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來鎖住大門的鐵鏈和昨天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羅西北微微鬆了口氣。可讓他大吃一驚的是,屋裏卻空無一人。他的手銬還掛在昨天拷人的地方,兩邊都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跡。


    他下意識地轉身出門,廢棄的廠房麵積巨大,四通八達。一天一夜的時間,小偷如果脫身,即便不離開此地,恐怕也很難找到他的藏身之處。而說到藏身之處,羅西北又回頭看了看這件密室,還有哪兒比這裏更隱蔽呢?


    思慮片刻,羅西北重新走進密室之中。他重新環顧了一遍這件小屋,沒有窗戶,隻有一扇鐵門。本來就十分逼仄的空間,在屋頂處還盤繞了許多管道。羅西北又拿出手銬看了看,開始了一番大膽的推測:


    “沒想到你還有鎖骨的本領,當真不是凡人。做小偷,大材小用了。不過你也不是普通的小偷,你的案卷已經被加密提交給了國安局,很大可能你參與的是涉諜案件。公安這邊看似草率地了結了這宗案件,你連個行政拘留都沒判,還被遣返回鄉,說明你已經跟國安局達成了某項協議。不管你以前是替誰工作,能走出國安局,你大概已經是他們的人了。”


    羅西北對著空無一人的屋子,繼續說道:“可惜,賊永遠是賊,你死性不改,沒有按計劃到達國安的指定地點,如此叛變的結局肯定是罪加一等。我想,現在雙方一定都在找你。你雖然看上去膽小如鼠,但你心裏其實是個膽大妄為的賭徒,任何時候都忘不了討價還價。你敢跑出來,說明你覺得自己手裏還有籌碼,國安給出的條件沒能完全滿足你。你想拿著這點籌碼,下場再試一次,看看能不能有個更好的收成。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出來和我談談,也許我能滿足你的條件。”


    羅西北說完,十分耐心地等待了幾分鍾。見屋裏沒有動靜,他從兜裏掏出個紙袋子,一打開,香氣四溢,“你可能不相信我說的話,但我相信你此刻肯定餓了。一天一夜了,先出來吃口東西。吃飽了,也好有勁兒逃跑啊。”


    話音剛落,從屋頂的管道中間傳來一陣肚子咕嚕的聲音,緊接著一聲歎氣,不一會兒,小偷便從管道中間爬了出來。


    他走到羅西北麵前,一把抄過紙袋子:“你他媽怎麽才來!”說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慢慢吃,別噎著。吃完了咱們好好聊聊。”


    小偷確實被噎得夠嗆,但他還是衝羅西北搖搖頭:“你是明白人,要談絕對不能在這兒。”


    “這裏又安靜又安全,為什麽不能在這兒談?”羅西北擔心小偷又耍花招。


    “就是太安靜,所以不安全。”小偷伸著脖子把嘴裏最後一口飯咽了下去,“這四下裏連個鬼影都沒有,你一槍把我崩了,還不是小菜一碟。要談咱們就找個熱鬧的地方,什麽洗浴中心啊ktv啊,大搖大擺地進去,大搖大擺地出來,誰也攔不住誰,這才是適合談事的地方。”


    “你不怕被人看見?”


    “有幾個人認識我?倒是你應該想想,一會兒是不是得稍微喬裝一下,畢竟被人發現警察私下和逃犯見麵,對你來說總不大好吧。”


    “照你說的,這地方還真得好好選選。”羅西北說著,帶小偷上了車。他們沿著市區周邊的公路,繞了很久,找到了一家環境非常隱蔽的養生會所。


    “這兒不會是你們警察的第二辦公室吧?”小偷似乎對這個地方不大放心。


    “我想抓你,還用得著兜這麽大圈子嗎?”羅西北先一步下了車,“這是個高端會所,私密性非常好,裏麵攝像頭少。”


    小偷也跟著下來,又打量了一下店麵的門口:“這地方看起來太素淨了,有沒有小妹啊?”


    “這裏麵服務的都是專業技師,我勸你還是消停點。”


    “我不是下三濫,隻是覺得這裏有點太小,有沒有合適談事的地方呢?”


    “進去就知道了,內有乾坤。”


    果然,除了地上,會所在地下還有一層。裏麵曲徑通幽,布置了各式各樣的包廂。羅西北先一步走到前台,點了茶水和按摩,又特意囑咐要一個安靜的包廂。前台的接待一邊熟練地收取押金安排房間,一邊問有沒有相熟的技師?羅西北看了看小偷說道:“沒有,我們第一次來,你給安排吧。”


    前台點頭答應,不一會兒便有其他服務人員,引領二人向裏麵走去。


    羅西北邊走邊問道:“聽說你們這邊可以聞香選茶?”


