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聽竹苑到主院自己的房間,林易天一路上有些失魂落魄。


    在靠窗的榻前坐定,轉頭望著窗口開的正茂的紅色梅花,他整個人神遊天外。


    早些時候,他剛從少林寺回來時,也曾結交過三五狐朋狗友,不過是些富家官宦子弟,巴結上他後,幾人整日裏在江寧城裏吊兒郎當的遊來蕩去。


    那時幹的最多的事,便是背著他娘去煙花之地,聽幾個小曲兒、摸上一兩把美人,倒也逍遙快活。


    後來有一日,其中一個外號叫鐵榔頭的神人秘兮兮的將幾人帶去了一個私設的暗館,裏麵一樣的熙熙攘攘、靡靡之音不絕於耳,卻沒有刺鼻的香粉之氣,反而滿是檀香和龍涎香的味道。


    那時他才知,原來這世上還有小倌館這樣的存在。


    那日他遠遠看到一個他爹的舊部下,左擁右抱、和兩個年紀輕輕的小倌打鬧玩樂,言行真是令他大開眼界。


    那鐵榔頭神秘兮兮的告訴他,這人是這裏的常客,而且聽說家裏還養了好幾個小倌,但是平日裏也愛去妓館,可謂男女通吃。


    那時他不理解,怎麽會有人抱著男子還能笑得如此開心?


    當時他光想一想就不覺渾身發麻。


    可是今時今日他卻忽然又想起了當時的場景。


    他自然不似他爹那個舊部下,對清風館的那些小倌也沒什麽興趣,可偏偏隻對軍師一個人有了不該有的念頭。


    這想法若被軍師知道了,他又會如何看待自己?


    林易天這廂想的入迷,不知不覺竟看著那梅花眯了雙眼,迷迷糊糊似乎還看到了軍師的臉。


    小張推門而入的時候,發現林易天已經趴在窗口塌上睡著了,房內的炭火早就滅了,又因為開著窗子,所以一片寒冷。


    小張上前關了窗子,卻發現一旁林易天的呼吸有些急促,臉色也有些不自然的發紅。


    上前伸手一探,果然是發燒了。


    再仔細一看,他的衣服竟然是濕的,從裏濕到外、又靠在床邊吹風,不感冒都難。


    “林帥!快醒醒,我扶您去床上躺著。”


    林易天迷迷糊糊,小張隻得上前將他扶起來,送到了床上。


    看著林易天的濕透的領口,小張犯了難。


    他該叫哪個姨太太過來給換衣服呢?


    林易天素日裏好像跟哪個姨太太關係都很好、可細想又都不甚親密。


    想了半天抉擇不下,小張隻得抬腳出了院門,直奔林老夫人的院子。


    得,還是交給老夫人吧。


    林老夫人聞言立刻丟了手中的翡翠珊瑚仗、腳下生風的就往林易天的院子裏跑,一出院門口就撞上了林易天的七姨娘杜若風,於是順帶著七姨娘一同來了林易天的院子。


    林易天發起了高燒,渾身的衣服也濕透了,七姨娘自告奮勇,紅著臉給林易天換了幹淨的衣服。


    大夫卻半天也沒來,林夫人急的不像話,忽的靈機一動衝小張道:“傅先生呢!傅先生不是回來了嗎?你趕緊去請他,他不是也會醫術嗎?”


    小張聞言有些吞吐,但是想到林易天的吩咐,還是將話吞下,彳亍著出了門、心裏卻十分為難。


    傅百漠今天回來的時候,可是被抱著進的府,這會兒估計也在床上躺著呢,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哪有能力給林易天看病?


    可他剛出院門,迎麵就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傅百漠一身嶄新的青衫,正健步如飛、沒事兒人一樣走過來。


    小張雙眼圓睜,揉了揉眼睛,確定是傅百漠無疑。


    可是,方才還昏迷不醒、一副要死了模樣的傅百漠,怎麽這會兒就生龍活虎了!


    思索間傅百漠已經走到了身前,問道:“林帥怎麽了?”


    聲音有些沙啞、也不似往日般渾厚,小張這才回神,說道:“林帥吹風著了涼、發起了高燒,林夫人正讓我去尋您呢,您快進去吧!”


    傅百漠點點頭,快步走進了院子,進了林易天的房中。


    一進門,林夫人就抓住了他的手,“傅先生,不得了了,易天他燒得厲害,方才一身衣服裏外都濕透了!你可快給看看吧!”


    傅百漠聞言一滯,示意林夫人稍安勿躁,快步走到了床前。


    杜若風此時正坐在床邊抹淚,見傅百漠過來,立刻站起來、雙目淚盈盈的衝他做了個禮。


    傅百漠乍然見到屋裏有女眷,不禁也愣了一下,可再一看有些眼熟,心下便知道這應是他諸多姨太太中的一個。


    此時能站在這裏,應該是最為受寵的一個。


    如此想著,傅百漠回禮時不禁多看了一眼。


    身量芊芊、臉若朧月,美人無疑。


    收回目光,傅百漠坐在了床邊,用手背試了試林易天滾燙的額頭,又將他的手拿出來,摸上了脈門。


    脈虛浮緊、沉緩顯表。


    傅百漠看著臉色紅紅、雙目緊閉的林易天皺了眉頭。


    看似風寒,實則伴有驚風入體,之前應該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可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林易天,是什麽把他給嚇著了?


    林夫人見他皺眉,以為不好,立刻又哭道:“先生,我兒這到底是怎麽了?”


    傅百漠回神,對林夫人道:“無礙,隻是風寒入體而已,開上幾服藥,幾日就好。”


    林夫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此時外麵請的大夫終於來了,又給林易天把了一次脈後,說出了和傅百漠一樣的話,隨後就寫了方子,遞給了林夫人。


    林夫人將方子給了小張,命他趕快去抓藥、熬藥。


    傅百漠見小張出門,於是也向林夫人告了辭,林夫人這才注意到,房裏還有杜若風,傅百漠一個大男人一直在這裏似乎確實不太好。


    “多謝先生了。”


    傅百漠客氣的告退,到了聽竹苑卻沒有回房,而是進了自己的小庫房,拿出了一味藥材交給了王老二。


    “你去拿給小張,讓他熬藥的時候,放進去。”


    王老二認得草藥,手上的這一株正是定神去邪的良藥,於是他立刻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王老二將藥交給小張,小張自然對傅百漠的畫深信不疑,毫不猶豫的就將藥放了進去,可這一幕卻偏偏被有心人瞧見了,還在不久後鬧出一些誤會不提。


    不自不覺間夜幕降臨,傅百漠走出小庫房的門,卻在黃昏擦黑的光亮中,看到了一個人影,雖是一身麻布的衣裳,可站在院中依然難掩其質、筆挺如竹。


    傅百漠有些訝然,看清來人後不禁輕聲喊了一聲。


    “孟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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