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月白莫名其妙,半晌終於反應過來。


    宋蘊之眼裏有奇異的光在閃爍,看上去仿佛隱秘而奇幻的傳說,柳煜看了半晌,歎了口氣,道:“一個謊言傳得久了,連撒謊的人都以為它是真的了。”


    哪怕不是真的,撒謊的人也會想方設法讓它變成真的。


    宋蘊之見大家都已經明白過來,若有所思地道:“不管‘飛鳥投林’是不是真的存在過,如今肯定已經不在了,裴雀大概是心有不甘,最開始應該是拿老鼠在做實驗,後來才用在人身上,我們從青石鎮開始,一路遇到的那些,都是練製‘飛鳥投林’過程中產生的失敗品。”


    柳煜點頭,紛雜的線索在心裏齊聚,似乎隻有這一個合理的解釋。


    荀月白歎了口氣,在那些人眼裏,人命賤如草芥,為了所謂的‘飛鳥投林’,多少人無辜喪命,阿玉可以說是最幸運的一個,也不知道他的失憶症能不能治好。


    思緒如菜羹的香氣嫋嫋繞繞,沒一會就飄散得無影無蹤,荀月白攪著碗裏的湯,忽然想到什麽似的,他將湯勺一丟,道:“裴沅尚是怎麽回事?不會也被拿來練毒了吧,他可是裴雀的兒子。”


    柳煜嗤笑一聲,“那又怎麽樣,裴雀自身都顧不了。”


    天下錢莊兌現的銀錢,多半被裴雀拿去練毒了,餘之初背後的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將銀錢使在沒有利益的事情上。


    裴沅尚是在半年前失去蹤跡,怪物的事件,也是半年前暴發出來的。


    可以想象,半年前,肯定出了什麽變故。


    這個變故,改變了裴沅尚在裴雀心中的地位,宋蘊之想起之前崔吟芝說的話,裴沅尚失蹤前的那段日子,裴雀對她們母子不聞不問,非常冷淡。


    宋蘊之摸著下巴,心裏一個猜測陡然出現,他望向窗外,遠山在灰蒙蒙的天色裏有些模糊,飛簷翹起的棱角分明,行上往來如水,瑰麗的服飾如被鮮豔的畫筆描過一樣。


    宋蘊之轉回臉,暗自墨數段如雲的歸期。


    柳煜放下筷箸,將碗一推,道:“所以還是要將裴沅尚找出來。”


    荀月白‘哦’了一聲,這才記起,眾人離開武陵源的目的,就是為了裴沅尚,‘飛鳥投林’的事情有了眉目,連戚如意都找到了,裴沅尚是生是死,還是一無所知。


    沈蒼梧道:“裴雀已死,裴府清楚事情始末的,還有一人。”


    宋蘊之道:“裴楓。”


    無論如何,裴楓肯定和練毒事件脫不了幹係,宋蘊之想了想,覺得是時候再去見見裴楓了,他看向柳煜,露出一抹輕微的笑意。


    柳煜被他看得一怔,扯了扯荀月白的衣角,道:“阿荀,本王臉上可有不妥。”


    荀月白莫名其妙。


    柳煜看荀月白怔愣的神色就知道了答案,他怔納地道:“那他這樣看著我。”


    荀月白翻了個白眼,轉頭專心致至地去夾碟子裏的花生米。


    宋蘊之烏黑的眸子仿佛寒潭,沙石墜落,卷起細細的漣漪,沈蒼梧透過那紋理,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低聲道:“你決定了?”


    宋蘊之點點頭,眸光朝柳煜一掃,同樣壓低了聲音道:“這麽久了,總得讓他知道一直在暗處看著他的是誰。”


    沈蒼梧不置可否,也沒有說什麽。


    柳煜直覺他倆瞞了一些事情,和自己有關,煩躁地道:“姓宋的,你又有事瞞著我!”


    宋蘊之不好意思,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就瞞了柳煜一人,說起是有些不厚道,他咳了幾聲,道:“這個……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柳煜見他大咧咧承認了,氣不打一處來,血雲扇一鋪,向前刺去。


    血雲扇是方淑的成名武器,閑置了幾十年,前陣子才送給了柳煜,潮生十三式柳煜已練出心得,但血雲扇至始至終未摸得巧門,直到前些日子,才無意中發現隱藏在扇柄裏的機關。


    鋒利的鋼刃如銜了薄雪而來,柳煜氣勢凜凜,宋蘊之感到純厚的寒意直襲胸口,身子一低,微微彎腰,朝樓內翻了出去。


    柳煜正在氣頭上,跟著也追了出去。


    荀月白張大了嘴巴,已經明白了宋蘊之瞞著的是何事,心裏又期待,又是緊張,又有些好奇,放下一錠銀子,也追了出去。


    一餐飯吃得眾人各懷心思。


    最後從酒樓出來的,就隻有寒夏洲和沈蒼梧。


    兩人走在街上,誰也沒有說話,晚風吹拂,這一刻的靜謐仿佛無限悠遠,滄海遺珠的時間裏,重現的記憶一點點拚湊,沈蒼梧轉頭就看見寒夏洲如玉的容顏,臉頰微微有些薄汗,小七縮在寒夏洲的臂彎,睡的一臉安詳。


    沈蒼梧停了腳步。


    寒夏洲麵前的光線忽然被修竹般的身子一擋,她抬頭,就看見沈蒼梧伸過來的手。


    沈蒼梧將小七從寒夏洲懷裏抱過來。


    寒夏洲抿唇一笑,道:“輕點,別把他吵醒了。”


    寒夏洲的聲音很輕,又有些涼,薄雪一般飄在心尖,反而升起一股灼熱之感。


    肌膚相觸,衣料摩搓,繚繞的香氣,穿過手指,婀娜地襲上心頭,縫隙中似有浮光掠影從眼前飄過,如煙似夢的過往,仿佛隻要衝過那道屏障,就有無數琦麗的前景等在遠方。


    有什麽要從胸腔裏衝出來似的,沈蒼梧皺了皺眉,眼睛裏蒙了一層隱晦的灰。


    相縫是緣,相愛相守更是難得的緣份,沈蒼梧想著,心裏也就釋然了。


    小七轉了個身,清澈的童顏向沈蒼梧懷裏埋去,眼瞼處細微的暗影,在睡夢中似乎也帶著一絲憂慮,寒夏洲拔了拔小七擋到眼前的一縷頭發。


    兩個人靠得及近,沈蒼梧瞧著冰霜凝雪的一張臉,疲憊罕見的顯露了出來,想到這兩天因為戚如意的事情,照顧小七的重擔全落在她身上,心裏一軟,道:“中秋你和我們一起去建州吧。”


    沈蒼梧的話說得極其自然。


    寒夏洲一驚,抬頭就撞進一片深沉的眸子裏。


    莫名的欣喜在心裏化開,思緒縹緲若光,從很遠的地方垂下,沈蒼梧身上的梅香泠泠地滲過來,寒夏洲想起這段日子以來的點滴,一時情迷,去尋他的手。


    沈蒼梧一隻抱著小七,另一隻手恰巧伸過來,溫熱的手掌將她牢牢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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