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天道:“好,辛苦先生了。”


    說罷,他忽然閃出了身子,雙目本不經意直視向前,卻不想瞬間就撞進了一雙漆黑清澈的眸子。


    兩人同時一呆,轉瞬又同時移開了眼。


    林易天已然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恢複了往日俊朗少年模樣。他將披風拿在手中,不自然的上下擺弄了兩下後,就手披在了身上。


    “咳,如今衣服已經拿到了,夜已深,先生休息吧,本帥也趕去軍營了。”


    說著,林易天走向了門口,卻發現房門被門栓插著。


    林易天抬手想要拔門栓,卻廢了半天力氣,怎麽也拔不出來。


    傅百漠本站在一旁看著,可見他實在打不開,於是上前一步,伸手托住他的右手將門栓向上輕輕一抬。


    “這個門栓不太好使,需要向上拔一下。”


    “哢噠”一聲,門栓被輕易拔開,聲音雖然極低,可林易天卻覺得這聲音直撞心底。


    隨著傅百漠的手移開,林易天這才回了神。


    他心中微窘,或是夜色太過安靜了,自己竟被這低微的聲音震了一下。


    扶著門栓的手撒開,林易天攥著手,尷尬的笑道:“這房子一看就有些年頭了,門栓都不好使了。”


    傅百漠看著他不置可否。


    林易天看了一眼傅百漠的眼睛,心中驀的就想起了小時候說書先生曾講的狐仙和書生的故事。


    說書先生說那狐仙生得一雙美目,讓人望之心神蕩漾。


    林易天甩甩頭拉回了思緒,心道將自己莫不是魔怔了。


    他快速說了句“先生留步”後,便一頭紮進了門外的黑暗之中。


    傅百漠看著林易天逐漸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亦生出幾分茫然。


    雖心知明日即可再見,可此時他的心底卻依然清晰地感受到了幾分別離的不舍,和再相見的期盼。


    這廂林易天出了霍府,打馬在月色下飛馳,不久後就來到了部隊駐紮的營帳。


    倒在有些發硬的木板床上,林易天的眸子閃亮,卻怎麽也睡不著。


    身下這床又硬又冰,和方才軍師溫暖被褥不可同日而語,軍師的房內和被褥上都散發著淡淡的竹香和藥香,鼻翼間仿佛還殘留著他房內的味道。


    也不知道在霍府,他每日的藥浴可還方便?等這邊事情完了,還是要趕快回江寧去。


    那秦夫人走之前說要報答自己的恩情,朝夕蟲的事總算是有著落了。


    天色漸亮,霍府的大門打開後不久,就有人陸續進了霍家,到了晌午十分,所有的親友和遼北的政要基本都聚齊了。


    霍傾城沒有特意放出消息,但是府內的各路人馬都知道,霍良尊遲遲未出殯,為的便是等林易天將江仲達帶回來。


    過了午時沒多久,靈堂外終於傳來了消息,林易天押著人進府了。


    林易天一身齊整的軍服筆挺,腰上別著令劍,在人群中十分顯眼。他臉上沒了一貫的不羈之色,濃鬱的眉毛下雙目沉重肅然,肩上鴉青色的披風更襯得他十分穩妥持重。


    他身後一身狼狽,被人推搡著不斷向前的,便是江仲達。


    林易天進了靈堂就脫了帽子,接過一旁人遞過來的白色孝布係在了頭上,上前跪了下去。


    “霍爺,我來晚了!但是易天總算不負所托,將那江仲達捉了過來,給您謝罪!”


    林易天起身,霍傾城和霍曼月一身重孝回了禮,霍傾城又上前一步道:“多謝督軍,不知那賊人現在何處?”


    林易天回了一禮,“霍小姐節哀順變,”隨後衝門口喊了一聲:“將人帶上來!”


    江仲達從人群中被拉到了靈前,小張抬腳在他腿上狠狠一踹,江仲達“撲通”一聲就跪倒在了棺材前。


    霍傾城見了那人到還算鎮定,可霍曼月在看到江仲達的時候,情緒十分激動,若不是一旁有她姨娘攔著,估計她已經衝上去給了他好幾腳了。


    一旁霍良尊生前的好友和遼北的一眾高官見了江仲達無不憤慨,有幾個一看就是文官師爺的已經開始不帶髒字的聲聲誅伐了。


    霍良尊一生雖見不得多光明磊落,可也算得上是重情重義。他在位這些年,一手提拔的人不計其數,不少人受了他這棵大樹的蒙蔭、也是真心感念他的恩情,再加上無情無義、背叛舊主這種事一向不被人所齒,所以靈堂內一時間被哭聲和討伐聲所充斥,場麵看起來也甚是感人。


    眾人情緒越來越激動,一個四十歲左右、一身軍裝的漢子站了出來,拔出了手槍直指地上被嘟著嘴的江仲達。


    “姓江的,當時你趁著喝醉滿口胡話,老子還以為你不過是發發酒瘋、還好心替你在霍爺麵前說了好多好話,卻不想,你居然真的敢起這種心思,還想趁機要了老子的命!也是我歐陽博命大,才沒遭了你的毒手,今天看我不斃了你個孫子!”


    “殺了他!”


    “斃了他!”


    一言既出,無數人開始附議,一時間群情憤湧,就在他就要開槍的時候,一旁的林易天上前一步,按下了他的槍口。


    “歐陽大哥稍安勿躁,大家先安靜一下。”


    林易天說完,眾人安靜了許多,歐陽博道:“易天,這人留不得!”


    林易天點點頭道:“我不是想要替他求情,照我的性子,一早就應該在琅琊一槍斃了他,割了他的腦袋回來給霍爺謝罪,可我的人卻在琅琊查到了一些事,霍爺……可能並非染病而亡,而是被這廝下了毒!我心知此事茲事體大,這才一路將他帶了回來,想要當著霍爺的家人,審上一審。”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霍傾城和霍曼月同時變了臉色,霍曼月一步上前實實在在踹了江仲達一腳,“你這個賊人!居然如此陰狠毒辣!我要殺了你!”


    幾腳下去、毫無章法,江仲達卻在掙紮中吐出了口中的布團,趴在地上不停咳嗽。


    霍傾城臉色鐵青,看著江仲達神色不明,可手卻已經悄然伸進了孝服下,摸到了那冰冷的槍管。


    若此時開了槍,那就坐實了江仲達毒害霍良尊的事實,而她則是在悲痛之下手刃了殺父仇人的至純孝女。


    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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