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子軒捧著戒指盒走了上來,夏岩拿出女戒給楊怡寧戴上,之後楊怡寧拿出男戒。那枚男戒款式簡約大方,上麵鑲鉗著一顆不大不小的鑽石,裏麵的logo一看就知道出自名家之手。


    楊怡寧將它扣在指間,垂眸觀賞著它,仿佛有點愛不釋手。


    過了好一會兒,楊怡寧才抬起頭來,隔著白色的婚紗,可以看見她臉上的淚珠,“阿岩,謝謝你。謝謝你願意陪我演完這場戲。”


    記者們聞言皆好奇不已,議論紛紛。


    楊怡寧又轉向吳子軒,“子軒,謝謝你,為我準備了這場戲,這是我演過的最好的一出戲。”


    記者們麵麵相覷,“這是什麽意思?什麽演戲?難道今天的禮婚不是真的?”


    楊怡寧向記者們鞠了個躬,“也謝謝大家陪我演完這場戲。”


    她望著夏岩微笑,手裏捧著白色鈴蘭包紮成的捧花,一步一步地往後退,“我從沼澤中走來,沾了一身穢物,腐爛到骨子裏,怎麽也洗不幹淨。我披上了一件華麗的袍子,以為從此能活出幹淨的樣子,直到有一天,有人窺見了我袍子下的汙垢。我於是落荒而逃,隻為了給所愛的你,留下一個體麵的背影。——對不起!阿岩,這一回我又要落荒而逃了,我不想在你和他中間,永遠留個疙瘩,我希望你記住的,永遠是我最美好的樣子。”


    她的手指從他指尖滑落,夏岩訥訥地喚道:“怡寧……”


    她已經轉過身,抓著吳子軒的手,跑過草坪,跑遠了。


    她曾經說過她這一生最大的願望,便是榮榮耀耀的得獎,幹幹淨淨地嫁給阿岩。前者是她追尋的夢想,後者是她想要的生活。


    可是老天總是對她太過苛刻,它讓她因為夢想而跌進泥潭,又因為身在泥潭而不配擁有幸福。她一次一次地與它抗爭,又一次一次的妥協,滿懷著不甘、憤怒,把自己變成一個怨婦。


    可是回頭想想,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因為自卑與軟弱。


    軟弱的沒有抗爭到底,以致一直陷於沼澤之中;自卑於身上的汙穢,以致於錯失了愛情。


    她是這樣不甘著、怨憤著,於是陷入一個又一個的惡循環,永遠被負麵情緒左右著,永遠無法真真正正地做好一件事。


    等到終於想通之時,已經沒有改正的機會了。


    幸好,幸好她身邊還有這個人。


    他將她徹底地從沼澤裏拉出來,他給了她新的希望。她在鬼門關裏徘徊了無數回,擺脫了死神的手掌,隻為了回來跟他道個別,隻為了跟他說一句——


    “子軒,你要幸福啊!”


    夏岩他們追上來時,見吳子軒坐在草地上,楊怡寧靠在他懷裏,白色蕾絲的紗巾遮住她的臉,透著一種死亡的安祥。


    頭頂上藍天白雲,風裏還裹著從婚禮現場飄過來的花香。吳子軒的手裏拿著那束鈴蘭包紮成的捧花,是夏岩按照楊怡寧的要求,親手包紮的。


    鈴蘭的花語是,——幸福歸來。


    她從鬼門爬出來,隻為了送他一束鈴蘭。


    夏岩鼻子忽然有點發酸。他看見吳子軒臉上有一點清滴滑過,然後低頭掀開婚紗的麵巾,親吻了楊怡寧的唇。


    ——那是他第一次親吻愛人的雙唇,也是最後一次。


    他這一生,卑劣過、肮髒過、狠毒過,唯有心頭這一處,幹幹淨淨地擺放著她。


    他抱起楊怡寧,回到自己的車上。


    夏岩沒有再跟過去,既使對吳子軒有再多的恨和戒備,看到這裏也不禁唏噓。而記者得知楊怡寧已死,得搶著第一時間將消息發出去,因此誰也沒有注意到吳子軒。


    直到巨大的爆炸聲從車裏傳出來,火光衝天,整個車子都焚燒了起來……


    ——到最後,他終於不再嫌棄她,與她一道化成骨灰,徹底地融為一體。


    **


    吳子軒抱著楊怡寧的屍體自殺的消息,如海嘯般襲卷了娛樂圈。他與楊怡寧的愛情像一個謎,身為話題中心的另一個人夏岩,成為唯一個知道真相的人,被媒體瘋狂地追問。


    夏岩閉門不出,拒絕任何人訪問。


    吳子軒去世十二個小時後,他的賬號自動發布了一篇文,講敘了他悲慘的一生,他無望的愛情,以及他犯下的罪行,事無巨細,一一說得明白。


    他在最後這樣寫道:


    我曾一度覺得處女才是這世上最幹淨的生物,沾染了男人氣味的女人,都是肮髒不堪的。後來夏岩跟我說,人本身沒有肮髒和幹淨之分,人格才有。捅破那一層膜真的比和自己愛的人做|愛更爽嗎?可惜我永遠都不知道了。在我被心魔魘住的時候,我就失去了擁有愛人的資格。


    有時候隻有自己也沾染了汙穢,才能不去鄙夷別人。


    ——我愛的人,如果有來生,我願清澈的愛著你。


    **


    吳子軒和楊怡寧都是孤兒,沒有親人,他們的葬禮是由夏岩操辦的。


    兩人的屍體燒毀的很嚴重,僵硬之後糾纏在一起分不開。夏岩讓將他們一起火化了,放進同一個骨灰盒裏,葬在同一個墓地。


    出殯那日,他沒有在他們靈前放菊花,而是擺放滿了白色的落新婦。


    落新婦的花語是,——我願清澈的愛著你。


    葬禮那日很多兩人的影迷、歌迷還有媒體記者都過來了。


    吳子軒這一生,可悲可恨也可憐,最終因為他悲情的殉情,將一切劃上了句點。


    **


    轉眼已到十月底,深秋時節,氣溫驟降,早晚出行都得穿毛衣。


    幾場霜過後,莊園裏的花次第謝了,漸漸顯出蕭瑟的景象,倒是銀杏樹悄然黃了葉子,金燦燦的一片十分耀眼。


    夏岩難得起了個早,陪趙延沛在銀杏樹下的小路上漫步,金色鋪成的地毯一直延伸到無盡之處,仿佛可以這樣牽著手,走到白頭。


    霜華初凝,薄薄地一層灑在金黃的銀杏葉上,清透而明燦。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碧空如洗。透過銀杏樹望向天空,那種層次遞進的藍色與黃金搭配,隻有大自然才能創造出如此和諧的色彩。


    枝頭上掛著累累的銀杏果,圓潤潤地一串看著非常的喜人。


    趙延沛問,“怎麽有些樹結果了,有些樹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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