裏?”


    沈蒼梧搖頭。


    金一勺即是和人打賭時輸了十全如意盅的配方,以前不知道這宅子和銀環賭坊的關係,尚且可以理解,此時湧上心間的疑惑,哪怕懶得動腦如沈蒼梧,也知有異。


    袖子被拉手,宋蘊之幹脆停了下來。眸子一轉,眼晴悠地一亮。


    他也不說話,轉身就走。


    沈蒼梧也不問他欲去何處,默不作聲地跟在身後。


    兩個人走了一陣,最後到了一扇門前。


    大門緊閉,宋蘊之站在金漆噴染的牌匾下,敲了敲門,半晌才有腳步聲從緊閉的門縫裏傳出。


    “沈公子。”


    開門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童,見著沈蒼梧甚是驚訝。


    他統共就見過沈蒼梧兩次,可是僅有的兩次,在沈蒼梧走後,師父都要發一通脾氣。尤其是沈蒼梧麵前,師父那抓耳撓腮的樣子,真是即稀奇又奇怪。


    小童扒著門,不知道讓不讓放兩人進來。


    正在這個時候,一記聲音破空而來。“叫你去開個門,又不是叫你去繡花,磨磨蹭蹭做什麽,杵在那裏準備當門神啊。”


    “師父……”


    小童回頭,就見金一勺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


    金一勺看小徒一副做了錯事被抓包的表情,心中煩悶,伸手一掌拍下。掌勢去勢匆匆,卻沒帶什麽氣力,半道被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正要開口,就見一個腦袋從推開的門縫裏擠了進來。


    “你……你……你們來做什麽?”


    金一勺又驚又氣,話都說不利索了。


    宋蘊之擋下金一勺伸過來的手,笑嘻嘻道:“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繞過金一勺就往裏走。


    “誰許你進來了!”


    金一勺咋咋呼呼地跟在身後,可惜他體態富貴,哪裏比得上宋蘊之兩人身輕如燕,攔也攔不住,氣得直跺腳。


    小徒縮著身子遠遠落在後麵,悄無聲息地往廚房退去。沒退幾步,就見金一勺一眼瞪了過來,“去廚房看看,能吃的都端過來。”


    隻要能堵住宋蘊之的嘴,或有輕鬆可言。


    金一勺如是想著,小徒身體立得筆直,應了一聲,飛快地消失在綠蔭從裏。


    宋蘊之慢條斯理地走著,饒有興致地東瞧瞧西望望,對麵明月樓形製富富,飛簷重樓有如鳳之翔翼,一巷之隔的飛梯上整整齊齊的兩行蘭草,遠遠看去像生了煙似的。


    離晌午還有一點時間,已有陣陣喧囂傳了過來,對比這邊的沉寂,倒顯得冷清不少。院子裏一柄色澤暗淡的彩旗迎風招展,發出獵獵地響聲。


    金一勺坐下後,看宋蘊之一個勁盯著旗子,仿佛石凳上長了刺一般站了起來,幾步走過去。拔了幾下,旗子紋絲不動。


    金一勺雙眉緊皺,惱懊地揚頭喊道:“小竹,找人把這礙眼的旗子拔了。”


    正從廚房過來的小徒呆呆地立著,看看風中獵獵作響的旗子,又看看金一勺,躊躇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師父……這旗子拔不得啊……”


    明月樓雖然隻有一牆之隔,但金一勺性格古怪,做菜時更是不喜旁人打擾,每日一盅的十全如意盅做出,必得見旗子揚起才能過來。


    十全如意盅最近幾日沒有賣,外麵傳得風言風語,小徒憂心重重,卻始終不敢找師父當麵詢問。此時聽到金一勺要動這柄旗子,急得差點沒哭出來。


    金一勺也沒空理他彎彎曲曲的心思,本就懊惱,再被這句一衝,氣得吹胡子瞪眼道:“有什麽拔不得,我就拔了就拔了,快去!”


    小徒正左右為難,忽然眼前一團青色的影子閃過。


    他驚訝地望過去,空中白光乍現,眨眼之間,又如霜華隱去。


    他揉了揉眼晴,就見宋蘊之輕飄飄落在地上。宋蘊之悠悠閑閑地走過來,把旗子往金一勺麵前一丟,笑道:“喏,給你。”


    “旗子拔了,你心裏也痛快了?”


    金一勺瞪著眼睛,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宋蘊之道:“拔一柄旗子容易,可是你心裏的那根刺,你準備帶著它到幾時?”


    宋蘊之沒事人一樣,清澈的眼睛波瀾不驚。


    被那眼神一激,金一勺除了尷尬還是尷尬,心思被撞破,他微微懊惱,一口氣堵在喉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半晌轉過臉,對一旁呆立的小徒斥道:“叫你去準備的東西呢,還不端上來。”


    一句話,將怔怔出神的小徒拉了回來,忙慌慌張張將托盤放到桌上。


    氤氳香氣絲綢般從眼前滑過,沈蒼梧眼神微動,拿了碧玉瓷杯,清洌的酒水帶著淡淡的清香從壺口濺。


    他放下酒壺,將杯子往宋蘊之麵前一推。


    “咦,竟然是緋霞。”


    宋蘊之小酌了一口,抬頭對扭著臉也不知道在氣誰的金一勺道:“我家風老頭平生最讒兩個人的手藝,若論廚藝,你和冬日穀主不分伯仲,但若論精明,冬日穀主恐怕甩了你幾條街。”


    金一勺哼了一聲,“百花穀的冬日縣天,那自然不是我這等粗糙的胖子比得了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酒壺倒盡最後一滴酒,宋蘊之樂嗬嗬地打趣道。


    金一勺也不生氣,百花穀的冬天縣天是何樣玉人,一雙妙手化腐朽為神奇,堪稱生死人肉白骨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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