    服務員向前一指:“是的,前麵就是茶道室,門口的架子上擺放的小罐都是可供選擇的茶葉。如果這些都不滿意,茶道室裏麵還有一些精品。不過……”


    “還有茶道室,我進去見識見識。”不等服務員說完,羅西北上前一步推開了茶道室的大門。


    裏麵席地擺放了一張碩大的茶台,大約五六個穿著精致的姑娘圍坐在茶台旁邊。對羅西北這個不速之客,幾個人都有些錯愕。小偷也借機上前瞟了一眼,又看了看羅西北,雖有狐疑,但也未見什麽不妥。


    隻有服務員頗為慌張,趕忙上前道歉,並迅速把羅西北引出來:“不好意思先生,裏麵現在正在上茶道課。您先去房間裏休息一會兒,我把茶葉幫您拿過去選。”


    羅西北笑了笑:“露怯了,我們的包間在哪兒,怎麽還沒到?”


    “前麵右轉就是,三零八。”


    三零八包廂麵積不大,裏麵燈光昏黃,一進去便很容易勾起人的困意。服務員先是在兩個軟塌中間的桌子上擺上了幾種小吃,隨後從口袋裏取出一些散香放進了旁邊的小香爐裏。


    一陣青煙嫋嫋升起,很快便飄出一股沉靜的香氣,和這裏的燈光配合在一起,愜意得恰到好處。


    但小偷對這樣的安排不大滿意,一進來就東看西看,待香爐點起之後,他聞了一小會兒便警惕地問道:“這點的是什麽?”


    “精油檀香,安神的。”


    “拿走,不要。”


    “如果您不喜歡這個香味,我們還有其他的可以選擇……”


    “什麽都不要,連這個爐子也一並拿走。”小偷態度堅定地說道。


    服務員又看了看羅西北,見衝她揮揮手,便撤走了香爐:“我現在給您取茶葉,不知道二位平時喜歡喝什麽口味呢?”


    不等羅西北開口,小偷依舊用剛才的口氣說道:“不必了,我不喝外麵的東西。”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包廂裏有最低消費的,如果您什麽都不點——”


    小偷正要站起來發作,被羅西北一把按住:“先拿兩瓶礦泉水吧,一會兒再點別的。”


    服務員見情勢不對,迅速取來礦泉水,悻悻地關門離開。小偷卻依舊不能放鬆,他把兩瓶水拿過來上下檢查了許久,確定是全新未開封之後,才擰開瓶蓋喝了兩口。


    “沒想到你這麽謹慎,跟著蝙蝠幹久了,這些都是他教你的嗎?”羅西北開門見山,他沒時間再兜圈子了。


    小偷倒也爽快,笑了笑,直接進入正題:“你以為我跟蝙蝠是一樣的人,雙麵間諜,我可沒他那麽賣命。跟誰都一樣,我隻不過想混口飯吃。其實我和蝙蝠根本不熟,我被抓進了國安局,才知道蝙蝠的真實身份。那會兒我都有點崇拜他了,難怪上線的老大這麽器重他,當然了,也難怪他被發現之後死得那麽慘。跟他一比,國安那幾個跟我問話的人就是白癡。他們連你都不如,否則這買賣早談成了。”


    羅西北一言不發,聽著。


    小偷接著說:“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個賭徒,所以隻要條件合適,我跟誰都能談。可是那幾個白癡,從始至終就會給我講什麽坦白從寬、戴罪立功的大道理,根本看不清我到底想要什麽,更不知道我手裏有什麽牌。他們以為我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假裝放我出來,看看能不能引出所謂的內鬼。按照他們的思路,我隻要乖乖地被利用一下也就就完了。去他媽,當我是傻子嗎?什麽安置金,安排工作,搞不好連命都沒了。我就算真是個小嘍囉,也不會任由他們這樣擺布,更何況我手裏有真正的王牌,是你們任何一個人都絕對想不到的。”


    “牛吹過了吧。蝙蝠拿命換來的消息,其實已經沒用了。”羅西北並沒被小偷的狂妄唬住。


    “別套我的話,沒點真貨我不會把話說滿。不過你想和我談,我還不知道你的來路,隻怕你吃不下這麽大的牌。”


    “能不能吃下,你也得先亮點東西出來,空口白牙的讓我怎麽信你。”


    “信不信由你,條件沒談好,我一個字都不會說。蝙蝠留下的貨,到哪兒都能賣個好價錢。”


    羅西北沉吟了一會兒,牆上的時鍾提示他已經離開醫院兩個多小時了,時間越來越緊迫,可他等的人怎麽還沒來?


