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笑了笑,起身朝沈蒼梧施了一禮,這才對柳煜道:“多虧沈公子,要不然,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再待下去,定是性命堪憂。”


    沈蒼梧搖了搖頭。


    宋蘊之按下心傷,收拾起所有的混亂、不鬱,萬千勾連的思緒全化作噴發的積蓄,再抬頭時,清澈的眸子裏,已是波瀾不驚。


    “這是怎麽回事?姐姐這些天又在何處?”目光從沈蒼梧挪到紅綃身上。


    紅綃道:“通古軒。”


    “通古軒!”


    宋蘊之驚得幾乎要跳起來,忍不住又看向沈蒼梧。


    自己和柳煜跟李掌櫃去了城南,沈蒼梧因為之前和餘宅的人打過照在,這才沒有跟去,想不到半日的功夫,竟然就找到了紅綃。


    還是在吳霜閣裏。


    宋蘊之心中驚奇,忙問怎麽回事。


    沈蒼梧將事情說了一遍。


    柳煜奇道:“竟然有人引你前去。”


    說著又看向宋蘊之,“你猜是什麽人?”


    宋蘊之心中的疑惑一點不比柳煜少,有人知道紅綃藏在通古軒,又故意引沈蒼梧前去,不管其用意如何,暫時對他們沒有惡意就是了。


    既然沒有惡意,宋蘊之也就失去追究的興致,他看向紅綃,道:“姐姐怎麽在通古軒,當日發生了什麽?”


    “當日……”


    紅綃剛開口,一個人影倏地落下。


    暗一剛硬的身子,挺得筆直,仿佛一把出鞘的劍,淡淡的血氣混和在空氣裏,被風吹進鼻腔,宋蘊之眼一擰,站起身道:“發生什麽事了?”


    “王爺,靡香鋪出事了。”


    柳煜一驚,顯然沒有料到會聽到這麽句話。


    還沒來得及問,跟隨了自己幾年的暗衛已經站了起來,抓著宋蘊之的手,道:“快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暗十端正的臉被一道血汙破壞,顯得隔外突兀。


    宋蘊之想也未想,衝進房中抓起長亭劍,幾道殘影一過,人已出了歸雲客棧。


    暗一跟在身後,幾下也匿去了身影。


    柳煜才站起身,就被沈蒼梧攔下。


    他撇了瞥嘴,看著沈蒼梧鴿子般翻過屋簷,眨眼間也不見了蹤跡。


    紅綃道:“他們也是顧及王爺安危。”


    柳煜正待說什麽,忽然身體一繃,眼中兩簇火焰躥起,融金斷玉。


    紅綃隻覺眼前空氣都變得狂熱,就聽柳煜道:“搞出那麽大動靜,竟是為了調虎離山。”


    他看了眼紅綃,朝房間裏示意:“進去。”


    紅綃心中驚疑,卻還是照辦。


    就在他們退到房間的瞬間,“咚咚咚”的聲音仿佛冰苞砸下。紅綃心中一跳,就被柳煜一帶,一隻飛箭簌地從眼前穿過,重重地紮進身後的梁柱上。


    紅綃看著那隻利箭,臉上血上全無。


    “那些是什麽人?”


    她指著門外。


    箭雨瞬息而過,外麵窸窸窣窣的聲音,顯然有人在靠近。


    紅綃平時與絲竹管弦為伍,哪裏見過這等陣仗,刀光劍影織成的網從頭頂遙遙墜落,密不透風地將她勒在其中,驚恐得直覺喘不過氣來。


    柳煜朝後瞥了一眼,見紅綃柔弱的身子因為驚恐忍不住微微顫抖,終是不忍。


    他搖了搖頭,伸手在她肩頭拍了拍。


    執劍在前,緩步走到窗戶前,矯捷地翻了出去。


    靡香鋪突生變故,宋蘊之和沈蒼梧剛走,歸雲客棧就現殺機,對方的目的究竟是他們,還是身後房間裏的女子?


    柳煜有心驗證,翻出長廊的瞬間,就見周圍有數十人之多。


    那些人齊著黑衣,黑巾蒙麵,聽到動靜,潮水一般集聚過來,柳煜剛剛穩住身子,十餘支劍便齊齊招呼。


    這十餘人身手武功皆是不差,一劍刺出各有角度,直把退路封死。


    柳煜嘖了一聲,身子一傾,避開劍茫,直擊而上。


    他劍法奇快,加之身法詭譎,那些人來不及捕捉他的招勢,已經變換,直到後來,錯亂中辨不清他如何作勢,隻聽叮叮幾聲脆響,劍身被他一彈,盡數蕩開。


    柳煜趁著這間隙,退出幾米。


    為首的兩個麵麵相覷,一個示意,散在四周的黑衣人又圍了上來。


    柳煜執劍欲擋,突然一陣笛音自夜幕中飄揚而下。


    柳煜素好音律,但那笛音說不出的詭譎,聽在耳中,隻攪得人心氣不順。這一晃神的瞬間,白刺刺的劍茫如閃電裂過,肩上一疼,已見了血。


    柳煜凝氣聚神,忙運劍擋住刺到眼前的劍刃。


    那笛音惑人心智,柳煜一腔心思皆傾於劍中,再出招時,心念所至,變幻莫測,如行雲流水無所定質。


    正這時,就聽一聲尖叫。


    柳煜抬頭看去,心中咯噔,暗道不好。


    十人圍攻尚可應付,但隱於暗處的笛音卻始終未見其主,那惑人魔音自己不留意已吃了暗虧,沒有內力的人,如何去抵擋。


    果然,就見緊閉的房間倏地大開,紅綃捂著耳朵,衝了出來。她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不管不顧地往外麵衝。


    那些黑衣人一怔,隨後一人抽劍而退。


    柳煜心中著急,迎著密密麻麻的劍光就穿了過去。


    然而已是來不及。


    紅綃沒跑幾步,就沒在聲音。


    柳煜抬頭一看,血紅的劍刃正穿心而過。


    一條鮮活的生命在眼前咽氣,隨著劍刃抽出而飛灑出的血光,直染得柳煜眼前一片腥紅,他無視身上被劍刃舔出的無數傷口。


    用盡全身氣力的一劍,出乎意料的一劍。


    紅綃身邊的黑衣人還來不及震驚,已經倒了下去。


    柳蘊抱著紅綃瞬間涼下來的身體,不可名狀的氣勢如冰雪消融,他像獅子立直了背,銳利的眼睛死死盯住躊躇不前的其餘刺客。


    王者的尊嚴,皇家的氣勢,此時展露無遺。


    那些黑衣人像是為這氣勢所懾,觀望了片刻,在笛音止息的瞬間,像收到訊號似的,紛紛朝夜色裏奔去。


    歸雲客棧重歸平靜。


    來去如潮水,恍如生命的消逝。


    靡香鋪朱紅的大門大開,一人倚在門檻上,雙目微閉,嘴角滲出腥紅的血絲,直看得宋蘊之眼角一抽。


    宋蘊之幾步到了香閣。


    門大開著,窗戶被外力破壞,留下殘缺的紙花被風吹得窣窣抖動,屋內桌椅橫斜,拉開的抽屜裏,香料灑得到處都是。


    屋內空空如也,寂靜之中,精鐵相撞發出的聲音尤其醒目。


    宋蘊之忙朝聲音發出的地方奔去。


    半大不小的院子裏,幾人將荀月白圍得水泄不通。


    荀月白手執長劍,在密集的刀光裏,仿佛被風托起的樹葉,憑著身法借力而行,耐何始終循環在兵刃織就的天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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