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蒼梧很快收回了視線,他甩了甩手上的信簽,對宋蘊之道:“這裏麵有問題,薛家藏了一些事,我們要去一趟。”


    宋蘊之點頭,不管傳信給程知微的人目的為何,薛家肯定有蹊蹺。


    “先找到薛柏再說。”說罷,宋蘊之讓程知微、蘇夜和柳七等暗衛在城中打探,自己和沈蒼梧、柳煜、荀月白四人跟著也出了門。


    薛府就在城中,走過來也不過一柱香左右的時間。太陽高懸,白雲悠悠,琉璃瓦片反射出耀眼的光線,宋蘊之擋著眼睛看了一會,緊閉的薛府大門終於開了。


    開門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漢子,五短身材,微胖,半截身子藏在門裏,探著個頭,眯著一雙小眼睛戒備地看著眾人。


    宋蘊之開門見山,說要見薛家老爺。


    那人道:“我家老爺身體抱恙,不見客,諸位請了。”


    那人說著就要關門,被宋蘊之拉住,有些不悅,正要動作,就聽宋蘊之笑嘻嘻和柳煜道:“都說鳳祥綢莊最是好客,沒想到來了忻城,這風氣也跟著改了。”


    鳳祥綢莊是薛家在京城的分號,那人看宋蘊之一臉溫和,長得也俊逸,話裏話外,似乎別有他意,雖然不耐煩,還是停了下來。


    宋蘊之見他神色鬆動,便柔聲道:“既然薛老爺不便見客,二公子可在府上?”


    來人神色驟變,身子一縮,就回了門裏。


    荀月白眼明腳快,一腳將門推開,半個身子擠了進去。那人沒有辦法,索性將門打開,他站在門口,不悅地道:“你想幹麻,再不走,我報官了……”


    話音嘎然而止,那人原本推著荀月白的手呐呐地縮了回來,他瞧著荀月白腰間露出的令牌,吞了口唾沫,忙將門打開,畢恭畢敬將人引了進去。


    薛家不愧是忻城大戶,屋舍落地氣勢恢弘,外觀低奢雅致,入內光霞富麗,花石草木層疊有序,四季氤氳,綠茵流翠。


    院子裏杜鵑開的正豔,一朵朵好似身著紅綃朱衣的美人,探著脖子俏皮地爭相鬥豔。


    那人領著宋蘊之幾人到廳中就坐,招呼仆役端來茶水點心,這才道:“幾位稍等,小的這就去通知老爺。


    宋蘊之喝了一口茶水,果盤裏點心甚是養眼。


    宋蘊之吃的心情大好,不忘往沈蒼梧嘴裏塞了一個。


    荀月白站在柳煜身後,淡定地往杯子裏續了一杯茶。方抿了一口,就聽門外急促的腳步聲朝這邊而來,越來越近。


    那步子略顯沉重,像是雨打風吹的歲月全部壓到了腳上。


    宋蘊之心中正自猜測,那腳步聲已經跨門而去。


    來人大概四五十歲,身上一件褐色花紋的褂子,淺藍色圓領長袍,頭發微微有些發白,一絲不亂地被冠在腦後。


    來人看起來有些憔悴,神情萎靡,像是好久沒睡過一個安穩覺,雙眼布滿血絲。完全不像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老爺該有的神態。


    宋蘊之幾人麵麵相覷,暗自猜測薛家究竟發生了何事。薛老爺這種情態,讓沈蒼梧不自覺想了陸莘兒的爹,柳煜一邊朝荀月白使眼色,因為薛柏的事情,眾人皆以為薛家麵目猙獰,不想薛老爺竟是這幅淒態。


    宋蘊之道:“薛老爺,我等不請自來,還望見諒。”


    薛老爺扶著椅子把手,朝眾人露出一個疲倦的笑容,“公子言重了。”


    他看向荀月白,神色複雜地道:“貴客臨門,自然求之不得,隻是寒舍簡陋,老夫抱病在身,怕待慢諸位了。”


    荀月白倒了杯茶,“薛老爺客氣了,今日此來,實在是有一樁要事。”


    薛老爺搭在椅背上的手微微握了握,心裏咯噔一聲,微微有些沉。


    荀月白的身份,有了管家看見的那塊令牌,薛老爺隱約有數,卻不敢猜想,另外幾人雖不知來曆,氣度皆是不凡,怕是大有來頭。


    換作平日,這樣的人上門,對薛家來說不知是怎樣的機遇,可是此時……薛老爺自恃沉著,仍覺如履薄冰,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他強壓下心中忐忑,試探地道:“不知是什麽事?”


    荀月白看向宋蘊之。


    宋蘊之端著茶杯在掌中把玩,半晌,才停下動作,問了一個完全不相幹的問題:“不知二公子可在府上?”


    宋蘊之問完,薛老爺並沒有回答。他看向身後站著的管家,又看向宋蘊之,嘴唇蠕動,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一時之間,薛老爺臉上神色即驚又怕,尷尬、愧疚、憤怒,還有一絲無可名狀的悲哀,這種種複雜的情緒齊齊堆到臉上。


    宋蘊之道:“薛老爺可是有什麽難處?”


    薛老爺眼晴有些濕潤。他接過管家遞過來的手巾,擦了把眼淚,這才搖了搖頭,道:“讓諸位見笑了,犬子他……不在府上。”


    薛老爺不知想起了什麽傷心事,眼淚不禁又流了出來。


    一個可以做自己父親的人在麵前落淚,動作神態纖毫不失,宋蘊之有些不忍,沈蒼梧在他肩上按了按,抬眸看了過去。


    薛老爺如茫在背,渾身一個顫栗,抬頭正巧與沈蒼梧目光相對,那目光透骨透心,泉眼一般將藏匿深處暗無天日的東西翻湧出來,薛老爺隻覺沒有任何秘密可言,忙移開目光。


    柳煜搖著扇子,道:“不知在何處可以找到薛二公子?”


    “這……”


    薛老爺這了半天,臉上血色全無,掙紮半晌,他低下頭,道:“犬子已經……不在了……”


    說完,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


    薛老爺一雙眼睛漲得通紅,“這都是報應啊……報應……”


    宋蘊之幾人麵麵相覷,不在了……是那個意思吧……幾人來忻城幾日,薛柏若是死了,為何一點消息也沒有傳出?


    宋蘊之摸了摸鼻子,道:“薛老爺多慮了,陸小姐芳齡早逝,我們幾人也為之婉惜,今日登門沒有別的意思,實在是昨晚小妹唐突……”


    薛老爺一怔,沒想到昨夜鬧上門來的女子竟有這等來曆,更沒料到陸莘兒和他們也有關係,想到陸莘兒,薛老爺目光黯淡,他雙手緊握,苦笑道:“非是老夫搪塞……”


    薛老爺知眾人不信,半晌才道:“貴客麵前,老夫也不藏了,反正薛家的麵子,都被那逆子丟盡了……他為了一個不足輕重的女人,不惜與老夫斷絕父子關係……老夫是氣他、恨他……但他畢竟是老夫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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