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西北小心翼翼地撿起武霞扔掉的貼紙,對著燈光看了看。背麵寫著編號的地方,字跡已經全磨平了,鑲嵌在裏麵的金屬絲也已經磨得快沒了。羅西北又和自己手機上的貼紙比了比,武霞的那個更大一點,邊上還裝飾了一圈閃亮的水鑽。也許就是個普通貼紙也說不定呢?


    羅西北禁不住這樣想,畢竟如果不是段迎九說了哪些玄乎其玄的功能,他手機上貼的這個看上去也就是個毫不起眼的貼紙。


    羅西北把這個貼紙夾在一本書裏,心裏覺得非常憋屈。現在看來,韓東不僅死得不明不白,連活得也是不明不白。出生入死,還保不齊要戴綠帽子,就這樣媳婦還要求他淨身出戶。自己就更倒黴,不過睡了幾天暖和屋子,開了幾天好車,光是大耳刮子都挨了好幾個。


    羅西北越想越氣,掀起床鋪上的被子,找之前被自己藏起來的離婚資料。可被子都掀開,他才發現,在床鋪最裏麵更隱蔽的地方,還放著一個筆記本。拿出來一看,第一頁就是武霞的遺書——


    “我死之後,請把我帶回農場埋葬。和朋友們睡在一起,那裏才是真正屬於我的地方。”


    厚厚的日記本,斷斷續續地書寫著疾病給武霞帶來的痛苦與絕望。但這一切與家庭的突然變故相比,似乎又顯得微不足道了。武霞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在武霞十五歲的時候,因為實驗室發生事故,父親意外離世。母親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精神失常,不久之後便走失了。


    羅西北覺得,也許在那段時間,武霞也患上了某種精神疾病。在她的日記中,經常會出現迷幻如囈語的描述——


    “今天,我服了雙份藥,但很快就被發現了。他們馬上派人來家裏幫我洗胃、清理,並帶來了最新指令,不能死。


    我第三十五次申請,返回農場。然後申請被第三十五拒絕了。好消息是,不會再有第三十六次,帶來指令的人說,我們可能永遠都回不去了。


    上次說的事情變成了現實,指令部隊都撤離了。我們被要求變成現在的樣子,永遠。這是最後的指令。”


    類似的描述穿插在對日常生活的記錄之中。總體來說,父親曾經供職的單位對武霞其實十分照顧。派專人照顧她的日常生活,上學等等的一概費用,也是全部負擔。但不知道為什麽,武霞卻多次要求離開這裏。大概是不想繼續留在這個傷心地,最終在考上大學之後,她帶著自己的戶口和檔案離開了父母生活工作了幾十年的地方。


    也許是因為她的情況極為特殊,在戶口遷移到蘭州之後,原籍所在地的民警甚至專門聯係了一位蘭州的民警,來專門接洽武霞。這個民警就是韓東。一個滿身傷痕的女孩,一個不得誌的新手民警。兩個人就在這種微妙的同病相憐之中,漸漸走到了一起。


    “已經連續一星期,自覺按時服藥,所以今天複查的結果也很好。回來的路上,韓東雀躍得像個小孩。我們一人買了一根冰棍,邊走邊吃。他忽然說,你知道怎麽讓冰棍越吃越甜嗎?我說,不知道。他拉起我手,一邊走一邊說,這樣就越吃越甜了。”


    這大概就是二人感情的起點,雖然還是伴隨著反複的病痛,但是從戀愛到結婚,武霞與韓東度過了幾年美好的時光。如果非說有什麽遺憾的話,那便是武霞因為身體的原因,沒能保住他們唯一的孩子。武霞甚至一度又開始囈語式的記錄,雖然次數並不多。


    此後不久,韓東調入了市刑警隊。但工作上的晉升沒能帶來家庭的幸福,夫妻關係甚至是急轉直下。武霞記日記的次數開始明顯減少,每次都是寥寥數語,滿是對丈夫的職責甚至謾罵。


    在去年,記錄了一次爭吵之後,日記就此停止。而那次爭吵的原因,是武霞懷疑韓東和護士袁媛有不正當男女關係。


    這篇日記比較長,羅西北反複看了幾遍,並沒有在裏麵找到實質性的證據,大多是武霞捕風捉影的懷疑。但按眼前的情況來看,女人的直覺還是非常準確的。袁媛對羅西北的舉動,已經遠遠超過了正常的界限。不過,日記雖然言辭激烈,但隻字未提離婚的事。


    看來,夫妻關係在後來的一年之中沒有得到任何修複,反而誤會越來越多了。可惜韓東也沒有留下日記什麽的,他是否知道妻子武霞可能也走上了出軌的路。羅西北想著,手裏下意識地翻動著日記本。忽然,一張舊照片滑落下來。


    照片的背景似乎做了處理,人物景致一概模糊不堪。唯有鏡頭聚焦的地方,兩個小女孩清清楚楚地站在那裏。其中一個略年長些,大概十三四歲,另一個略小一些,大概六七歲。年長的女孩嘴角微微上揚,似笑不笑,而較小的女孩,眼睛圓圓的,直愣愣地看著鏡頭,沒有任何表情。


    羅西北覺得年紀稍小的女孩可能是武霞,那雙圓圓的眼睛跟她現在盯著他看時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至於那個稍微大點的,感覺有點奇怪。好像有點麵熟,但又想不起來究竟像誰。


    當羅西北準備把照片重新夾到本子裏的時候,在日記本的最後一頁,出現了兩個手機號碼。號碼寫得有些潦草,但在兩個號碼中間,畫了一個小小的心。


    羅西北拿出手機對照了一下,發現這並不是武霞和韓東如今尚在使用的號碼。羅西北把號碼抄了下來,重新藏好了離婚資料和日記本。他本想,躺在床上再重新整理一下思路,但疲憊的睡意很快襲來。他甚至都沒聽到手機短信的聲響——


    “明天,隨時可以過來,我等你。——姚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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