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柏夫人道:“我怎麽知道!”


    說著,她忽然笑了,看向陸清語,不自覺又想起了陸莘兒,“世上的人,又不都是兩情相屬才走到一起。”


    她掙紮著從地上站起來,目光如馬駿巡,一景一物,走馬觀花般從眼前閃過,房中眾人皆非常人,自然迥絕,神態自若,比自己更像是這裏的主人。


    從外麵看薛家,富貴榮華,風光無限,薛夫人低下頭,“你們真以為薛家是什麽好地方,陸莘兒也就是死了,要是沒有,她真應該感謝那場火。”


    薛柏夫人露出一個冷笑,在她看來,倘若一個人要為生計發愁,哪有空為情所困尋死覓活。


    薛柏夫人眼底的不屑讓陸清語很是懊惱,臉色陰沉的能夠滴出水來,要不是被宋蘊之拉著,非得衝上去。


    柳煜瞧了半天熱鬧,興趣盎盎地將話題轉了回來:“薛柏當時是怎麽打算的?”


    薛柏夫人麵上又恢複了怔愣的神情,在宋蘊之等人的注視中,她搖頭,“你們太看得起我了,薛柏將我娶進薛家就是當一個擺設,他有什麽計劃,怎麽會告訴我。”


    宋蘊之沒說什麽,以餘之初設局之大,薛柏會設內情告訴她的可能性真的很低,他想了想,道:“關於那場大火,你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這個問題,當日宋蘊之已經問過一遍,但因為程知微帶回來的那袋銀子,薛柏夫人懷疑被婢女盜走而大發雷霆,根本沒心思理會他們,問什麽都推說不知。


    宋蘊之瞧著眼前的女人,不知道為何突然想起了初春的大雨,豆大的雨點如箭墜下,砸在地下,驚得泥水四處奔逃,所過之處,碧翠經茵的春意被泥土覆蓋。


    眼前的境遇對薛柏夫人來說,未嚐不是一層泥土,但宋蘊之始終覺得,她就像那小草,如要一點陽光,就會靜悄悄再次破土而出。


    薛柏夫人不知道宋蘊之心中所想,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帶著一抹難以掩蓋的嫌惡,還有一絲……悲痛?宋蘊之並不確定。


    半晌,才聽她道:“那場火是怎麽燒起來的,我不知道,但那個女人並不簡單,薛柏為了納她進門跟薛老爺鬧得很凶,外麵傳言薛柏愛極了這個妾室,開始我也以為是,後來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


    明知這是一場交易,可知道薛柏要納妾的時候,她心裏還是很不舒服。


    那個女人生得一幅狐媚的樣子,在薛家門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楚楚可憐,引得一眾人為她打抱不平,一時間汙言惡語全都湧向薛家,她聽不過,便去瞧了一眼,那女人像抓著一根浮木一樣抓著她的衣角,聲淚俱下,她說她不求什麽,哪怕跟在夫人身邊端茶倒水也心甘情願。


    聽者隻覺其心可憫,其情可憐,薛柏夫人卻覺得她裝腔作勢,好笑地讓人惡心。


    她說她不求什麽。


    怎麽可能不求什麽,倘若真對薛柏深情意重,何必鬧出這麽一出讓薛家難堪。


    想起這些,薛柏夫人眼睛睜睜發亮,宋蘊之看沈蒼梧站在燭火旁,剪刀張開又閉合,蠟燭突地跳了一下,瞬間亮堂不少。


    屋外一隻飛蛾被光暉吸引,不顧一切朝燭火撲去。


    滿室寂靜,隻有薛柏夫人不高不低的聲音,她很想知道,那樣一個女人,薛柏竟會為了她鬧得父子反目,她不相信,薛柏會是那樣膚淺的人。


    就這樣煎熬了幾天,她終於忍不住,帶著唯一的婢女氣衝衝殺進了那女人的院子,卻在進門的刹那,聽到細微的聲音。


    薛柏為了娶自己,與薛老爺鬧了一陣,父子兩僵持不下之跡,薛老爺敗下陣來,雖然同意自己進門,但薛家上下,也沒有一個人真正將自己放在眼裏。


    隨侍的婢女原本是薛柏身邊的丫鬟,自然知道薛柏的脾氣,拉著她的手說二少爺在裏麵,外麵都傳薛柏愛極了那妾室,婢女不願她去觸黴頭,想讓她回去。


    薛柏夫人特意來的,怎麽會這樣灰溜溜地回去,“你聽錯了,害怕的話在這裏等著,我自己進去。”


    婢女站著不動,薛柏夫人循著聲音到了內室,卻呆住了。


    床邊站了兩個人,自然是薛柏和那妾室,兩人湊得極近,幾乎疊在一起,男的俊逸,女的嬌媚,原本應該極其香豔曖昧的一幕,卻因薛柏手上的那把匕首,變成極其詭異。


    薛柏夫人說起這一幕,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匕首的刀刃上閃著幽幽的光,那妾室左手抬起,刀身從如玉般的掌心穿刺而過,牢牢在盯著床柱上。薛柏握著她的手腕,通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看著她,像是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房間裏除了血滴落地的聲音,就隻有薛柏夫人急促地呼吸聲。


    薛柏終於也意識到房間裏多了一個人。


    他微微一頓,冷冷地道:“這是最後一次……別以為我不敢殺了你……”


    說完,薛柏放開手,幾步出了門。


    薛柏夫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她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女人,什麽時候見過這般血淋淋的場麵,腥甜的血腥味鑽入鼻中,滴嗒滴嗒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那妾室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露出一個誘人的微笑。


    她握著匕首,用力一拔,也不包紮,就這樣笑意盈盈地朝薛柏夫人走來。


    薛柏夫人後退,從腳步奔騰上來的恐懼,讓她終於待不見,慌慌張張朝門口跑去。


    說到這裏,薛柏的夫人皺了皺眉,伸手摸了摸額頭,仿佛要將那帶著血汙的一幕從眼前抹去,柳煜朝宋蘊之使了個眼色——看來薛柏是真喜歡陸莘兒。


    宋蘊之知道柳煜想起了薛管家說的,薛柏和陸莘兒的流言是那妾室暗中散播的,沉默了一陣,就聽薛柏夫人道:“那天火燒起來的時候沒有人知道,等到發現時,已經很難控製。府裏有人說,火是我放的,哈哈,你們相信嗎?”


    她看向宋蘊之,“你相信嗎?我犯得著為了一場交易把自己搭進去嗎?況且,薛柏還在裏麵……這世上是誰都沒所謂,我不希望他有事……”


    薛柏夫人越說,聲音越低。


    到最後,幾乎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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