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蒼梧看了一會,突然手指一彈,一滴晶瑩的茶水從杯中躍起,直朝宋蘊之而去。


    宋蘊之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滴水正好彈在粘口的碧葉之上。


    碧葉如洗,顏色更加嫩綠。


    柳煜稀奇,“這墨有點意思啊。”


    說話間,碧綠的葉子上,露出了一行白色的小字:提醒蘊之,越州危險。


    蘇夜拿過來看了看,恍悟道:“這是千山嶺江家特有的蕁墨,遇水才會顯露出來。”


    千山嶺江家和葉家一樣,是春暮十大家族之一,葉家在江南跺一跺腳,就要震上三震,但和江家比起來,差距卻是顯而易見。


    春暮有句話,天下之財,十分之一在千山嶺。


    江家的生意做的很廣,大到鹽鐵,小到絲綢,江家幾乎都有涉獵。其家主江南城,更是天縱英才,十五歲之齡接任江家家主,縱人無一不服。


    江南城清顏白發,是春暮出了名的美男子,武功也是不錯,唯一有一個缺點,就是護短。


    柳煜嘖了一聲,“你和葉知秋關係這般好啊。”


    宋蘊之搖頭,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兩人一起喝過幾次酒。


    柳煜也沒指望他回答,眼裏有些莫名其妙,“他這是什麽意思……信是給滄海掌門的,為何要在粘口上留下這樣一行字,還如此隱蔽。”


    宋蘊之道:“隻有一個可能。”


    柳煜看過來,宋蘊之朝寒夏洲一瞥,“就像寒姐姐說的那樣,這封信,根本就不是出自葉知秋之手。”


    說著,宋蘊之道:“寒姐姐,你怎麽知道信不是葉知秋的?”


    寒夏洲道:“葉公子既然肯提醒,必然不會懷有歹意。”


    宋蘊之知道她的意思,這件事從頭到尾透著古怪,葉知想法設法在信封上留下線索,必然也是想提醒什麽,如果信是他的,行為正好矛盾。


    沈蒼梧擷過那封信,輕輕一挑,碧綠的葉子對半折斷,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將信抽了出來。


    宋蘊之原本還想說什麽,目光瞥見信上的字,霎時咽了回去。


    信上隻有一句話:‘飛鳥投林’已取得極大突破,靜侯佳音。


    柳煜驚道:“飛鳥投林!”


    蘇夜一臉茫然,問身邊段如雲:“‘飛鳥投林’是什麽?”


    段如雲搖頭。


    倒是程知微,喃喃地念了句:“‘飛鳥投林’。”


    蘇夜道:“你知道?”


    程知微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飛鳥投林,第一次距離現在,也不過隻過幾天的時間,那日在山上,宋蘊之問過那苗族少年,少年具體沒說,隻說‘飛鳥投林’是他們苗族的至寶。


    柳煜道:“那東西不是鎖在地宮麽,還要三把鑰匙才能打開。”


    荀月白有些不解:“既然是苗族的寶物,又收在地宮,上麵的說的極大突破是什麽,餘澈怎麽和苗族扯上關係了?”


    宋蘊之也覺得奇怪。


    他看向沈蒼梧,“哥,你怎麽看。”


    沈蒼梧若有所思,“這東西肯定出了變故。”


    他沒說變故是什麽,卻有許多種可能,眾人紛紛在心裏猜側。


    不知不覺到了正午,雨勢不減,門外柳樹被雨水一洗,葉片光鮮亮麗,一段段翠綠的枝條隨風招展,如情人溫柔的素手。


    寒夏洲站在窗邊,一陣急風,將飄飄搖搖的雨絲吹上了臉頰。沈蒼梧伸手幫她擦去,皮膚上溫涼的觸感,如涼水透進心裏。


    沈蒼梧激靈一抖,仿佛被什麽撞了一下,心情複雜地向臉轉向一邊。


    宋蘊之因為安雲的事情,已經幾日沒有好好吃過東西,此刻覺得胃裏空空如也。


    荀月白打發了暗衛去做飯。


    不一會飯菜上來,冷熱皆有,無論冷盤熱盤,拚在一起,不乏當地特色,宋蘊之夾了一筷子幹菇送進口中,又拿了湯勺從瑩瑩如雪的瓷盤裏舀了一勺魚子醬,細如珍珠般的魚子醬入了喉嚨,香氣撫得心髒脾胃皆舒爽不已。


    沈蒼梧遞了一碗雲耳紅棗加脊肉的湯過去。


    宋蘊之久不享美食慰藉,一時神情變幻,恍登極樂。


    蘇夜早早停下了碗,偷偷地躲到了一旁。


    自從見過寒夏洲,驚訝世上還有這樣的美人,耐何多看幾眼,就覺芒刺在背,也不知道是還是他的錯覺,沈蒼梧冷冷的目光,似有別的意味。


    鋪開白絹,以往總是落落幾筆寫意山水,此時全然不需,下筆蘸墨染出烏雲秀發,後用煙子渲填,飄逸秀如墜煙霞之中,紅寶石粉墨勾麵,淡青墨水斡旋,段如雲從未見過蘇夜如此鄭重,過程繁複,用料珍貴,他抬眼去看,隻見鬆玉白娟之上,一女子霜顏雪姿,風姿泠泠,輕顰淺笑,幾可亂真。


    正欲說什麽,就聽門外一陣哭聲。


    聲音糯糯的,一聽就知道是小孩子。


    客棧裏怎麽會有小孩子,段如雲疑惑,抬頭看去,就見門口進來一個女子,女子二八年華,略施粉戴,一張臉薄粉微撲,水靈細嫩。


    懷裏抱著個小孩,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女子眉頭皺頭,步子顯得有些著急,進了門三兩步走到寒夏洲身邊,剛叫了聲‘閣主’,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懷裏的小孩已經掙紮著下來。


    小孩下來之後,直撲向寒夏洲懷裏。


    小孩也不哭了,抬起袖子委委屈屈地抹了抹眼淚,嘟著嘴道:“姐姐怎麽丟下小七跑了……小七害怕……”


    說著,往寒夏洲懷裏縮了縮,兩隻蓮藕般胖乎乎的手臂緊緊地抱住寒夏洲的腰,大有一幅要抱到天荒地老的架式。


    柳煜嘴角抽了抽,向宋蘊之擠了擠眼睛——這小孩哪來的?


    宋蘊之摸著下巴。


    從他的方向看過去,正好可以看見小孩的臉,圓圓的臉蛋,靈動的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哪有半分傷心的樣子。


    沈蒼梧看了半晌,突然皺了皺眉。


    柳煜興致勃勃,伸手掐了掐小孩的臉蛋。


    宋蘊之刮了刮他鼻子,笑道:“小鬼,你哪來的?”


    小孩躲開柳煜的手,又不高興地看了宋蘊之一眼,哼哼道:“哥哥,我告訴過你,我不叫小鬼,也不叫小娃娃,我叫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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