    “你開價吧。”


    “一百萬美金。改名換姓,送我出國,還要有合法身份。不還價。”小偷果然獅子大開口。


    “這個價格我做不了主,得請示老板。所以,你多少跟我露點,我也好回去交代。”


    “你說的老板不會是老段吧,他舍命不舍財,我看還是免談了。”


    “如果是老段,我直接把你交給他就行了,何必大費周章。天底下也不止有老段這一家買賣啊。”


    小偷思索了幾秒鍾,笑著點點頭:“好。我先告訴你一點,這個情報與秦嶺布防圖有關。這是蝙蝠苦心經營這些年一直在找的東西,至於那個什麽名單,他捎帶腳就搞定了,根本沒那麽重要。”


    秦嶺布防圖,羅西北第一次聽到這個信息。可這個消息對國安來說有什麽意義呢,這本來就是他們自己布置的。難道說蝙蝠最重要的情報,並不是要交給國安,難道他的身後還另有其人?羅西北一時難以厘清這其中的原委。


    見羅西北沉默不語,小偷打了哈欠,臉上有些不耐煩的神情。他又喝了口水,似乎準備起身離開,正在這時,房間外有人輕輕敲門。隨後一個戴口罩的女技師端著木托盤走了進來,問道:“讓二位久等了,我是今天為您服務的按摩師,請問誰先來?”


    見有生人進來,小偷又警覺起來:“我們兩個人就安排一位技師嗎?”


    女技師答道:“抱歉,這會兒客人有點多,技師們都在上鍾,也是怕二位等急了,所以我就一個人先來了。那先給哪位做呢?”


    羅西北聽聞,指了指小偷說道:“你先來吧,鬆鬆筋骨,也容我個工夫思量思量剛才的事兒。”


    許是真的有些累了,這次小偷並沒有拒絕。女技師見狀衝小偷點點頭,隨後開始洗手,並一步一步倒騰木托盤裏的東西。小偷在一旁看了一陣,好奇地問道:“你拿的是什麽?怎麽從來沒見其他按摩的技師用這些家夥?”


    女技師笑說:“哪個技師都有點自己的絕活,好留住客人。您閉上眼睛平躺吧,我先給您做全身放鬆。”


    女技師手法輕柔嫻熟,嘴裏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什麽,伴著包廂裏悠遠的古琴聲,不一會兒小偷就暈暈乎乎地閉上了眼睛。女技師在小偷眼前做了幾個手勢,見他沒什麽反應,便回頭看了看羅西北。


    羅西北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把房間的門從裏麵反鎖起來,之後又悄悄回到小偷的身旁。隻見女技師開始跟小偷說話,開始小偷隻是嗯啊地回答。過了一陣子,女技師開始問道:“現在都看到了?”


    “看到了。”小偷閉著眼回答。


    “都記住了?”


    “記住了。”


    “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把剛才記住的背誦一遍。


    “n3423e11009。”


    “再背一遍。”


    “n3423e11009。”


    除了這一串數字,小偷再沒說出其他的隻言片語。羅西北一臉迷惑,他完全猜不透這串數字的含義,隻好先把它記錄了下來。女技師還在按部就班地按摩,突然包廂裏的音樂生中斷了,傳來前台的尋人通知。羅西北心中一驚,還未及反應小偷便猛然睜開眼睛,他從軟塌上一躍而起,一邊大喊著,一邊拽下了女技師的口罩。


    女技師是姚靜。


    她剛剛給小偷做了一套完整的催眠。但千算萬算也沒想到,廣播會出來攪局。小偷一把掐住了姚靜的脖子,凶狠地說:“你是誰,想幹什麽?”繼而又轉向羅西北說,“你動一下試試,信不信我馬上掐斷她的脖子!”


    小偷挾持著姚靜朝房門口推進,就在他伸手要開門之際,姚靜突然抬手朝小偷的脖子杵了一下。隻見小偷啊得一聲鬆開了手,整個人抽搐著倒在了地上。羅西北趕緊上前,原來姚靜隨身藏著一個小型的電棒。


    羅西北鬆了口氣:“你還帶著這個?”


    姚靜一邊咳嗽一邊說:“我一個女的經常獨來獨往,包裏肯定要放點防身的家夥。不過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


    “你辦公桌上的台曆上寫著每周四來這兒上課。其實我不確定你會不會來,賭一把,幸虧你在。”


    “那我要是不在呢?”


    羅西北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他挨這一下子,死不了吧。”


    “沒那麽嚴重,一般半個小時到四十分鍾就會醒來。不過因為他剛剛受到攻擊和刺激,大腦處於防備狀態,所以暫時不能再次催眠。你如果還想從他嘴裏得到什麽消息,恐怕要再等等。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把人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這可難辦,這小子會縮骨,手銬子都鎖不住他。”


    姚靜想了想:“去我那兒吧,手銬鎖不住,藥物可以,讓他睡兩天,總歸跑不了。”


    “不會把他睡傻了吧。”一提到藥物羅西北不由自主地害怕。


    “我會掌握計量的,你放心。快走吧,半路上緩過神來又是麻煩。我去找他們借個輪椅。”


    “咱們搬個大活人出去,這邊的服務員會不會懷疑?”


    “沒事,老板是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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